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余下的晚饭时光在景书吟喋喋不休的问题下渡过。
托自己弟弟的福，景书昀才知道了一些上一辈他根本不曾了解过，和秦霆有关的事情。比如他出生于书香门第，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音乐老师；比如他十六岁那边家庭巨变，父母双双丧生于一场交通事故；比如他念的大学在Z国很有名，却还是挡不住对音乐的痴爱，放弃了前途光明的律师职业生涯，最终选择了做一个音乐人……
安静地听着秦霆和景书吟的交谈，青年的表情越来越柔和。等到被热情的粉丝暂时放过的偶像回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时，景书昀还低垂着眼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总裁？”
秦霆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下意识地开口。
“嗯？”
景书昀缓缓抬眼，视线转移。在对上他的双眼时，他轻轻勾了勾唇角，一双幽深的黑眸里含着无法言语的怀念和思慕。
又是这种眼神……
秦霆在心里苦笑，默默低了头，瞬间就失了所有的兴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碗碟上去。
“书吟，洗碗。”
景书昀也站了起来，推开椅子走到秦霆身边，强硬地将男人从餐桌边拉离。
“哦。”
少年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让客人收拾，于是连忙站起身来，招呼着徐少天一起干活，并同时诚惶诚恐地阻止另一人：
“霆哥你不用动那个啦！都交给我，都交给我！你去歇着……”
说罢，干脆扔了手中东西，走上前来，就把人往一边推。
“我做饭他洗碗。没你的事。”
景书昀见他依然执着的盯着餐厅，无奈地叹口气，于情于理收拾这事都轮不到这人，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坐在沙发上，青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秦霆识趣的坐下来。却不知道两个大男人在这里要干嘛。
“给你，要看什么自己选。不想看电视了，那还有一些片子，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把遥控器塞到秦霆手里，明知道吃完饭就坐算不上好的生活习惯的人还是脱了拖鞋，抱着抱枕捡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那么再自然不过的往秦霆身上一靠。
男人顿时僵了下来，几秒过后，低声开了口：“总裁。”
景书昀当然知道他在顾及什么。可他根本就不打算遮遮掩掩，要不是还考虑了一点秦霆的感觉，怕麻烦的他早就把一堆床上的照片扔到景书吟面前了。
这点小九九景书昀是不会告诉秦霆的，于是，他只是掐了掐男人的腰，口气很是随意：
“他知道你和我关系很好。放松，就当在自己家。”
秦霆终是没有反抗，默默抬眼，随便转了个新闻台，便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仿佛对另一人从靠肩膀变成枕大腿的举动浑然不觉。
“秦霆……”
看了没几分钟，景书昀突然开口。声音低柔，带着几分慵懒，还有些笑意。
“总裁？”
“书昀。”
青年坐起身来，故意拉下脸强调，见到男人眼里恐怕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犹豫和忐忑，又软了口气：“下班时间，还叫我总裁……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生疏么？”
沉默了半天，秦霆被他看得慢慢垂了眼，做出了妥协：“书昀。”
就算这个妥协违背他本身的意愿，他也不想在今天这个时候，惹这人不快。
“给我也签两张吧？”
景书昀把一直拿在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秦霆一愣，那居然也是他的CD。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娱星的老板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说过我是你的歌迷的，你不信？我可以给你背诵你每首歌的歌词，还可以给你看我珍藏的全部单曲CD。”
秦霆默然不语，第一次见面时的画面在眼前重演。当时他从娱星总部下到停车场，刚刚找到自己车子，旁边的银色轿车打开了车门，姿态优雅，风度翩翩的娱星总裁走出来，对着他含笑伸出右手。而那时青年的开场白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秦先生的新歌很好听，作为一个歌迷，我可以请你吃顿饭么？’
之后，一顿烛光晚餐，两人攀谈各种音乐名家名曲，算得上宾主尽欢。而到了夜晚，就像宴会曲终之后，藏在浮华喧嚣之下的真实显露了出来，景书昀说是载他回家，却直接开到了酒店门口，而他，在那张俊美的脸孔凑过来接吻时，大脑一片晕乎，心脏狂跳，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这就是他们两关系的开始，始于*，也归于*，秦霆从没有期盼过这其中竟会藏着某部分的真实。
从对方手里接过来CD，秦霆打开盒盖，熟练地签好，又将歌词本放了回去。
*
给景书吟说明了秦霆今晚会留下来后，少年发出的欢呼声直接让当哥哥的人冷了脸。
虽从小没有长在景家，但后来那将近十年的时光浸染，怎么会弄出个这般咋咋呼呼的个性？
景书昀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将秦霆交给就如饿狼一般的弟弟后，便去楼上洗澡。
等到一身清爽的从浴室走出，青年换了睡衣，开了笔记本，又查阅了手机，开始处理公司的事情。
琐碎纠结的各项事务缠绕在一起，让景书昀更加冰霜满面。好在内芯多了十年的人，决断魄力诸方面，都不是原来二十五岁的人可以相比的。更别说他记性非凡，当年经手过的东西，虽说其中关节，记不了个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还是可以的。
因此，临到十点钟左右，手头的暂积的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揉揉眉心，他关机起身，习惯性地去拿桌上的水杯，却意外地摸了个空。
这个时候，他那被各种数字企划书报告占满的大脑才缓缓反应过来，跟外围的现实搭上了线。
也终于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房内，此刻站在他面前，将一杯温水递给他的人。
“怎么，那小子放过你了？”
景书昀接过，一口气就喝了半杯，总算缓解了干渴的嗓子。
“书吟明天有考试。”
