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娇娘姐还说什么了没有?”钟氏摸摸春宝的头,又问道。
“娇娘姐说,想挖几棵树种到她家的屋子旁。”春宝想了想,又说道。
钟氏在春宝的面前蹲下身来,“春宝乖,你再将刚才的话,说一遍给你爹爹听吧。”
“说给爹听,爹会改么?”春宝眨着眼,问道。
钟氏心情更不好了。
看看,儿子都知道这是恶习,得改改,骆福财怎么就想不明白?
“你不说,他更不会改。”钟氏叹道,“你对他说了,是提醒他。”
春宝点头,“嗯,我去找爹爹。”
“去吧。”钟氏又摸摸春宝的头。
春宝撒开小短腿,往田里跑去。
骆福财吃饱了饭,正蹲在田中间一个小水塘边,一个人玩着骰子呢。
种田太辛苦,收入也少,他不耐烦做。
但乡下又没有其他谋生的事情做,他只好玩骰子打发时间。
“爹,爹!”春宝奶声奶气喊着他,气喘哼哼朝他跑来。
骆福财笑眯眯道,“来,春宝,爹教你认骰子。”
春宝在骆福财的身边蹲下来,哼哧着道,“不认,大家都说,骰子不是好东西。”
“瞎说,这明明是好东西,只要你猜得准,就能发大财,一天之内,就能轻轻松松赚上几十贯钱,上百贯钱。”骆福财摇着装有骰子的小竹筒,摇摇头说道。
“可是娇娘姐说,骰子是害人的东西。”春宝反对道。
“她懂什么?”骆福财轻哼。
“娇娘姐懂的多着呢,娇娘姐懂钓虾,懂草药。”春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她还会帮春丫找婆家。”
骆福财一怔,“什么?给春丫找婆家?找到没?”
春宝学着钟氏的样子叹了口气,“找到后,又没了。”
骆福财站起身来,也将春宝拎起来站得直直的,。
他低着头看着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娇娘姐跟你说的?”
春宝听着钟氏的吩咐,摇摇头,“不是,她没跟我说,是我偷偷听到的。”于是,他将偷听的话,又对骆福财说了一遍,“爹,村里人说你好赌,才不给春丫提亲的,爹你再赌的话,我就没有媳妇了。”
骆福财黑着脸,“你个小娃子,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哇。”春宝在骆诚家住了几天,想着骆诚对李娇娘的态度,便说道,“给媳妇烧饭,给媳妇扫地,给媳妇买好吃的,给媳妇买新衣裳……”
“滚一边去,死孩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话?”骆福财朝他屁股拍了一巴掌,喝道,“媳妇明明是娶来做事的!像你娘。”
“可娘说,她后悔嫁给爹呢,天天有做不完的事情,她不想做了。爹也不帮她做,爹什么都不做,咱家这么穷的,村里人都嫌弃咱们家呢,春丫的婆家也没有了。”春宝不服气地揉着屁股,鹦鹉学舌地,将李娇娘和钟氏说的话,混着说给骆福财听。
“行了行了,玩去吧,小娃子跟谁学的这么啰嗦?长大招人嫌。”骆福财又拍了下春宝的屁股,将儿子赶走了。
他则又蹲下来,接着玩起了骰子,口里自言自语说道,“我这还不是想快点发财么,发了大财,赚他个几百几千贯的,家里人不都过上好日子了?怎么还一个个嫌弃我的?没眼光的一群俗人。”
……
李娇娘在树林里找了一圈,又发现了一株桑树,也一并挖了出来。
除了桑树,她还挖了两株野枇杷树,一株枣树。
春丫帮着她,将四株小树苗捆在驴背上。
小丫头手里忙着,脸上不带一丝笑容。
李娇娘心里叹了口气,倒底是伤心啊。
她拍拍春丫的肩头,“过几天我又要去赶集,你去不去?想去的话,记得前一天就跟我说,我们坐着驴车去,不用走路的。”
集市的热闹,能让人心情愉快起来。
春丫想到自己采的药草,差不多也有一斤了,她马上点头,笑着道,“好呢,到时我去找娇娘姐。”
李娇娘走到瓜棚,跟钟氏打了声招呼,摸摸春宝的头,骑着驴子回家去了。
钟氏马上拉过春丫,问着她娇娘说的话。
“也没啥呢,娘别多想。”
钟氏叹道,“我不会多想,我怕你多想呢。”
“娘,我很好呢。”春丫抬起头,笑微微道,“趁着没有下雨,我再去挖些草药回来。”
春丫大步走进了瓜棚后面,翻出她的背篓和小铲子,朝钟氏挥挥手,乐呵呵往后山走去。
钟氏大声喊着她,“别往树林深处走,别走草深的地方!早些回来!”
