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跟我们几个老家伙凑在一起聚会,会不会太无聊了?”
姜卫国从车子的后视镜里看了眼此刻一直盯着窗外的年轻人,不由笑着问道。
老周的休闲农庄应该是姜卫国四人聚会的固定场所,只是毕竟娱乐项目有限,几个人钓了会鱼就从里面出来了,老张则是殷勤地提议他坐庄,要请大家伙儿吃一吃金平市难得一见的山珍。
金平市位于长江三角洲的下游,几乎可以说是泥沙冲击而成的平原,境内的最高峰也不过是个小土丘而已,真正的山珍可以说很少见。
于伟龙不置可否,虽然他认为这些所谓的野味,都必然含有大量的寄生虫,食之并不卫生,但他也不愿扫了大伙的兴致,很明显,老张带着几分其他的目的。
他看了眼王一凡,暗叹老张的行动力,果然不凡。
至于老周,他是他们几个最好口舌之欲的,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可能立马就举双手双脚赞成,想起他刚刚跳上车急匆匆发动车子的样子,就委实让人觉得好笑。
王一凡将悠然沉醉于记忆中的路边景色的思绪给收了回来,笑着回道:“姜叔叔,其实待在家里也太无聊了,还要整天整天地被我妈妈给嫌弃,我是巴不得出来走一走呢!”
是的,就是嫌弃,哪哪看不顺眼的那种嫌弃!
相信很多学生都会有这样的体验!
假期前期和假期后期的家长们完全是两幅面孔,王一凡也是哭笑不得,满打满算这才在家呆了几天啊,就遭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姜卫国不由莞尔。
“其实吧,老张那家伙心里头打什么主意,我们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现在在这个车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就先给你交个底,你用不着顾忌我们几个的关系,该怎么有就还是怎么样,姜叔叔始终还是那句话,得胜电子,是你的后盾,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跟我说,我会全力帮你的!”
姜卫国说的很认真。
后座的年轻人太聪明,也很懂世俗,他生怕这番话会让他当成是客套。
王一凡点了点头,这个承诺其实很重,也算是给了王一凡一张跟老张谈判的底牌,哪怕就是直接拒绝他,也无后顾之忧。
“谢谢姜叔叔,我省的的,张叔叔这边的话,其实有参与地想法也正常,而且他也是您的朋友,至少是可以信得过的人,如果是合作双赢的事情,未尝不可以交给他来做,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我现在做的事,是正确的!”
姜卫国再次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王一凡,见年轻人目光真诚而坦率,心里也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王一凡和老张之间,他一定要有所偏向,这一点,终究是让他感到有一点点为难。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干劲十足的老张面前,把丑话先说到了前头。
不过,听一凡刚刚那话的意思,对于这一批设备,似乎也并没有大包大揽、单打独斗的想法。
说话间,车子已经进入了环城北路,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就驶进了一个带着自动移门的大门口,大门的两侧矗立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大概有一个半王一凡那么高,张牙舞爪的,看着分外凶恶。
“这里是金平市的九龙建材市场的后门,平常都是关着的,老张这家伙,怎么把我们领到这里来了?”
姜卫国纳闷地跟着前方的车子,在后门不远处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姜卫国刚把车子停稳,王一凡还没来得及动,后车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老张单手遮挡着车门的上沿,,一手推门车门,很是殷勤的样子。
“张叔叔,不用这样的,您太客气了!”
王一凡哭笑不得地从车子上走了下来。
“老张,别耍心眼!”
姜卫国从驾驶位上下来,看到这一幕也是觉着有点过了,立刻就沉着脸呵斥道。
老张瞥了姜卫国一眼,丝毫也没在意,笑道:“一凡是今天我坐庄的主宾,你们几个就是跟着一道蹭吃蹭喝的,少见多怪的,我殷勤一点怎么了?”
他微微扬着双下巴,鄙夷地冲着姜卫国众人。
“张胖子,你也别嘚瑟,我们虽然都是陪客,但好歹也是能在一旁帮着说话的,到时候,你可别埋怨我们的立场!谁还不知道谁啊,你可别后悔!”
老周朝着老张挤眉弄眼。
老张见他的那点小心思被几个朋友瞧得透透的,也不恼,就是盯着王一凡笑个不停。
夏天里,热腾腾的,水泥地里仿佛都在不断地冒着热气,身旁的老张偏偏就是个大火炉,王一凡用手扇了扇风,笑道:“张叔叔,我脸皮其实挺厚的,您可用不着跟我客气,不然我就心安理得地受着了!”
哈哈哈!
姜卫国一愣,见王一凡丝毫不怯场,也半点不生分,陡然间想起跟这个年轻人初识时的种种,不由地又大声笑了起来。
老周和老于两个人反应慢了半拍,但也很快就明白了王一凡话中暗含的意思,不由地更是戏谑地看着老张。
老张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还真是小瞧了面前的小子了,原本以为礼下于人,尽量殷勤些,总归是没错的,但凡这小子要是脸皮薄些,又碍于和姜卫国之间的关系,等他提出他的要求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地就被拒绝他了,哪成想,这小子不但非常精明,还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用心。
尽管只是十七岁的年纪,可正如老于说的,这心眼,也不比他们几个大人差了哪去了。
他正想回应几句,却看到面前的年轻人突然转过头去,目光越过道路左边地一个拐角,落在了不远处聚集的一伙人身上。
众人纷纷也都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康老板,出货的单子上写地和实际现在拿到的材料不一样啊!”
