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景王(上)
朱朗哗地一下自温泉中站起,抓了酒壶便要往地上摔!好在贾琏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接住,“这等证物,怎能就这么毁了!”
朱朗行军打仗不输于人,战略战术半分不错,可对这等阴鸷之事,虽则幼时在宫里也见过一些,可因皇上太后宠爱看中,他一长公主之子,年岁尚小,对宫中诸人也都没有利益冲突,终究不曾用再他的身上,因而,对此间之事,如今到底少了些心机手段。只听得贾琏这般说,却也了解一番道理,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眉宇间的怒气却始终挥之不去。
外头响声越发大了起来,温泉之地与前院隔了一串竹房,自竹房拾阶而下,转过屏风,便是朱朗贾琏二人所在之温泉。
二人不过这寸许光景,方才那脚步淌急之人已在竹屋中听了下来,隔着玉石屏风,道:“爷,外头景王来了,正要闯进来呢!”
朱朗眼底寒光一闪,与贾琏对视一眼,已自明了。
朱朗与齐王交好,自是站在景王的对立面。从前,朱朗荒唐,风流之名盛传,左右不过一纨绔世家子弟,那倒也罢了。只如今,朱朗可谓脱胎换骨,转了性子,一身功绩,便是周苏两位将军都不得不叹一句“少年英雄”。那等青楼楚馆之地,早便不去了。就算是往日遭了朱朗欺负的人,因着他抓了倭国王子,为大周之人出了口恶气,如今若有谈及,也会赞一声“浪子回头”。
这些也都还算了,京畿重地,除皇上亲卫之军,武官不掌实权。朱朗也不过封了个四品常侍将军,此乃闲散职位。
可坏就坏在,朱朗本就在福建得了不少军心民心。如今皇上对边陲出兵在即,朱朗必定是其中一员,虽不得主帅,却也至少可得一副将。以朱家在边陲的声势和朱朗自身本领,若再有尺寸之功,加官进爵,平步青云,那是迟早的事,便是再掌军权也不无可能。
如此,对齐王倒是如虎添翼,正中下怀。可对于景王一党,却是祸患无穷。景王又如何会坐以待毙?
大周素有尚男之风,京中好此之人不在少数,谁与谁关系亲密,谁与谁暧昧,同一个圈子,都也知晓几分。可明面上的禁脔男宠,到底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戏子。略有几□□份地位之人,都是在暗地里,明面上的终究少有。这事倘或传出去,光明正大摊在了明面上,到底不美。
众人知晓是一回事,闹得满城风雨,又是另外一回事。荒唐无度,白日宣淫,已是一大罪过。更遑论是被人当众捉奸?
贾琏不自觉打了个机灵。倘或不是他不喜甜,对那桂花酿不过稍稍酌了两口,未曾受影响……倘或他还有几分武力,能够奈何得了朱朗……倘或……
那么,他们如今可不真真是捉奸在池不成?如此,只怕过不得两日,京里京外便要传遍了。这般依赖,朱朗声威必然受影响,那些唤着“浪子回头”的人,比之当初便会愈加嗤之以鼻,哼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外头熙攘之声越来越大。朱朗冷哼一声,随手抓了衣服匆匆裹上,寻了立在竹屋中的红缨枪便往后头去。
贾琏吓了一跳,慌忙穿了衣物跟上,拉住朱朗,“你做什么!”
朱朗笑盈盈地瞧着他,只那笑容里是贾琏少见的冷厉,“你放心,我还知道分寸!”说着已将贾琏的手推开,提了红缨枪,直往外去,口中大骂道:“何方宵小,敢在你爷爷的地盘上撒野!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来得无耻小人,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当自己是烧杀抢夺的倭寇不成!那也得有这般本事!你爷爷我连倭寇都打得,还怕你们不成!”
一边走,一边骂,话音未落,人已出了竹屋,红缨枪往前一送,掷出数丈,只见院内一行人,以景王为尊,站在前头,却是堪堪被这横向而来的红缨枪砸在胸前,生生被扫在了地上。
贾琏躲在竹屋一侧,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只道朱朗怒在心头,想要去寻人算账,没料到他还有这般做戏的本事。好在朱朗仍是留了手,那红缨枪横直而去,只以枪身伤人,却不曾用枪尖去刺。
虽则景王身边跟着的自有护卫,可护卫能否及时挡住这一下仍未可知,若当真伤了景王,又或是“一时错手”给杀了,那可就难以收场了。
如今,景王被枪身撞了一下,因朱朗控制着力道,便也未曾受了大伤。只却那胸膛受了这一击,到底隐隐作痛。且被这般带了个“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又是在众人跟前,还有自家护卫下人在内,却是大大的落了面子,哪里肯罢休。经得一旁护卫扶起,气得是吹胡子瞪眼,怒指着朱朗,可这嘴才要张开,话还没说出口,已是被人堵住。
前一秒景王倒下,后一秒朱朗已经一个雀跃来至众人身前,脚尖一挑,将那红缨枪挑起,一手抓过,欲要再杀,只恍然瞧见眼前之人,吓了一跳,忙将红缨枪扔在地上,跑上去,拉着景王道:“景王殿下,怎地是你?可有没有伤着?”转而又指着景王随身服饰之人,骂道:“一帮子狗奴才!有你们这么伺候主子的吗!有了危险,不知以身护着主子,反倒将主子推出去,自己躲后边。这等奴才,不要也罢!明日我便去告诉皇舅,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坎!”
