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问卜键先生最喜欢哪几个丫鬟?或者某一个,为什么最钟情于她?
对此,卜键先生回答说,从来没想过喜欢谁。接着蔡先生那个话,是喜欢哪个文学人物。
就是袭人那个话题,咱们为了在这个短的时间里面比较集中地讨论,袭人其实在前八十回,在曹雪芹的笔下已经写了她的打小报告,那个更严重一点。
老先生觉得也就是说,当贾宝玉给她吐露心事,被她碰巧听到了的时候呢,她也给他汇报上去了。
这个说明什么呢,一个,袭人忠于职守,她是希望贾宝玉好的,她不赞同于贾宝玉的选择、贾宝玉的生活方式,她希望他好。
所以她后来这个变化,就是调包计的时候,她是有保留的。
袭人是有保留的,她害怕出事。因为什么她太了解贾宝玉,所以果然出事了,说明她对贾宝玉了解得很深。
另外一个呢,袭人确实是带有一定的任务的,就是她要保护他,或者是要她了解情况,经常汇报,她确实带有这个。
而且她为了这个汇报享受了特殊的津贴的,这个在老先生想来是一个事实,这不是后来写的,这是前面写的。
那么对于这个形象,别人一两银子,她二两,赵姨娘就很不服气嘛~但是我倒是觉得我并不是特别地怎么厌恶她。
她还是在那个环境里面很优秀的一个大丫头,她的生活的轨迹将来发展必然是成为像赵姨娘,像其他的那些婆子们,像我们看见的管家婆子们,抄检大观园是老一代的丫鬟对新一代的丫鬟的一次清剿,老一代这些丫鬟们也有一个青春的时期。
新一代的这些丫鬟们,这些被清剿的丫鬟们,将来也要发展到像王善保家的,多讨厌呢~但是她既然留下来,就说明她当年肯定有可爱之处。
那我们再想,如果晴雯活下来,将来会成为谁呀,成为王善保家的,还是成为林之孝家的,还是成为周瑞家的,还是成为像赵姨娘,我看她升到姨娘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总之,觉得这个发展轨迹作者给她写出来了。
作者非常明确地,不是在后边,是在前面已经写出来了,她们必然要去做这些婆子,这就是她的归宿。
所以说她不能代表《红楼梦》里面的理想,不寄托到这一群人身上,作者实际上是充满同情、充满悲悯的一种心态来写她,就是这么好的一些孩子、春花一般娇艳的女孩子,必然要成为这样的是是非非、鸡零狗碎、将来来管理这个家庭的这样的一群人,这是老先生的一个理解。
当然,还有人想问蔡先生,就是这个曹雪芹的女儿观,并通过女儿观所表达的这种人本的思想,同明末时期的启蒙思想,像李贽的“童心说”是不是从思想上也是一脉相承的。
对此蔡义江回答说大概是这样的,所以我很赞成李先生开始就讲到的这样的一个观点,就是作者曹雪芹对丫鬟倾注了很大的注意力,很大的描绘的篇幅,或者它的重要性并不亚于这个小姐阶层。
当然那些主角们,林黛玉呀,薛宝钗呀,或者贾宝玉,那当然是主要描写。
但是其他,他并不是以地位高低来分配他的笔墨、分配他的注意力的,这一点我觉得就是很了不起。
中国过去的长篇小说都是写男人为主,《水浒传》里面才3个女人,108将,有人说是105个男的与3个女的故事,翻译成这样。
《三国演义》也主要是男的,哪有几个女的,如果有的话,现在里面什么夫人多,那都是跟政治有关系的,非要写到不可。
出现在《水浒》里面的潘金莲,这都不算是一个故事情节。
真正写女儿阶层的是很少的,写女儿阶层的一些丫鬟的就更少了。
除了戏曲里出来个红娘,我看跟曹雪芹的这个传统也是有一定的影响。但必定还是一个,个别的故事里边的小姐崔莺莺底下的一个侍女。
这样的大家庭里有这么多的丫鬟,当然并不是所有丫鬟都写,都一样多的笔墨,从她里面找典型,写成功的丫鬟,数字又是相当大。
这一点,我觉得从作者的角度来讲的话,正是他的民主主义的思想。
戏子也好、丫鬟也好,有很多让人读了以后感到很可爱、值得尊重。这样尽管她们所处的地位是那样的低,受到当时的社会环境的等级观念的不好的影响,也都没有回避。