王跃进手里拽着一张皱巴巴的红色收货单,细致地清点了一番已经装了车的材料,发现情况不对,皱着眉头问着里头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的康老板。
“呸!”康老板吐了一口茶叶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木匠,见过一两回,但于他而言是个生面孔,便笑道:“我是按着老蔡的意思配的货,房子那边的那个东家也已经清点过了,你就是个帮忙装运的,数量上没问题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数量的确是没什么问题,康老板,你再对对,是不是弄错了东家了,这货的牌子和材质都对不上啊!”
王跃进抹了把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汗水,这大夏天的,压货也是个苦差事。
“错不了!”
康老板看也没看,依旧没动屁股,慢吞吞地放下茶杯,从桌边的烟盒子里抽出来一包香烟,远远地扔给了王跃进,道:“东家点名要的牌子,要的货,你们头儿老蔡也打过招呼的,你尽管装就是了,再不是,你打电话问问老蔡就是了!”
王跃进还待说什么,那康老板已经冲着装车的司机毫不客气地喊了一声,道:“老许,你他吗的还愣着干什么啊,运货啊,堵着我的大门,接下去还怎么装车,耽误了生意你赔啊?”
“等等,我打个电话!”
王跃进皱眉喊了一声,拦了拦想要干活的老许,拿出了手机。
康老板终于舍得从清凉的风扇底下离开了,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站在店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跃进,从他贴身的腰包里又掏出两张百元钞票来,甩在了他的胸前,“你这人有点意思,老蔡怎么偏偏叫你过来了?”
王跃进哪里来得及接钞票,风一吹,两张钞票就一下子飞了出去,在地面上跳跃着、翻滚着。
“出货单上的和实际已经在装车的,完全对不上,是不是真的弄错了,要不是,那我也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
王跃进没理会那掉在地上的钞票,退后了两步,盯着康老板看,他也不是没有帮过装修的东家去建材店装运材料的,偶尔在过程中有些破损的也实属正常,大多数建材行都会更换或者补足,却少有的碰到这样直接当面“狸猫换太子”的,这简直是过分。
装修的东家既然开口把这件事交给他,他便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道理,更何况,建材行这么做,也不符合规矩,也容易败坏他的名声。
“有病!”
康老板见面前的木工不识抬举,黑着脸转身,又往里间走去,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开始打电话。
王跃进的电话还没打通,他这边却已经打通了。
“老蔡,你这一次派的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装货就装货,他清点数量不就得了,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我是不是也得给他好几条烟啊?”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所有在建材行里面的人都听到了,纷纷往外探头望着王跃进。
很快,王跃进身上挂在腰间的波导手机就响了起来。
“老王,你到底搞什么名堂,康老板让你装车你就装车,哪来那么多废话,抓紧时间把工期完成就好了嘛!”
电话是老蔡打来的,也就是王跃进一直跟着干活的那个包工头。
甚至没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老蔡,事情不是那么办的,牌子和材质完全都对不上,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嘛!”
这事啊,王跃进是看不过眼的。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真是奇了怪了,今天我明明是让老干帮着去拿货的,为什么偏偏就换成你了,你们是怎么回事?”
“老干今天上午没来,装修的房东早上就来过了,说是让我帮着盯一下!”
王跃进解释了一句,接着道:“要么我跟房东这边说一声,让他干脆换一家建材行买算了!”
“都说了你不用管,哪儿那么多的废话,快点把材料都装到现场去,耽误了时间和工期,你负责啊?”
老蔡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
“不能这么干!”
王跃进依旧寸步不让。
“老王,你怎么就那么认死理呢,你去看看,现在装车的材料哪样是质量差了还是怎么着了?你是个木匠,你只要把活干好就可以了,没准房东那边还会感谢你呢,你说你现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一点都不明事理呢?听我的,就这么办,别给我弄出点不必要的麻烦来啊,否则我饶不了你!”
王跃进的内心开始挣扎,良知却依旧在告诉他,这不行,他也做不到!
“老蔡,买材料这件事,的确他不合规矩啊,我不能昧着良心假装没看到!”
“王跃进,你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老蔡在电话那头发飙了。
“我告诉过你最近工程都没有收到工钱,如果我不想办法在这里面稍微周转一点,我怎么能继续支撑下去?我现在告诉你,要么你跟人明明白白地摊牌,这一块的活儿咱就都别干了,要么你就今天当什么都不知道,拿了康老板给你的好处,乖乖滚蛋走人!”
“不合规矩!”
“老子的话就是规矩,你他妈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老蔡扯着喉咙喊道。
王跃进牢牢地握着手机,脸上的犹豫只是一闪而过,他没理会老蔡的叫嚣,而是很认真地转头看着康老板,说道:“康老板,要么我现在通知房东亲自过来看一看,要么你马上把材料都换成单子上的,做事情,做生意,都要讲究一个问心无愧!”
康老板翘着的二郎腿不抖了,头一次很认真地拿正眼看着王跃进,突然就冷笑了一声,喊道:“老许,听到了吗,这位木工说了,就按着单子上写的重新装车,他马勒戈壁的,大上午的,真晦气!”
老许从车子上麻利地跳了下来,抹了把额头上大粒大粒的汗珠子,大声回应道:“老板,别啊,你再跟老蔡去个电话啊,他说得话才算数,这人,算个屁啊!”
“啊呸!”
一口浓浓的老痰吐在王跃进的脚边,老许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抱着手,躲在阴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