景王被朱朗这一番抢白,越发气怒,指着朱朗的手一阵阵颤抖,“你……你……朱朗!”
“诶!”朱朗忙脆声应了,“景王殿下叫我,可是有何吩咐?”
景王已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朱朗一拍脑袋,“瞧我,竟是忘了,可还没给景王殿下行礼呢!”说完,弹了弹衣袍,跪下行了个礼,只是还没得景王叫起,已是自个儿站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待得景王回过神来,朱朗已又晃到了自己身边,一口一个赔罪,“我这庄子里有大夫,殿下可要瞧瞧?伤了殿下,实在抱歉。”一拍胸脯,“殿下要怪,我一力承担!只是殿下,你要来也可先派个下来过来知会一声。我还当是这京畿重地,还有强盗匪贼呢!这般大摇大摆光天化日之下,旁人庄子里横冲直撞,大吵大闹。”
景王脸色顿时一变,一阵红,一阵白,本想斥责朱朗,若能借机打压一番,治了罪,便是再好不过。可经得朱朗这样一番胡搅蛮缠,却又说的句句在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却是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终究是自己心急,怕朱朗有大出息,碍了自己前程,设计了今日一出戏。原想着虽是长公主别院,可以他身份,借惦念拜访之名进来,只需入了庄子,若要往温泉处去,庄子里的下人必然也不敢狠拦,如此,若能将朱朗抓个正着,这好戏便落在了朱朗头上。也便无人再追究他如何再这庄子里闯来闯去了。
可如今……
景王面色惊疑不定,一会儿看看朱朗,一会儿又四处观望,似是要寻些什么。可却又遍寻不到。
本是那人亲眼所见朱朗与贾琏都以服下了桂花酿,这才来报于自己。若非如此,自己怎会这般无所顾忌,大赖赖地闯进来?只是,若是喝了,朱朗怎还能好好儿地站在这里?莫不是这此间出了些问题。
景王一时想得有些愣神,身旁侍从皱着眉,拉了拉景王的衣角。景王这才回转过来,暗恨自己失神,何处出了问题,现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现在的事儿。
景王眼珠儿一转,笑容瞬间满布脸上,一把拉了朱朗,喜道:“瞧你说的!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没得生分了去!原也是我来得不巧罢了。本是山上狩猎,因着一时忘了时辰,如今下山却是有些晚了,想着此处有皇姑一处别院,又听说你在这里,这才赶了过来!我是不请自来,还要你不见怪才好!”
景王既已这般说,又唤着皇姑长公主的名头,朱朗若再死缠下去,却也不好,一时罢了手。二人嘻嘻笑笑,你一言,我一语,远目望去,竟是亲厚非常,相谈甚欢模样。
贾琏嘴角一弯,他是当真没瞧出来,原来朱朗也有这般虚与委蛇的时候。倒真叫他开了眼界。
只听得景王又道:“听说你是和几个朋友来得此处,不知你那几个朋友在哪里?既是你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不妨叫他们出来见见!”
话说到这份上,又是景王之尊,贾琏也不好再躲避不出。刚巧,周译三人闻得动静,也自温泉处出来。贾琏少不得整了衣装,与周译等人一同出去,拜见景王。
景王端坐在上,贾琏几人跪拜在下。贾琏这才发觉,景王身侧还有一人,穿的竟是白蟒袍,蟒身镶嵌金丝银线,可见威严富贵。
大周可着蟒袍着,需是郡王及亲王爵位。
贾琏忍不住抬头一望,端看此人年纪,较之景王似是还大了几岁。皇上诸多子嗣,以景王最长,齐王次之,其他诸位皇子却是都未及弱冠,年纪尚小。这般看来,并非皇子。那么……
宗室之中,有着郡王之爵位,又与此人年岁相当者,便只有一人。前义忠亲王之子——理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