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书院位于京城郊外,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现任山长曾是太子少师,告老后接下这一处书院。
又因为常常邀请朝中大儒讲课,所以吸引了不少青年子弟前来求学。
京中人常说这尚德书院“小国子监”。
这一日尚德书院人头攒动,因为今日坐在堂上讲学的竟然是当今户部尚书冯耘舟。
而冯耘舟在京城学子,或者说整个宏朝的学子中地位超然不同。
他出生于贫苦之家,却是在十九岁那年连中三元,一举金榜题名。
之后他因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的名声,快速蹿升。
如今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竟然已经做到了户部尚书的职位。
这样奇迹一般的例子,也是学子们心中的榜样。
谁都希望自己的一生能像冯耘舟一样,平步青云,又有美名流传。
而且冯耘舟的学问也确实不错,他过去每次开讲,或是私下里对学生指点,所说的话总被人整理成书籍,并被学子们广为传抄。
即使说是“洛阳纸贵”也不为过。
今日也不例外,讲堂上,冯耘舟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色长衫。虽然四十多岁,身材却生的清瘦。
他容貌本来就斯文,也没有像那些朝中大臣一样在中年发福。所以冯耘舟更让京中学子们心折。
就见他清了一清喉咙,正要开讲。
而堂下的学子们已经坐得水泄不通了。他们一个个引进期待,面色都涨的通红了。
“哗啦”这时候忽然有人推开讲堂的大门,正打断了冯耘舟的第一句话。
这个清隽的男子皱了皱眉,看向突然闯入的青年。
同时,讲堂里所有的青年学子也一同皱着眉看向那个方向。
就见那是一个瘦长的青年,从他的长相来看非但不像是个读书人,反而更像是个富户家的纨绔。
这个青年不是旁人,正是伏衡没错。
他一进屋中,就满意地收到了众人的厌恶之情。
相对的,伏衡却是对屋中这些学子们点头微笑了一圈。
仿佛他是在接受众人的礼赞,而不是敌意。
冯耘舟开口说道:“年轻人,你若是来听课的,就请坐在最后面。”
伏衡却是笑了一笑,说道:“我不是来听课的,我是来找你的。”
伏衡不过弱冠之年,却直称四十多岁,颇有声望的冯耘舟为你。
这一点显然是很没有礼数的。
果然,他这话一出,就引得学堂中众学子们窃窃私语。
众人眼神中也充满了对伏衡的敌视。
冯耘舟这时候已经板了面孔,问道:“不知道阁下找我何事?但讲无妨。”
伏衡戏谑道:“你真的要我在这里说嘛?还是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冯耘舟眉头皱地更深,已经带着薄怒道:“我正在替这里的学子讲学,你却在此胡闹。
这里是做学问的地方,容不得你有辱斯文。你在尚德书院中跟的是哪一位先生?”
这时候立刻有学子揭发道:“他根本就不是尚德书院的人!我从未见过他!”
这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学子们都纷纷叫嚷了起来。
甚至有些身体高壮的直接撸起了袖子,想要把伏衡扔出去。
冯耘舟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道:“且让他把话说完。”
学生们见老师如此雅量,也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伏衡笑着说道:“行啊,既然你要我在这里说。那我想问问冯先生,可认得这是什么?”
冯耘舟皱眉去看,见伏衡从袖中掏出一支桃木簪子。
他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这个东西。”
其他学子立刻纷纷叫嚷道:“先生说了不认识,你赶快走!”
冯耘舟确实不认识这个簪子。但是他也能感觉出伏衡来找他,并不怀什么好意。
冯耘舟自问在男女一事上作派端正。不论这只桃木簪子是谁的,都不能影响了他。
这时伏衡又说道:“湖阳大水。”
仅仅四个字,却让冯耘舟如遭雷击一本。
他双目骤然放大,面色变得煞白。
但冯耘舟到底是为官几十年的老了,强制平静说道:“我们,我们到外面去谈谈。”
这会儿又一次让学堂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冯耘舟是户部尚书,当年湖阳发大水,就是他主持的赈灾。
当时国库空虚,任谁也拿不出银子来救济百姓。
冯耘舟临危受命,在许多人眼里他已经是一个替死鬼了。
但冯耘舟竟然劝说皇帝将私库中的财物拿出来。甚至请宫中嫔妃们拿出自己的金银首饰,融成金银锭子赈灾。
最后在他的调度下,湖阳之灾中死伤的百姓竟是历年大灾中最少的一次。
也正是这一次,为冯耘舟捞足了资本。朝野内外对他都是一片赞赏之声。
不少人认为他年轻有为,过几年官位或许还能再升上一升。
但是只有冯耘舟自己知道,湖阳赈灾一事如此难办,但他还是捞到了好处。
当时宫中的一批首饰,由金银打造的都被融化了。
但还有一批非金非玉的首饰,就如这个桃木簪子,被他化整为零,偷偷的在京郊各个城镇典卖了。
这件事情办得隐秘,原来也不该被人发现。
只可惜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还是有人找了上来。
冯耘舟此刻背脊已经被汗水打湿。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仁人君子形象,并不敢有什么行差踏错。
只有这一次发现其中有这么大的漏洞,而又完全无法监管,这才动了贪欲。
伏衡似笑非笑的问他:“这下你可记起来了?”
冯耘舟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声:“呜!”
伏衡也不再强人所难,大方跟着冯耘舟向学堂外的角落走去。
一个学子还不死心,对着冯耘舟的背影喊道:“先生无须受小人威胁,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不用去怕他。”
却没想到冯耘舟只是狠狠回道:“这位先生不是坏人。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带着一点惶恐的神色看向伏衡。生怕他被这些学子一言激怒,当众抖落出他的丑事。
一众学子顿时惊得呆了。这个强闯进来的年轻人,年纪或许比他们还小上一些。
却被他们的先生称为先生。岂不是他们的师祖了?
冯耘舟此时没空管这些学子们到底如何做想。微微躬着身子请伏衡先出了学堂,“哐”地一声关上门,便小跑着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