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温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落在另一个刚刚被各种打过来和打出去的工作电话折磨了许久的耳朵里，当真是沙漠里一汪清泉，冬日里一轮暖日，让人从里到外都舒服得紧了。
“哼。”
冷哼一声，景书昀对秦霆说的话颇为不以为然，一个考试就能让景书吟乖乖回房睡觉？恐怕现在正在自己房里和徐少天打游戏然后不停絮絮叨叨吧！
“考试？他能翻个书皮都是老天开眼了。”
景书昀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放下水杯，走到一侧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按着男人肩膀，不由分说地让他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随即，开始用毛巾给他擦头发。
秦霆僵了一下，过了几秒，慢慢伸手，止住他的动作。
景书昀看他一眼，松了手，在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秦霆的自己擦头发。看那些半湿的发丝和着白色的毛巾遮掩下，那坚毅凌厉的侧面，以及那略微苍白，却异常性感的嘴唇。
秦霆显然是洗过澡了，也换了身景书吟给他找出来的睡衣。他身材极好，肩宽腰窄，肌肉厚实，透过领口看过去，蜜色的皮肤若隐若现，光是看上去就觉得手感很好。景书昀不由想到不久前自己的手一寸寸抚摸过去时，所感受的柔韧和紧致……
屋内一时有些异样的沉静，景书昀只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不知何时变得那般滚烫，所经之处，一片灼热。他的视野里，渐渐的只剩下男人的刚毅的嘴角和裸露在外，看起来异常脆弱的脖颈。
对于他的变化，秦霆却浑然不知。他一边擦着头，思维还停留在青年刚刚那句话上，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声笑了笑，冷不防的就感叹出声：
“呵，果然，看起来就不像能坐的住的人。”
没头没尾，却猛的打断了景书昀的遐思。他放松了身子靠倒在沙发上，故作轻松的笑着接道：
“你说对了。每年看见他的成绩单，我就头疼……”
景书昀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甚至只是提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太阳穴在抽搐。
“劝又劝不了，索性放手，让他自个去逍遥。”
秦霆忽然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继续开口：
“其实只要他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
景书昀楞了一下，随即，半眯眼睛，轻叹了口气：“……是啊。”
父亲就是知晓这点，才在提供给他优渥的生活条件后，从不插手景书吟的私事。上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到底是优等生了，还是翘课大王了，都任他选择。
和自己完全的不同。但又有谁能否认，这不也是一种爱？
因为爱他，舍不得勉强他。再说，不管景书吟怎么折腾，反正景氏还有个景书昀，替他担着。
想到这里，俊秀的青年不由微微苦笑，突然地，也忽然羡慕起自己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弟弟来了。
说道景书吟，景书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忽然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客房。”
他不是不想将人留在自己房里一起睡，可之前才反省过自己急躁的人不愿勉强秦霆。
*
客房收拾得很干净，却什么人气，毕竟景书昀从不带人回家，而和景书吟关系要好的徐少天通常也是和少年挤一间。
翻出新的被子床单给他换上，景书昀做起家事来颇为熟练，倒是让秦霆暗暗惊讶了不少。
“你明天没事吧？”
“嗯？”
景书昀突然发问，秦霆不知他意图为何，楞了下，低声答了：“暂时没什么安排。”
“后天呢？”
“……一样。”
这次休假本就是意外得来的，排的满满的通告一旦不用上了，他也真的成了彻底的闲人。
“那这两天都先住这边。”
明明该是疑问句的，景书昀的语气却没有一丝商量的口气，他将被子展开，关了大灯，只留下盏橘色的床头灯，温暖惬意，增添了几分舒适。
“……好。”
秦霆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做出回答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属于另一个人的热度已贴了上来，温热的唇碰触上他的，湿润的舌头轻轻舔舐他的唇线，轻柔地抚慰。
这和他这两天才刚刚适应的，一碰即离的轻吻不同，也和意乱情迷之时，被本能操控的缠吻相差太多。那般耐心体贴的动作，满含了珍惜和爱恋，仿佛想要通过两唇的挨碰，传递出心中浓郁的爱意。
被青年压在墙壁之上，秦霆半扬着脖颈，默默接受对方的亲吻，互相交换口中的唾液，任彼此炽热的呼吸交融，似乎再也无法分离。
扣子被轻轻解开，湿热滑腻的舌头游走上男人精壮结实的肌理。安静的室内，回响着两人粗重的呼吸和暧昧的水渍之声。
忽然轻微一声杂音传来，半闭着双眼，靠在墙上的男人完全没有听见，倒是景书昀，悄悄勾起了唇角，用牙齿啃咬了面前的朱红凸起一会，才好整以暇地站直身体，搂着秦霆站好，替他又将扣子扣了回去。
“好好休息，晚安。”
落下轻吻，景书昀转身离去，关门前，却又转回头，对另一人轻轻笑了笑。
……
心情愉悦非常，景书昀几乎是哼着小曲回到自己房间的。
同时，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靠在自己门前的另一人。
“书吟。”
“……哥……”
少年抬起头来，眼神惶恐而又不安，原本红润的面颊不知怎的多了几分苍白。
“晚安。”
景书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的异样视而不见，自然无比的踏进房门。
每晚固定时间，景书吟都会到他房间道晚安，这几乎已成了这几年的惯例。而现在……抬眼看去，见到另一人仍徘徊不去，景书昀狭长深幽的眸底掠过一丝笑意：
“有什么事么？”
“……你……和秦大哥……”
景书吟低着头，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反而落荒而逃，回了自己房间。
景书昀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优雅的身姿，温润的笑意，却寒气四溢。
错了一次，再错第二次。
这从来都不是他景书昀会做的事情。
笑着关上房门，景书昀将自己扔到床上，很快便进入梦乡，做了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