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说,曾经有个小不点喜欢她。
那个小不点很骄傲,但却很喜欢她,第一次见到她就送了她一幅画。
那幅画原本是哥哥收着的,在她懂事后,才交还给她。
艳阳高照,碧水池子中,脖颈处有带着一个肥肥的游泳圈,脸上一团肉,笑得看不见眼睛。
太过写实,太好识别。
她每每看到都要羞红脸,这种幼年黑历史被人画下,还是被自己的爱慕者画下,实在太可恶了!
哥哥还说,她一看到那个小不点就喜欢甜甜地看着他傻笑。
可是……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小不点。
或者说,从她记事起,就再未见过哥哥口中那位骄傲又故作老成的迹部景世。
从哥哥的叙述中,不难看出,景世君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她只笑哥哥夸张,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
而之后,她越发觉得哥哥是捏造了这样一个完美的男孩子,让她不敢早恋。
只因,她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有一个叫迹部景世的男孩子,哦,算有一个,可那是迹部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比她小好多岁,现在和那幅画中一样,抱在手里也就猫咪大小。
哥哥也真是的,编造一个完美王子,还要用迹部家的名字。
也不怕她真对那个小婴儿起兴趣。
哥哥经常带她陪千木良哥哥去迹部家骑马,因此,她对迹部家也还算熟,只不过迹部家很奇怪,迹部家主常年不在家,迹部夫人也不知所踪,就连她打听到的那个迹部景世也不在。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她不能多嘴多舌。
私下问过哥哥,哥哥也只是点点她的鼻子:“迹部家主很喜欢迹部景世,所以在迹部景世被亲戚领走后,为了想念,给自己孩子起了同样的名字吧。”
“可是,同样的名字不是很奇怪吗?”她不理解,名字独一无二才好。
“同样的名字也不是同一个人。”哥哥叹了一声,似是在思念他的至交好友,也就是那个迹部景世啦。
哥哥是个很温和的人,怎么会和景世君那样有点霸道的男孩子玩得来?
一切疑问,在我考入大学时,得到答案。
迹部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迹部景世回来了,和哥哥印象中的挚友一个模样,只是……哥哥已经二十二岁,迹部景世却才五岁。
这一点都不科学!
哥哥带她去迹部家参加景世君接风洗尘的派对。
景世君站在水晶灯下,一身小西装衬得他愈发标致帅气,不难看出他长大后会怎样风华翩然。
可是……现在的他,也就半大点,小正太一个。
她……总不可能去喜欢一个小正太吧……
戳戳哥哥的胳膊:“呐,他是不是你那个朋友?”
哥哥举着酒杯,挤到景世君身边,景世君笑得自信,与他轻轻一碰,饮下一口橙汁。
景世君没有朝她这边看,也未与哥哥多说什么,没一会儿就背过身,走回自己父母身边去了。
只能再次戳戳哥哥:“你看,他都不认识你,肯定不是哥哥的朋友。”
哥哥却摇头,盯着手中的水晶杯猛瞧,似能看出一朵花。
半晌后,他说出荒唐至极的话,“那你喜欢他吗?”
“不,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哥哥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景世君那么小,她怎么可能……
虽然景世君在与他同龄的孩子中是最出色的。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景世君捧着一只印着荷花的瓷碟,往她面前送送,“啊嗯,本大爷知道你喜欢吃草莓大福。”
“噗……”手指扣紧哥哥衣袖,眼里满是笑。
本大爷?他一个小孩子自称本大爷……会不会太……咳……
不愧是迹部家主的儿子!
“谢谢。我的确很喜欢草莓大福。”
继续把目光飘向哥哥:呐,为什么景世君会知道我喜欢吃的东西?
哥哥目光灼灼盯着只到自己腰处的景世君,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喜欢我妹妹。”
“见异思迁这种事,本大爷不屑做。”景世君唇角微扬,笑起来的弧度和之前不同,似乎带了点她看不透的意思。
哥哥摇着头,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举着自己的杯子走开。
留下她和景世君单独相处。
呐,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景世君不会真是哥哥那位童年时的朋友吧?
