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家(1 / 1)

夫子果然是慧眼伯乐,挑中的这黑马日行千里,堪称极品良驹。这不,才一日路程就绕过数重深山,朝着下县奔去。照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要与成家公子提早碰面了。当然前提是成漠公子尚在人世……

对于成漠,她心中自有隐隐敬意。她也曾试想,若成漠并非生于官宦之家,他跟裘奴的故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但是,若他只为一介草民,还能与身为府邸丫鬟的裘奴相遇吗。想想还是作罢,这类无休止的假设成全的只是自己的臆想,其他再无能为力。通常碰到这种无从改变的悲伤情况,世人往往只能感叹地说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数。而她也只能放手随造化走了……

马蹄奔腾不停,眼侧丛林飞影,身后属于夫子的体温隔着数层衣裳熨烫着她的背。

若说缘由天牵,由命定。那又是谁,会成为夫子的良人,与其偕手白头。深情如同成漠认定裘奴,便就至死不渝。

手碰到腰间悬挂的冰凉腰饰,想起今日清晨她醒来时,发现夫子正站在屏风后出神地看着他自个的手。待她走近,他就将手里躺着的晶莹剔透的玉牌塞进她手里,后不曾开口只言片语就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厢房。细想下,倒像是夫子在不好意思。犹记得那刻,她手上是冰凉,心却沸腾酥软。那玉上刻了个洒脱的【雪】字,让她更如受天恩,欣喜万分。这是夫子赠与她的第一件礼物,她定会好生珍藏!不过,这玉,能算作信物吗?夫子的那一人,又可否有可能是她凉雪馥……

杏眼圆瞪,枕泣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赶忙摇摇头,不料摇头带起的发梢狠狠甩了无言一脸。察觉到不对劲的枕泣转头,果然瞧见那双眼里盛满了警告意味的千言万语,像在说着:【再不安分就把你丢在路旁当乞儿!】

暗暗叹了口气,别提什么良人,说不准夫子就是传言中的注定孤独一生……因为像他这般怪异的性子,怕是连前来为他绑红绳的月老都会被吓跑吧……

不过,如若夫子真想孤独一生,她也一定会相随在他身后,默默伴他终老。

但那些也都该是后来事,如今,还真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夫子有大事要为之,所以她跟诛邪定会赴汤蹈火,协助夫子成就大业。

说是这样说,但具体是啥大业,你问她?她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协助?那不简单,来日只要夫子开口:【枕泣,去,奏段寒刃曲秒杀他们。】时,她就乖乖把屁股往那一坐开始奏乐,这不就成了。

不过……虽说不知道详情,但她可以猜呀。起先她觉着是复仇,因为夫子手中真的有本生死簿,簿上清楚记载着该取之命的种种消息(别问她为何知道,请只需记得她总会恰巧偷瞧……啊不!记得她‘无所不知’就行了)。后来细想,夫子一介哑夫,又是孤儿,若非不慎落入悬崖时幸得仙人救治,并将其收为弟子传授医术,开了他学医之窍,不然别说什么高超医术,怕是连小命都难保。这样的夫子,怎可能与各高官纠扯出恩怨,还仇深至一出手必满门诛之以绝后患。

所以后来她就觉得,不是仇怨,那该是另一可能才会让人如此执着,那便是野心。而夫子的野心,或者也可能是那仙人的野心——是这整个荣玶国朝纲。

这样的雄心壮志枕泣就不好去评断对或不对。一来嘛,当今圣上虽是荒淫执政,但也未曾下过分残暴旨意扰得民不聊生,这天下勉强算是太平。若是拥兵自重谋反,血染荣玶国,那倒成逆反者的罪孽深重。

但不同于史书上记载的反叛者那样招兵买马、烽火连天。夫子所为,即是像摧毁腐败的朝堂根基,却又不见半点血腥。唔,如若不算上命丧夫子手下那数位朝廷重臣几家千百口性命的话。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何夫子只挑簿上的高官下手。说不准连那生死簿也是仙人所给,而夫子所为只是为报恩。而且据内部可靠消息源——诛邪的不小心透露,那些官员才死后不久,所有官职都陆续有内定人选接手上任。如同早已谋划妥当一般。而谋划安排潜伏都需要时间,这就能解释为何夫子要潜藏西玖北落山数载!况且诛邪还只身潜入皇宫,想必行的是所谓里应外合之计,届时来个窝里反,这天下,就真是夫子囊中物了。

