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朱朗回朝
这一日正是乞巧节。大家之族,规矩森严,但小户之家却有不少女子带了帷帽,往街市上来。乞巧,乞巧,正是女儿家的节日,如此喜庆,三五一群,结伴同游,又有家人一旁相看,也不算出格。
只这一日,朱朗回朝。押送队伍自城外一路直去皇城,百姓欢腾,呼声不断。朱朗立于马上,威风凛凛,英姿飒爽。更有那大胆的女子,隔着帷帽,投去倾慕的眼神。又有小声与身边之人议论者,贾琏听不真切,却也可知,定是赞赏之语。
贾琏站在天香楼二楼围栏,凭栏而望,心里突地有些酸涩。瞧着自下方打马而过的朱朗,神采奕奕,目不斜视,又轻笑了起来。
不知是否因着心有灵犀,朱朗似是察觉什么,回头一望,便瞧见了楼上的贾琏,言笑晏晏,嘴角也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至此,车马继续前行,朱朗却是一踱步,一回头。
贾琏噗嗤一声,失笑起来。面上无奈摇头,可心里却欢喜地紧。远目望去,直待得朱朗一行渐行渐远,再瞧不到身影,仍是不肯收回目光。人流退场,喧嚣散去,周译推了推身边的贾琏,“走吧!他既回来了,想必今晚便会去找你。他那性子,自是等不得明天的。莫再看了。”
贾琏一时有些尴尬,讪讪地转过头来,顾左右而道:“你上次说的事,怎么样了?”
周译自知他说的是参军之事,笑道:“我已与父亲说了,如今只需你一句话罢了。”
贾琏又朝朱朗消失方向瞥了一眼,此前有所犹豫,他虽想从军立业,但若能与朱朗一处,便再合适不过。只可惜,那时朱朗尚在福建。而如今,朱朗回京,这福建,皇上自是不会再叫他去了的。前镇国将军朱朗之父,久居边陲,大煞北戎。至今离世多年,北戎听闻其名号,依旧会抖上三抖。此等余威。无人能及。
若皇上当真要对北戎用兵,出战人选,必定会有朱朗。其一,朱家在军中声威,可鼓舞军心。其二,以朱将军对北戎的影响,气势上已胜了一头。其三,朱家凋零,有军威而无军权,可解后忧。其四,朱朗在皇上太后身边长大,对两位长辈孺慕之情,可见一斑,势必全力以赴,誓死效忠。
因此,朱朗可谓是不二人选。只是,朱朗年轻,难当统帅。且与北戎一战,必定持久,朱朗怕是只为副将。可这统帅之人……
贾琏蹙了蹙眉头,可选之人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位,只是各个身后都不一般。帝王之心难断。皇上既还没有下旨,猜测也无意义。猜中了如何,猜不中又如何,总而言之,非他可以左右。
只一项,周译所言军中之人,他了解清楚,曾跟随过朱将军,且于如今派系之中,非是齐王之人,也非景王之人,更与理郡王挨不着边。这便够了。
贾琏一笑,“先备着吧!左右如今还不急。”朱朗才刚回京,不会这么快去边陲,且皇上边陲用兵,最快只怕也得明年去。如此正好,好歹周氏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这科举他总要下一场的。
周译应了。
贾琏回府,先去瞧过了周氏。周氏正与黛玉迎春说笑,好不欢乐。黛玉照秦艽所说,与饮食作息上已注意了有两月,如今瞧来容光泛发,更显得水润。周氏不过吃了半月,倒也见了几分成效。往日说话作乐,若是久了,总有倦色,受不得疲累。而今每日里却也能亲自教导迎春黛玉针织女工,偶尔也说管家理事之能。虽不得久了,但已算是极为不易。
贾琏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请过了安,出了内门,往书房去。