春丫跟着李娇娘进出山林多回,学会了怎样抓蛇和避开野蜂虫子,她现在的胆子大着呢。
“知道了,娘!”她一点也不害怕地朝钟氏挥了挥手,快步走远了。
钟氏叹了口气,她这么好的闺女,却没人上门提亲。
想到是骆福财害的,钟氏气得直咬牙,可是那个男人,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打不过,骂不听,说没用。
她只有干生气。
……
春丫进了后山,山脚下的草药和野菜,已经被村里人挖走了,就算有,也是些才长出的小苗苗,娇娘说,药铺是不收那种的。
春丫提着铲子,往山林深处走。
今天她换了处地方走,果然,有着新的收获。
她挖了些白术和三七,还有天麻,还挖到了一丛蘑菇。
正小心翼翼的将蘑菇从土里挖出来时,她听到前方有人惊呼一声,“别动,那是……蛇……”
“二宝,咱们……咱们怎么办?”
“咱们不动,蛇过会儿会自己跑走的。”
“好……好好……”
春丫眨了眨眼,向二宝?
他怎么也来了后山的林子里?
想到向二宝总是凶自己,春丫叹了口气,将蘑菇挖出来放进背篓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她吐了口气,还是往向二宝方向走去。
她心中跟自己说,她不是去看向二宝的,她是去抓蛇的,要是遇到条肥的蛇,她能赚一小笔钱呢。
看到钱的份上,被向二宝骂一顿,也不算什么。
声音就在不远处的方向,春丫拿着小铲子,扒拉着深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向二宝他们跟前。
向二宝和他家另一个邻居的小儿子刘冬生,正紧张地站在一株大树旁,一动不敢动呢。
一条褐色的大蛇儿,慢悠悠地吐着信子,慵懒地缠着他们的脚。
“这蛇儿没毒的,它叫乌梢蛇。”春丫摇摇头说道。
她挽了挽袖子,用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蛇儿的头掐住了,扔进了自己的背篓里。
背篓上面有个盖子,盖上盖子,呆笨的蛇儿根本跑不出来。
向二宝和刘冬生,这才大口松了口气。
比向二宝小两岁的刘冬生,是个半大小子,嗓子音还没有完全发育好,他扯着破嗓子笑着道,“春丫姐,你可真厉害,连蛇儿也敢抓。”
春丫笑着道,“它又没有毒,有什么不敢的?”
“没毒我也不敢抓。”刘冬生不好意思挠挠头,“春丫姐,今天得亏你来了,要不然,我和二宝哥得站到天黑了,哈哈哈哈,要是这蛇儿一直缠着我俩的脚,说不定我们得站到明天呢。是吧,二宝哥?你咋不谢谢春丫姐呀?她救了我们呢。”
刘冬生推推向二宝的胳膊。
向二宝看一眼春丫,没说话,而是转身走了。
“哎,二宝哥,你去哪儿?等等我!”刘冬生捡起掉在地上的弓箭,飞快朝向二宝追去。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朝春丫挥挥手,“我们先走了,春丫姐,你一个人上山,小心些呀。”
春丫也挥挥手,笑着道,“没事儿,我经常一个人来山上呢。”
看着那两人走得没影子了,春丫吐了口气,这才走回原来的地方,继续挖着她的草药去了。
另一方,刘冬生追上了向二宝。
他回头朝身后看看,发现春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便对向二宝说道,“二宝哥,你怎么对春丫姐黑着脸呀,她那么好,帮我们抓蛇儿呢。”
向二宝闷声道,“她老是朝我笑嘻嘻的,心里一定装着坏事,哼。”
刘冬生:“……”他眨着眼,不解地看着向二宝,“可我娘说,姑娘家对男娃子露笑脸,是喜欢的喜欢啦,哪里是要耍坏心眼?”
“他爹坏,她也一定坏。”向二宝哼哼着道,“她爹上回还想偷骆诚哥的驴子呢。”
“那不是没偷吗?是骆飞翔那坏小子搞的鬼,诬陷春丫爹呢。”刘冬生说道。
向二宝冷哼,“就算是,那他为什么不将驴子送回骆诚哥家?那么大的一头驴系在他家屋子旁,他不可能没有发现,一定是想借机拿去卖掉,幸好骆诚哥及时打到了。”
对于骆飞翔诬陷骆春丫爹骆福财偷驴子的事情,村里说法有两种。
一种是相信骆福财是清白,被人诬陷了。
另一种说法是,驴子就是骆福财偷的,只不过,他能说会道,骆诚和骆飞翔兄弟一直有矛盾,不相信他们的话,才说骆福财是被冤枉的。
而且,相信骆福财偷驴的人,更多一些。
刘冬生皱了皱眉头,“可是二宝,就算是春丫爹偷过驴,也不关春丫什么事啊,她可没偷过东西呢。”
“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爹是个赌棍还是个贼,她会好到哪儿去?”
