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致从睡梦中醒来,看到外室有隐隐的火光色。
她披上衣服,轻轻向外走去。
她走得悄无声息,但刘启还是有所察觉,却没有反应,只是在她坐下后才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抱怨了一句:“夜深,怎么穿得这么少?”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早晚温差大,夜风习习,确实有几分凉意。
古代医疗没现代发达,王致一直对生病持警惕态度,闻言便想起身回去穿衣。
刘启却按住了她,自然地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将她裹了进去,淡淡道:“就在这儿坐着吧。”
袍子里果然很暖和,王致忍不住又向刘启的方向缩了缩。
刘启一直在专心看着面前桌案上的地图。
“致儿,”他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这是河内郡,这是颍川郡,向西,是中央管辖的二十四郡,向东,就是这王朝的十七诸侯。”
“当年秦国与东方六国就是如此,最终秦自西向东,一统天下;还有高祖与项羽,当年也是如此对峙,最终高祖谋定后动,以弱胜强,才有了我刘氏的江山。”
“如今距高祖平定天下才过了四十年而已……”他缓缓说着,转过脸看向王致,“致儿,你说我会赢吗?”
王致叹了口气,暗道启哥这是在逗她,便直起身子来像哄儿子一样亲了亲刘启的脸,温声道:“启哥你不是已经拿好主意了吗?”
她说:“启哥,我不会担心你,因为你不会输。你是我最喜欢的最厉害的皇帝。”
刘启不以为然,丝毫没被此恭维打动,反而放松下来,理所当然道:“你自己扳着指头数数,这天下总共才有多少皇帝,除了嬴政,剩下的就是我爹我爷爷这些刘家的人,你不喜欢我,还想喜欢谁?”
王致心说我认识的皇帝可比你多多了,讲道理大汉王朝最有名的ceo也是我儿子不是你,况且抛开刘家那一大帮子亲戚不谈,秦始皇还是很有名望很受小姑娘喜欢的,这些年时髦值有些下降,然而早期少女刊物小说漫画里嫖秦始皇的还是不少的,至少受欢迎程度比他启哥还是高多了。
王致顿时对刘启充满了怜爱,心说除了我没几个人爱你啊启哥。
刘启解下外袍给王致穿上,随后合上地图,唤来内侍将其收好,然后垂眸、弯腰,一气呵成地将皇后抱起走向内室:“歇息吧,你前两天不还在说熬夜不好,让我早休息。”
王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她知道,启哥是已经下定某种决心了——他要削藩。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刘启似乎在旁边低声道:“乖,我怎么能留一个四分五裂的国家给孩子,他们要嫌弃我这个当爹的没用的。”
王致想说启哥别操心了儿子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后将你拍死在沙滩上的,这些问题儿子都会解决的,但是她也只转过了念头,便支撑不住睡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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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田巧此生第一次进到如此恢弘富丽的宅邸之中。
她摸着手下木制雕花的座椅,心中充斥着满满的艳羡之情——田家的家境不差,但是和真正的皇亲国戚比起来,还真是云泥之别。
真不知道真正的帝王皇家是怎样的景象。
一杯热水渐渐变温又渐渐变凉,主人却还没有来。
当年她的夫婿辛兼被处刑,继母浑不在意,只自得于女儿似乎飞上高枝,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然而王致多年来并未回过田家一次,反倒是她那个哥哥王信,年年得到丰厚的赏赐,田地丝绸美酒,样样不缺。
原本的街坊邻居间渐渐有了传言,说那些赏赐都是宫中赐下的,王大姑娘似乎是真被送进了太子宫里,得到太子宠爱。
田巧一开始听闻时还不以为意,虽有嫉恨,但也觉得太子自有正妃,亦少不了得宠的夫人,以王致的出身和见识,不过是为奴为婢,得太子两天欢喜。
谁能想到前不久皇后出宫去为太皇太后祈福,禁军开路,宫婢随侍,百姓驻足在道路两旁翘首观看,她也不过是带着弟弟站在街边看热闹,和其他人一样支着脖子努力向皇后凤驾中看,希望一睹其风姿,无意中却看到一个侧脸——明明过了十年却似乎没怎么老去,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她的继母妹妹,在她田家吃了十多年白饭的王致。
一瞬间她如遭雷击,恍惚地回了家,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辛酸,再想想王致明明不过是没了爹跟着自己的傻妹妹和不靠谱的娘寄人篱下住在田家的孤女一个,出身甚至比不上自己,凭什么现在竟然成了皇后。
人最怕的是相对剥夺,看见曾经和自己同样甚至不如自己的人如今一飞冲天,心中难免忿忿不平。她不会嫉妒生来尊贵的皇亲贵族,遇见达官贵人只会惶恐不安,但却忍受不了自己的继母妹妹过得比自己好。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之后她开始想一件事——世人都道皇后乃是薄氏女,那么……薄家知道当今皇后的真实出身吗?
……无论是否知道,这都是一个机会。
所以她便刻意寻找机会,欲擒故纵地放出消息,终于得到了见薄夫人的机会。
过了许久,薄夫人才在侍女的陪同下出现,落座,看见田巧时不着痕迹地皱眉:“你说你是皇后的姐姐?”
新皇即位,朝廷动荡,虽然丞相申屠嘉等老臣也得以沿用,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的各个枢纽位置还是渐渐换上了新帝的亲信,更不要说刚刚走马上任、炙手可热的御史大夫晁错。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因为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薄家的势力却不降反升,虽没有担任什么主要官职,却也左右逢源。
薄夫人是不希望此时出什么岔子的。
然而来人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田巧谦恭地行礼,而后道:“是异父异母的姐姐,我的妹妹,王致,是随改嫁的母亲寄养在我田家的……”
薄夫人阻断了她的话:“胡言乱语,赶出去!”
田巧站了起来:“我有证据!况且夫人何不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如今的皇后不姓薄,而本应该坐在那个位置的应该是夫人您的亲生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