贾琏书房在贾赦院落的北角,临池的吊脚阁楼,蜿蜒伸出的屋檐自左而右挂了一排竹雕,竹雕下方吊了一方驼铃,颇有几分异族风情,很是雅致。
风吹动驼铃,叮咚作响,如同静水流淌,犹如暖阳普照,心旷神怡。本是好景,贾琏拾阶而上,却仿佛觉得有几分不寻常来。忽而想起今日天香楼内周译所言,“他那性子,自是等不到明天的。”
贾琏嗤笑一声,推门而入,待转身想要关门,腰间已被人抱住。贾琏微微蹙眉,右手手肘往后一撞,左手成拳,回身一拳打了过去。朱朗忙退了两步,一个侧身,一掌打在贾琏出拳的手腕之上。贾琏出势被转了个弯,朱朗趁胜追击,一掌反身拍向贾琏。
朱朗臂力惊人,贾琏是知晓的,自不敢硬挡,生生被逼退了几步,贾琏回头看着桌案,自知已无退路,他早知自己不是朱朗对手,可却又不肯认输,一眼瞥见桌案上压着宣纸的镇纸,眼前一亮,嘴角抿出一丝笑意,一手撑在案上,一个跃身,跳至桌案对面,一手抓过镇纸朝朱朗扔去。
朱朗习惯性侧身躲过,只忽而瞧得那镇纸模样,心下大惊,慌忙伸手抓住,待握在手中一瞧,果然,便是这镇纸。
白玉为胎,玉质晶莹,迎着阳光,还可瞧见内里丝丝光华流转。雕的是一只老虎,可是却无半分王者之风,反倒憨态可掬。
朱朗顿时生了几分怒气,“我送你的东西,你便这么不待见?随手便仍?”
贾琏自是知晓他见得此物,定不会不顾,也知以他的本事,区区一个镇纸,定可保无恙,这才会做此举动,逼其后退。
而贾琏心思算计,朱朗如何不知,不过是放瞧得那镇纸,一时情急罢了,话一出口,便有几分后悔。索性贾琏懂他,也未生气,只面上有几分佯怒:“擅闯私宅,你可知按我大周律法,该当何罪?”
朱朗笑嘻嘻磨蹭上去,与贾琏隔着一个桌案,低身过去道:“我可不管什么大周律法。只管咱们琏二爷的律法。小的任凭琏二爷处置。只不知琏二爷打算如何对付小的?”
朱朗性子,与他打趣,输的只会是自己。贾琏听他一口一个小的,叫的嘴顺利落,不免苦笑,只听得朱朗凑到自己耳边,又道:“琏二爷可想让小的以身相许?”
贾琏惊退了两步,怒瞪着朱朗。朱朗摸了摸鼻子,也不再说,贾琏的脾气他再熟悉不过,再说下去,只怕便要翻脸了。玩笑总要有个度。
朱朗放下手中镇纸,往一边儿的罗汉床上一歪,道:“赶了好几天的路。累得慌,让我先歇一歇。”
贾琏失笑,“朱家便没有睡觉的地方,偏得跑到这里来?”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只嘴上不知怎地依旧问了出来。
朱朗只是笑,并不作答。贾琏瞧着他满面风尘,尽是倦色,又有些心痛。忙不迭道:“可吃了东西没有?我唤人送吃的来。”
朱朗浅笑,“在宫里吃过了。”
贾琏应了一声,去了内室备用的毯子出来,替朱朗盖上,谁知被朱朗抓住手腕一拽,身子一歪,竟斜倒在朱朗身侧。
“晏之,让我抱抱你!就这样抱着,我什么也不做。好不好?”
听得他言语小心,眼角眉梢,竟是期盼,贾琏心中一软,点了点头“嗯。”
朱朗大喜过望,挪了挪身子,让贾琏上了榻,双手环住他的腰,许是当真累得狠了,头一歪,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军人睡觉总带着几分警醒,可朱朗睡得深沉,如同孩子。也不知是因为离了福建那等场合,还是有贾琏呆在身边,觉得安心。
贾琏一笑,小心翻了个身,想要挪出些位子,好叫朱朗睡得舒服些,只朱朗抱得太紧,竟叫他动弹不得,又怕动静大了,闹醒了他,只得作罢。如此,闭目合眼,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罗汉床本不宽,又是两个大男人,倒显得有些拥挤,可二人竟都是未觉,睡得极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