这推理简直完美!枕泣偷偷在心里用所有赞美词将自己狠狠称赞了一番。不过,她也知道这想法简直天真,问题是就她脑袋而言,她只能扯这么多了……但,若仅依靠夫子一人就能撼动颠覆整个朝纲,那她真的得对夫子另眼相看了……

。。°。。°。。

刺史的老家,就在较暨洲偏南的旬炎的偏南方。他们折腾了近八日,总算是【如愿】地提前到达。说到这真不得不吐槽下诛邪带回的那些武侠小说,书里侠士必是骑马踏云、尽情驰骋,甚是豪情万丈,羡煞旁人。但她觉着撰写那书的作家一定不曾尝试过马不停蹄追赶近一旬的滋味,这颠簸感,震得她都快得晕马症了。尤其她的臀,颠得久了,酸疼难耐,连凳子都坐不得,行走时腿也总不自然地成弯弓形,甚是有碍她本就难以维持的淑女形象。

不过,坐不得凳子是一回事,夫子不曾留有机会让她坐又是一回事。

当他们赶到刺史老家竺镇时,时值二月,属南方的初春。恰逢油菜花开满田,长成一片风吹成波的花海。偶尔几只蜜蜂飞来,虽然嗡嗡叫的不好听但好歹当个消遣的插曲。

但夫子可无暇入眼这初春的美景。

匆匆找了家小客栈安顿好行李,将小黑交由店小二看管伺候,尚来不及歇歇脚夫子又揪着她飞走了。

这竺镇也算百年老镇,住的皆是老相识,邻里感情颇深。镇上百姓生活算不上富裕,但也惬意。茶前饭后还有闲暇聚首,或翁媪庭院含饴弄孙,或夫妻结伴漫步河岸,或老友成堆坐在老榕树下博弈。

但自从半月出头前的某天起,翁媪拄着拐杖走离庭院,夫妻携手匆匆,老榕下都鲜见几人,连热闹时刻主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归家的游子一瞧,心惊不已,出外不足两年归来,却发现这小镇的一砖一瓦都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又不像抢匪进村那般被搞得面目全非。莫不是竺镇出什么不寻常的变故!迎面而来的邻家老翁拄着拐杖,步履匆匆。游子逮住老翁,忧心忡忡道:【郑伯,咱竺镇是出了何事,为何这般不寻常的寂静。您腿脚不利索,如此匆忙又是所为何事?】

老翁眯眼瞅了半晌才认出挡路人:【哎呀陆家小儿你回来啦!快快,听闻那成家公子又晕了,这下怕是真的命在旦夕了,你快随我前去看看,路上我再细说与你听!】

竺镇本就不大,人丁不算多,更别提有所作为的大人物。那成家可算竺镇上少数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成家主子成大功当了几十年官,最后官任暨洲刺史,可所谓真正的飞黄腾达。多少因他缘故托他福分,这竺镇百姓的小日子也算愈过愈好。所以镇上百姓对他也是三分感恩七分忌惮。

成大功官任暨洲刺史,长年待在暨洲。而成家百年家业都在竺镇,虽不是偌大家业,可那毕竟是祖上传下的,自然不能交到外人手里让别人去打理。所以成家大夫人就留在老家掌顾家业,成大功独子成漠公子因不喜暨洲繁华嘈杂,便也跟随母亲在竺镇住下。这成家公子相貌不凡,品行端良,可谓是竺镇未出阁的姑娘们寻觅如意郎君的范本。

可惜呀可惜,多少大家携着貌美的千金上门,这成公子都不动心,偏偏就只相中了自家丫鬟。

那丫鬟是临镇老千家的次女。老千家境窘迫,内人常年卧病在床,不料数年前独子又出意外,他迫于无奈只得将当时年仅八岁的次女卖到成家为仆。那千家丫头原名千素裘,不巧那大夫人名字里也有个素字,管家怕惹来夫人不快,这才给千家丫头取了个名字叫裘奴。

裘奴那丫头性情温顺乖巧,心地极好。小镇上但凡与她处过的没一个不夸、没一个不喜这丫头的。所以当成漠公子大闹自家府邸,执意与裘奴结发做夫妻时,镇上人家从惊讶里回过神后,更多的是理解与祝愿。尽管这事真的有点疯狂。

但光他们理解又有何用,他们又不是成漠他爹,做不来主的。

果不其然,成漠这么一折腾,终于把成夫人惹毛了。不仅对着裘奴家法伺候,还叫来老千,当着众人的面让他把自个儿那不知廉耻的女儿领回家去。对外就说裘奴那丫头蛊惑自家儿子,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那憨厚的老千就楞在那里,抱着自家伤痕累累的丫头,忍气吞声地直抹眼泪。