但是从这一点来讲的话,也是《红楼梦》很成功的地方,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所以可见李先生更强调曹雪芹写了女儿国的理想和美,卜键先生更强调的是这个美的毁灭的过程,美被毁灭掉了。
不过卜键说这倒是没有,它当然毁灭掉了,怎么不毁掉,而且这十二金钗哪个不是悲剧的命运,我怎么强调理想不毁灭,没有冲突呢,。
还有人想问当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时候,他注重的写到这些丫鬟。
那当他塑造这两个人物的时候,他是不是把晴雯和袭人她们做一个对比呢,你看他写晴雯,他说“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这是不是说明晴雯心里头不具备奴性,我觉得他是不是借袭人的一举一动,来贬社会上那些具有奴性的人呢,蔡先生知道曹雪芹怎么想的呢。
蔡义江先生对此说他知道曹雪芹怎么想的。我想如果一个作者把两种人物完全处处对照起来,你是这样的她就是那样的我倾向同情于你,那我就是揭露你。
这样的东西写不好的,他只能说是写不好,两种不同的性格,不一定就是对比。
有所对照也可以,有个反差也可以。这样这个人物就是丰富性多样性。也许在这一点上面曹雪芹对晴雯是特别好但是,另一方面呢,她又觉得袭人在这方面就做得比她好。
这不是不可能的嘛。他最高的标准是写生活,碰到里面的人物、事件都是按迹觅踪,却不敢丧失其真,不敢稍加穿凿,就是轮回地把她安排、穿凿,也把真实失去了。
他是很注重生活上面的真实的,所谓真实就是毫无情理。
是有这样的一些人,也是有那样的人。这些人物在现实生活里是错综复杂的,不可能有一个你,就另外还要有一个人跟你对比,处处跟你相反,这样的话就是人为了。
这两个人物是有对照的东西,但是这不是作为他创作美学里面的最高标准,或者按照这样的一个基本原则来写,不是这样的。
就像宝钗同林黛玉,他写得很鲜明,两个人对照起来很鲜明,但不能说是处处相反,两个人相同的也有,比如说作诗,都很聪明。
你说林黛玉会作诗的话,薛宝钗就不会,这也不能这样,不能处处相反,有些性格我们是对比的。
当然了,《红楼梦》的人物世界是异常丰富和深刻的。今天我们讲《红楼梦》的丫鬟,也只能是挑出几个重点丫鬟来简单地分析,并简单地阐述曹雪芹的女儿观和女儿的人格理想。
在女儿人物塑造上,曹雪芹是在美的毁灭中让女性人格的价值趋向得到升华,给女儿人格提供出真正的理想价值坐标,具有悲剧美学的审美意义。
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就是女儿人格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曹雪芹的红楼之梦,而红楼之梦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理想人格之梦。
曹雪芹就是在一种美的幻化里让这种艺术永恒,并且升华。
还有就是《红楼梦》里的诗词曲赋,因为人们常说曹雪芹的《红楼梦》是一部小说,但同时也可以看做是一首诗,这不单单因为《红楼梦》当中有大量的诗词曲赋和韵文,更主要地在于小说的整个氛围是诗意的和诗化的。
那么,很多人想问,曹雪芹在《红楼梦》当中是怎么样通过大量的诗词曲赋为特定的人物、情境服务,然后又符合人物特定的身份的,那么,我们可以蔡先生对此的见解。
蔡义江说曹雪芹诗歌是很好,写诗本领很大。
很可惜,曹雪芹到今天为止没有留下他于自己《红楼梦》以外的身份来写的一首完整的诗,惟一留下的也就只有两句话,那两句诗是一首诗的最后两句,是题白居易《〈琵琶行〉传奇》的。