有没有弄错!这不可能!
满腹疑惑,但景世君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只是带笑静静望她。
一杯又一杯果汁下肚,竟不知自己刚才喝了些什么,觉得吃撑才停手,对上景世君。
“景世君……”
“你向来是叫本大爷哥哥的。”
哥……哥?
真的没有弄错么!叫一个小孩子哥哥?是她出了错还是世界出了错!
直到接风宴结束,她都浑浑噩噩,迷茫回家呆了一个月,才终于把这件事放下。
此后,千木良哥哥再叫她一同去迹部家骑马,她也没再应邀。
顺利进入大学校门,她过上寄宿生活,加上学业繁忙,更是半点都记不起这段荒唐事。
直到细川君在樱花树下将她堵截,手捧一束纯白菊花,结结巴巴对她道。
“幸,幸若同学,我……我,喜欢,喜欢你。请,请,请你和我交往!”
她当时没有半分心跳加速的感觉,只是摘下一片白菊花瓣,在他面前松开,任花瓣轻轻飘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巧,我是流水。”
末了,还提醒他:“下次向女生告白别再用白菊花,这是祭奠亡人所用的花。”
回头越想越郁闷,她有意在大学谈一场能步入婚姻殿堂的恋爱,可向她告白的没一个靠谱。
当然,这位细川君最不靠谱。
都没有景世君那个孩子靠谱,最起码,景世君还知道她喜欢吃草莓大福,会给她喜欢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留意对方喜欢的东西,赠予对方中意的东西吗?
按照自己的喜好,去揣测,那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并不是喜欢真实的她,她又怎能接受。
说来也奇怪,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哪个人能让她心动,难道是她有哥哥,又有个青梅竹马叫千木良的缘故?所以她对于男生总是起不了特殊感情?
假期,她逮住因有女友,终日往外跑的哥哥。
“哥哥,你说……老少恋能不能被世俗接受?”
哥哥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脑袋:“你喜欢上你们老师了?”
“哥哥!你胡说什么!老的那位是我……”如果她和景世君差不多年纪,说不定等景世君长成,她会体会到心动的滋味。
哥哥又看了她一眼,了然一笑,“十多岁罢了,你真的喜欢他,哥哥会帮你说服家里。”
“可是……景世君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岁了;景世君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四十二岁了……”这年龄差,只要想想就觉得万分恐怖。
“你要想的不是你们之间相差多少岁,而是景世君到达十八岁还需要十三年,这十三年,你等得了吗?”哥哥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不由又苦恼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茶不思饭不想,夜也不能眠,平白消瘦好几分。
哥哥实在看不下去,又提点她:“最重要的,是你对他的感情。”
她对景世君,现在还称不上有什么感情,只不过是觉得景世君很优秀,等他长成,绝对比现在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要好百倍。
可,她若是为了这么点念想,怕是熬不过漫漫岁月,熬不过外界的闲言碎语。
大学毕业前,导师想推荐她读研,她犹豫片刻,去了一趟迹部家。
与景世君坐在玫瑰园中,端着紫纱茶盅,品茗。
景世君已跳级读完小学,现在中等部三年级,可他才九岁。
长得比同龄人要高不少,即便是中等部三年级,排队也不会排在最后。
只是,和她比,还是矮了半个脑袋。
她抢了哥哥的身高,哥哥只有一米七八,可她却有一米七,抢了哥哥五厘米实在惭愧,现下与景世君的差距也拉大,不免又有些伤怀。
景世君定不会考虑这么多,青春岁月里,欢乐无尽。她明明也在青春岁月中,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份最简单的感觉了。
哥哥说的没错,最重要的,是她的感情。
再细细打量景世君,他一身白色衬衫,袖口处纹着几瓣银白色的花瓣,修身玄色长裤更显笔挺优雅。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温温地坐在那儿,明明同她一样只是喝茶,却像在喝天琼玉露。
若是忽略他周身的傲气,倒真有几分像她哥哥。
怪不得,哥哥能与景世君成为好友,两人本就能惺惺相惜吧。
“景世君,你第一次见我时,我是不是才一岁多?”
