天寿节当夜。
宫中四处张灯结彩,风中摇曳着的彩灯在地上投射出千万种炫彩光芒,红绸招展,花香沁鼻,操办天寿节的诸位总管忙得不可开交,后宫嫔妃亦是为一个时辰后的晚宴分身乏术,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
夜色迷蒙,湛蓝的帷幕上缀着闪烁的繁星,月色皎洁,银白色的月光投射于宫城中的每一处,我甩开了尾随的一干宫人,只留红英在侧携着她一同去探访故人。
“娘娘您瞧各国使臣都已进宫了,要不咱们改日再去吧。”
我瞥了眼那自宫门鱼贯而入的人们,随即收回视线,不温不火的说:“红英你难道没听说过今日事今日毕吗?”
红英闻言缄口不答,只是默默的扶着我,朝关押陆嫔的死牢走去。
后宫罪妃本该交由内廷亦或是慎刑司处置,可陆嫔身上所背罪名太多,仅巫蛊后宫一条就已够让她命丧黄泉,更何况她现下并不单单只有这一条罪名,勾结歹人在宫内行凶,至于其真正的目的是否真的只是我,一切尚未可知。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才将其关在死牢中,等着她的同伙出现,死牢中并未关押多少死囚,所以这守备自然也就薄弱了许多,莞辰这招欲擒故纵固然是好,但只怕那群行踪不明的歹人不会轻易上当。
他们既能在宫中潜伏许久,又轻车熟路,那必定是有人在宫中安插了内应,敌在暗,我们在明,不论怎么想我们这方都是弊大于利。
穿过宫门一路无阻的来到地牢门前,牢头见着腰牌不挡不应声,只是恭敬的拱了拱手,随后便引着我进入牢中。
进门迈下长长的石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做工奇特,形状诡异的刑具,后而便是一方有些斑驳的桌案,狱卒跪在通道两边行礼叩拜,我略微颔首在红英耳边低语了一番。
红英点头将手中食盒放在桌案上掀开,从中捧出一方木盒打开盒盖,然后退至我身侧,当牢头狱卒们看见盒内银锭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今个儿是天寿节,这些是皇上吩咐本宫犒赏你们的。”我斜目扫了扫银锭,后又回眸看向那一一个被财所迷的人们,低声说道:“各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要烂在肚子里吧。”
众人听此一惊,面色均呈惊愕状,我俯身坐下丝毫不顾桌椅上有无灰尘,垂目看着指尖旋唇笑道:“俗话说食君之禄为君担忧,本宫不求你们为人正直,只希望你们忠心侍主,这些银子都是你们的,不过本宫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叫本宫发现有人居心不良在其位不谋其事,那便休怪本宫无情了。”
“卑职卑职等谨遵琼妃娘娘教诲,绝不生异,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虽不是齐声应话,但也勉勉强强符合我的意愿。
李南原的手有多长我不知道,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我却明白,要想除去李家,收买人是必须的,不论是朝上官员还是牢中狱卒,都是有用之人,恩威并施虽谈不上是什么好计,却是眼下不得不用的一个法子。
他们不是傻子,亦不愚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他们胸无点墨,却也能从旁人口中听到我并非什么软弱无能之辈,我能将慧妃陆嫔玩弄鼓掌让她们一夜倒塌,也有法子将这牢中众人全都铲除干净,这点他们心里可比宫中那些趋炎附势的仆婢要清楚的多。
他们的忠心我不相信,却看的出他们怕死,更怕祸连家人一起死。
“本宫瞧着那些刑具都生了锈,这屋里又有些太过潮湿,本宫会禀报皇上派人将这里拾掇一番,而你们几个去宫外找铁匠重新打些刑具来,毕竟这里日后会有很多人,审问的刑具若是不能用还怎么为皇上敬忠,为我楚嘉效力。”我将手搭在红英的手背上起身,面上不泄露一丝情绪,眸底却是一片森寒。
死牢狱卒胆战心惊,会有很多人来这里?
“红英你留下,本宫一人去探望陆妹妹便好。”
红英颔首应声,“是,娘娘。”
“人在哪?”我冷冷地看着墙边狱卒问。
狱卒哆嗦着身子,颤声回道:“娘娘直走,左拐第一间便是。”
“有劳了。”
话音一落我便提起食盒抬步离去,我才说了几句话便吓成那个样子,这死牢的狱卒还真是胆小呢,胆子这么小如何能审问重罪嫌犯,看来得知会莞辰一声,给各个牢狱来个大换血才行,以免再生枝节。
牢中四处充斥着腐烂的气味,虫鼠四窜,潮湿阴暗,我皱了皱眉,提裙移身来到一处栏杆外,眯眼看着缩在墙角那名衣染污秽的女子。
原本整齐的发髻垂散凌乱,华丽的绸缎衣颜色暗淡,往昔清亮的水眸变得无神,清秀容颜也被污渍所染,落魄的很。
“昔日精于算计曾恩宠一时的陆嫔,如今竟落为阶下囚,看见你这幅狼狈模样,本宫还真是痛心呐。”我将食盒放在地上,抽出帕子佯装伤心的拭了拭眼角。
陆嫔缓缓起身,一步步的朝我走来,面无表情,我与她之间隔了一道铁栏杆,尽管她此刻的眸色愈发的不善,也全然拿我毫无办法。
我将手伸进栏杆里作势用帕子去擦她脸上污渍,岂料却被她扬手打开,“你何须猫哭老鼠假慈悲?”