他有一次在敦诚、敦敏家里看《琵琶行》演出的时候题了一首诗,这首诗没留下来,但是敦诚、敦敏他们写笔记的时候引了两句,是最后两句,说“白傅诗灵应喜甚”。
稍稍解释一下,白傅就是白居易,他认为是已经过去的人了,讲他的灵魂,诗灵,应该高兴得很,“定教蛮素鬼排场”。
蛮素,一个蛮,一个素,是白居易身边的两个侍妾,两个服侍他的女子,一个跳舞特别好,一个唱歌特别好,所以我想如果白傅看到这个的话,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一定会叫他的那个两个小丫头、侍妾来鬼排他。
因为这个都是前人的,所以只能是编鬼了,来排练一番,演出一番。我们现在人看到曹雪芹的诗,《红楼梦》之外的就这两句,完整的一首诗都没有了。
在《红楼梦》里面,曹雪芹拿自己名义写的只有二十个字。
小说假托他从石头空空道人那里拿来的稿子,在那里披阅、增删,批完以后题了一句,二十个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好不好,那么你们去评说。
他整个就是这么一点。那么其他的所有的诗,绝大多数都是拿小说人物的身份来写,替人物来写。
所以,你讲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的诗写好、不好的话,你不能忘记曹雪芹第一个美学目标是写成功一部《红楼梦》的小说,不是写成功一部他的诗稿,这点绝对不能忘记。
如果小说写成功是第一,那么它里面模拟小说的人物写的诗一定要适合模拟这个人物的身份。
于是有人就问是不是不能拿《红楼梦》当中的诗词当曹雪芹诗集来读。
蔡义江先生对此回答说对呀,因为如果曹雪芹《红楼梦》里头的诗都像杜甫忧国忧民那样,都像李白豪放得不得了,喝酒什么东西,什么想象都有的,那《红楼梦》里面放得进去吗?
如果写成功都像李贺、李商隐那样很隐晦的,活着很想象太奇的牛鬼蛇神的那样的写法,《红楼梦》还能成为一部普及的小说吗,所以我们觉得看《红楼梦》的角度很要紧。
你把《红楼梦》里的诗词跟李白杜甫唐诗宋词去比较的话,本身你的角度上面就错误。
所以老先生觉得《红楼梦》里面的诗词有四个特点,可以简单地先把它的特点讲一下,我讲四点:第一个,个性化第二个,情节化,它不是游离的,跟情节结合在一起。
第三个,它借题发挥第四个,它暗示未来。我就讲这么四点,你去看其他小说里不是那样,
曹立波先生又说香菱学诗一共三首,那三首实际上反映了一个初学者的概况,因为香菱经常向黛玉去请教,她不断地进步,那么三首诗就体现了她不断成熟的这样一个过程。
我们先听听第一首。我们因为先入为主,你先想,第一首肯定是很幼稚的,然后有一个不断成熟的过程。
我们大家一起来赏析一下,题目是《吟月三首》。
她是写月亮的,自然要围绕着月亮来写:“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她是在写月亮,句句都是写月亮,写月亮很亮。
那么,她幼稚在什么地方呢,我们想,一般的诗除了写景之外,更重要的是什么呀,抒情,我们大家都知道。
所以,她这首诗单纯地写景,每一句都在写月亮的亮,换个角度写它的亮。这里边她幼稚就在于没有情,没有人的主观情感在里边。
下边看第二首。第二首是:“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梦醒西楼人迹绝,馀容犹可隔帘看。”
有没有人的意象在里边呢,这里边有,有人的影子在里边了,蔡先生看一看这首诗,她进步在哪个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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