“幸若与你说的?”
“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得到景世君亲口承认,更不敢置信。
“缘由不论,你还是像那时候一样,叫我哥哥可好?”迹部景世话出口,丝毫没觉得自己比面前的人儿年纪小。
“景世君,你是认真的?”她没听错吧?
景世君毋庸置疑是认真的,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疑虑,那之后,常常约她出去。
书店、动物园、游乐场、甜品店,景世君都能不拘小节,大大方方陪她去。
你能想象景世君捧着比自己还高的一摞书,故作镇定的画面吗?
你能想象景世君抓着一只粉色气球,走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女生身边,还帮她抱只米老鼠的画面吗?
你能想象景世君抓了一把玉米谷粒,群鸽涌来,一不小心在他手臂上落下排泄物的画面吗?
你能想象景世君坐在甜品店里,手拿樱桃大小的勺子,一点点舀提拉米苏的画面吗?
她是不能想象,但却亲眼看到了。
画面感太强,以至于她整个假期都恍恍惚惚,轻飘飘不知所以。
假期后,她下定决心,告诉教授,她要读研。
读研的学生很少,大部分人都选择毕业就业。
她认识的人里,只有细川君与她一同读研,细川君虽然情商低,但智商还行,课业成绩不错。
但终究,细川君仍旧是看到她就结结巴巴说不好话,半点男子气概都没展现出来。
这让她怎么喜欢上?都没有景世君那个孩子,哦,现在该说是少年了,都没有景世君那个少年成熟。
读研很辛苦,没有时间去想其它,不知是不是景世君在赶着快快长大,再次见到景世君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比她高出了半个脑袋。
这年景世君十四岁,已经进入东大两年,这两年内,她无数次听到景世君的名字,却没有想着去见一见。
终日关在实验室里,研究自己的课题。
与细川君相处的时间倒是日益渐增,时间一久,细川君退去年少青涩,与她也成为朋友,半点不提从前告白的事。
偶有一日,他握着笔,停下手:“迹部君今天来找过你。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你不怕流言蜚语?”
现下恐怕只有他察觉,可等到他们真的在一起,怕是会闹得沸沸扬扬。
一旦想到那些传言会刺伤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再也忍不住,提醒一句。
“不知道,且看着吧。”她耸耸肩,“左不过我现在没有心仪之人。”
虽说留下来读研有等待景世君的意思,但身处研究中,便把这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世上,与你年龄相仿的,就没有一人讨得你欢心?”
“一见少年误终生呀。”她喟叹,也许是她小时候看了景世君一眼,便再也容不下别的男孩子了吧?
只是,景世君优秀是优秀,但优秀的人,也不一定能让她动心。
但哥哥说,景世君是真的喜欢她,而且会用自己的方式走到她身边,与她零距离。所以嘛,她只要等待就好,等待便是向他靠近。
比她高了半个头的景世君与她走在一起,竟没有人再说她是他姐姐。
学园祭时,他表演的是舞台剧,神情竟让人看着看着,就带入戏中。
他这么小的年纪,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演出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
带了几分好奇,也想与他多相处相处,想要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对他有了莫名的情愫。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惊天动地,只是等待着一个人,渐渐拉近距离,最后并肩而行。
日起日落,三餐同食,常伴身侧。
从前的那些假想,似乎太过恶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空去关注她有多大年纪,她配不配得上景世君,又或许,是景世君的成熟,让大家无法想象他们之间的年龄差。
“呐,景世君,草莓大福吃光了……”她捧着玻璃罐头,眨眨眼。
景世君一如既往接过玻璃罐头,牵上她的手:“走吧。”
目的地是,老牌和果子店。
斜阳拉长他们的影子,簇簇金光散在肩头,映得秋景泛暖。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