刘冬生不知怎么反驳向二宝了,皱了皱眉头,只好不说了。
。
春丫又回到原地,她将那片山坡的草药全挖完了,又挖了些野菜。
看看太阳偏西得厉害了,才收了手,往山下走。
快到山脚下时,两只兔子一前一后的从她身边跑过。
把春丫吓了一大跳,“小东西们,你们可真调皮,吓着我了知不知道?”
两只兔子才不管有没有吓着人,只管追逐着跑。
它们跑得很快,浑然不管前方是不是有大树,只听咚的一声,跑在前头的兔子撞树上去了。
倒地不起。
春丫一怔,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应过来,紧接着,另一只兔子也撞到那株树上去了。
又一个倒地不起。
这是……
春丫听村里老人们说过兔子撞树的事,兔子们跑得快,常常没看清前方的路只管跑,结果撞树上一命呜呼了。
她兴冲冲走上前,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拎起两只灰兔子。
兔子的额头血都撞出来了,这是得撞得多傻?
“明天又是乡里的大赶集呢,正好拿去卖掉。”春丫喜滋滋拎着兔子往山下走。
心中那点因失恋而产生的不愉快,因为白得了两只兔子,一扫而去。
。
春丫走出后山,在山脚下的小路口那里,遇到了从另一个方向走出后山的向二宝和刘冬生。
向二宝这回没有木着脸,而是一脸吃惊地看着春丫。
刘冬生也是一脸的惊讶,他走上前,问着春丫,“春丫,你抓了两只兔子呀?好厉害呢。”
春丫不好意思说道,“也不算厉害啦,它们自己送到我面前的,跑着跑着撞树上去了。”
刘冬生依旧是一脸的羡慕,“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我和二宝哥在山里转了一圈,我只逮到一只野鸡,二宝哥厉害些,捉了两只斑鸠一只野鸡。”
春丫看看天色,要是她走到金山村跟娇娘说明天想去赶集,来回一趟,天都黑了。
而向二宝和刘冬生离着娇娘家近,不如,请他们传个话吧。
向二宝冷着脸,春丫没有找他,而是笑着对刘冬生道,“冬生啊,你回家的时候,帮我带个话给骆诚哥吧,我明天去赶集,想跟他和娇娘姐一起去乡里。”
“好呢,小事一件,包在我身上。”刘冬生拍拍胸口,笑着道。
“多谢你啦,冬生。”春丫朝刘冬生挥挥手,没理会向二宝,往玉山村的小路走去了。
“啊,春丫好厉害呢,是吧,二宝哥?”刘冬生看着走远的春丫,拿胳膊肘捅了捅向二宝说道。
向二宝皱着眉头,以为那丫头总是笑着跟他打招呼,今天怎么不理会他了?
奇怪。
……
刘冬生家住向家的东边,而向家的西边是李娇娘和骆诚家。
他们俩回到村里后,向二宝直接回了家,刘冬生则去了骆诚家,向骆诚转述了春丫的话。
李娇娘明早要去乡里卖山货,骆诚便点头道,“晓得了。”
刘冬山正要转身回家,这时,他看到李娇娘拎着只大灰兔,放进了一个篓子里罩着。
兔子是活的,在篓子里不老实地跳来跳去。
刘冬生便笑着道,“呀,这只兔子可真肥呢,春丫今天捡了两只兔子,就不及这只肥。”
李娇娘随口问道,“冬生啊,春丫在哪捡的兔子?”
刘冬生便说起了在后山的事,春丫怎么捉了蛇救了他和向二宝,春丫捡了两只兔子的事情。
李娇娘眨了眨眼,春丫和向二宝见了面,没说话?
这可是好事啊,说明春丫没太伤心了呢。
刘冬生看了会儿李娇娘的兔子,就回家去了。
骆诚将驴子和马往前院里牵,分别系在院中的梧桐树下。
李娇娘将兔子笼拎到后院,骆诚跟了过去,“歇会儿吧,我来吧,你忙了一下午了。”
“忙的都是小事,那也叫忙?”李娇娘笑。
从春丫家回来后,她将四株树苗栽到了屋子一侧的荒地里。
四处溜达的小灰毛,捉了只肥兔子回来给她。
那只兔子狡猾,她放进一个竹蔑罩子里罩着,它居然打洞跑了!
幸好有小灰毛在,又将它捉了回来。
为了防它再打洞跑走,李娇娘便找了个鱼篓子将兔子关在里面。
谁知,这兔子的力气也不小,居然撞翻了篓子跑掉了。
刘冬生来的时候,她刚刚逮回兔子。
骆诚找了块石板,压在篓子盖的上面,“看它还怎么跑。”
“这个方法好。”李娇娘笑着道。
明早要去赶集,得起早,今晚就得早睡。
骆诚早早地去做晚饭去了,李娇娘拿出纸笔,写着明天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