成漠公子得知,拖着伤病的身子冲到堂前,拉着裘奴双双往老千面前一跪,郑重称唤老千为:【岳父大人】。还求老千将女儿许配与他,说是该有的礼数他一样也不会少。后更是发下重誓承诺会照顾好裘奴,让老千安心回家静候佳音。

成府庭院外看戏的百姓听得成漠言语后,更是跟着拍掌欢呼,直叹成漠真男儿!把那大夫人气得昏了过去。

再后来,刺史与成漠击掌约定,这是众人没料想到的。不过既可能是好结局,大家自是拍手叫好,直呼刺史英明。成家公子进暨洲闭关苦读后,大夫人对裘奴也是愈来愈宠。那阵子可把老千乐得。

因着这事,总觉得镇上也跟着喜庆了起来。

谁知,没过几日好光景,裘奴就发生了那事。

其实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无力去拆穿。就像不管他们手里的鸡蛋再硬,也不敢拿去碰石头一样的。

裘奴被禁时,老千就偷偷叫了自家小女跟小女婿一同前去暨洲寻找成公子,却是音讯全无。

裘奴被沉尸那天,老千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他家丫头其实尚有一口气在。他就疯也似地冲到被月湖,却只看到荡开巨大涟漪的湖面。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他咆哮着冲上前给了大夫人一巴掌,那巴掌打得,夫人嘴角都渗出血来了。

原以为老千会当场丧命,谁也没料到夫人居然制止自家仆人动老千一根汗毛。她就盯着老千的老脸瞧了半晌,瞧得他寒毛直竖后,方才狂笑着离开了被月湖。

接着,两日后,外头传回老千家前去寻找成漠公子的小丫头夫妇双双被劫匪夺了性命。五日后,老千独子因着口角纠纷被街角小混打折了双腿。次日,不忍家人再受他人折磨报复的老千选择悬梁自尽在家中。

千家,可谓真正的家破人亡。

现如今只偶尔看得老千家的独子爬出门来乞讨,再用乞讨来的钱为病母抓药。

邻里间本是闭口不提这家子的。不过夜里总有人偷摸地跑到千家,把自家有的柴米油盐这类生活必需跟多少零碎银子一齐放在门口。

时过境迁后,渐渐地百姓心底里的愤愤不平也就淡了。直至半年后成漠不负众望、衣锦还乡,这旧事才又被想起。

其实这半年间那千家独子不知托人往暨洲寄了多少封书信,却都石沉大海。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被那暨州刺史府的张老管家偷藏了去。待得成漠功成名就后,老管家才跪着将书信递上。信上清楚写着所有经过。也是这凄惨经历,才让老管家冒着被刺史处死的风险偷偷留下这书信并交到成家少爷手中。

所以成漠一回老家先去的是千家。

入门后,眼所能及皆是一片破烂不堪,床板上躺着终日以泪洗面、奄奄一息的老母,床下趴着凄惨落魄的千家独子。见此场景,成漠心如刀割。状元袍尚未脱去,就跪下磕头赔罪。

待安顿好千家事宜,成漠回到成府叩别生母后就跑出府,去到被月湖旁长跪不起。

他就这样不吃不喝,风雨无阻,谁来也不理。

这一跪就近半月。

他的双膝就像钉在湖岸一般,不偏不动。就算成家夫人命人把他敲昏,也挪动不了他半分!而更离奇的是,自从状元郎跪下后,每日到了傍晚时分,天总会飘下毛毛红雪。红雪碰上肌肤立马消融,却不会留下红印。唯独那成家的楼墙,被红雪印下一片又一片猩红。

众人皆悲情,说那红雪是裘奴的泪,她有冤情。还说她泉下有知,知道成漠回来接她了,她舍不得走。

那被月湖旁成了近日来镇上百姓踏足最多的地方。只要湖畔那里传回消息说成家公子晕过去了,镇上人儿就会紧张地全往湖旁跑!围在四周的百姓,九层是心疼成漠,特去关怀他劝他起身的。还有一层是镇外闻名而至的纯粹看客。

无言揪着枕泣匆匆赶往的地方,就是成漠所在的被月湖旁。

。。°。。°。。

最新小说: 家教(1V1 H) NPC都是我的储备粮 藏娇(H) 穿成无cp文男主的早逝妻 被C的Y水横流的RX 洛星宇原煜这么漂亮居然是Alpha! 奶妈的秘密情事 重生团宠影帝夫人又穷又凶txt 顶级气运,悄悄修炼千年悄悄修炼千年境界划分 梦m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