“妹妹这真是错怪本宫了,本宫是真心前来探望的,何来假仁假义这一说?”我抽回手,皱眉反问。
她冷哼一声,恶狠狠的望着我道:“我分明叫人将布人藏匿于你宫中,试图制造出你陷害我的假象,没想到你却聪明的很来此一招,让我和慧妃双双落败,你这一箭双雕还真是秒啊。”
我不接话,只是俯身打开了食盒,将几个小碗放入了栏杆内,接而起身长叹:“妹妹错怪本宫了,本宫哪有妹妹说的那么聪颖,论心计城府那更是远不及妹妹与慧妃的运筹帷幄。”
陆嫔白了我一眼,柳眉紧皱,瞥了一眼地上的瓷碗,本就不善的眸光越发深邃,宛若一池死水沉寂阴冷。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将我们那日谈话告诉了皇上?”陆嫔指着一盛满乌黑汤药的瓷碗,讶异出声,片刻后又觉不对,遂而猛然抬眸,厉声怒道,“好你个琼妃,你居然如此对我!”
我勾了勾唇,笑得温婉贤良,“妹妹说什么呢,本宫如何对你了,本宫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难道妹妹没听说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
“所以你就带来这碗堕胎药报复我,呵,你以为我会喝吗,你说我谋害皇嗣,莫非你忘了我肚子怀着的也是皇家血脉,皇上若知道你如此狠心,你觉得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宠你吗?”陆嫔捂着鼓起的小腹,笑得诡异奸诈。
我余光扫过她的肚子,倏然忆起那夜春宵帐暖时,他附在我耳边对我说过话,拿着帕子的手一紧,眸色霎时变得阴寒。
没错,她肚子怀着的是莞辰的孩子,可那又如何?
“那你呢,你觉得自己只要说出身怀有孕就能免除死罪,恢复往昔嫔妃身份,我说陆嫔你何时变得这般天真了,原先那个目空一切擅长谋算人心的你去哪儿了,不是说不在乎富贵恩宠吗,不是说只在乎大仇能否得报吗,你的目标从一开始不就是慧妃吗,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我两盟友关系开始破裂的,而你又是从何时开始蓄谋对付本宫的?”
我绕着手中的帕子,唇角笑容愈发张扬,出口声色虽语带质问,但更多的是嘲讽。
陆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映入的容颜,与往昔认识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她的言辞中满是讥讽,唇边的笑容让人心生寒意,眸光尖锐森冷,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抱歉,我忘了,你应该是从本宫复宠时就打算对付本宫了吧,至于原因本宫就不说了,妹妹心里怕是一清二楚,只是本宫真的没有想到妹妹连良心都被狗叼去了,竟还能萌生出爱意,妹妹的占有欲与那狂妄的野心当真是颠覆了往日本宫对妹妹的映象,让本宫吃惊不已。”我掩唇嗤笑,眸光流转,神色自若,面上丝毫不显一丝怒容。
陆嫔眉梢一挑,眉眼轻弯:“咱们彼此彼此,我是赌输了小觑了皇上对你的情意,原本以为他对你只是一时兴趣,谁知他虽夜夜与我同床共枕,但却是心不在焉,面上不泄露任何情绪,可在心底却不知已暗暗唤了你的名字多少遍!秦妯烟你究竟是什么人,又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一国君主对你倾心至此!”
我附在唇际的手一僵,眸中闪过一丝无措,随后又笑得没心没肺,“妹妹莫不是嫉妒了?可惜啊就算你再嫉妒再怨恨,这辈子你都别想迈出这牢门一步,你处处算计本宫,又与歹人勾结害本宫痛失爱子,你可知本宫有多很吗,每每见你本宫都恨不得掐死你泄愤,可转念一想,就算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本宫心头恨,所以本宫要让你活着,要让你生不如死也一尝那肝肠寸断,似万箭穿心般的钻心痛楚!”
多少个日夜,我做梦都想着如何折磨她,可如今计谋得逞,她已被我禁于掌中,我突然却不知该如何对她了,不是欣喜过胜,而是法子太多,无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