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一震,从太监手里接过供词来,再看向趴在地上的刺客,猛地一拍御案,喝道:“你果然是太子遣去谋杀将军夫人的凶手?”
刺客抬头看了眼,接而又默默地把头垂了下去。
能在十七刀之下招认了事实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硬骨头,在这种时候,除了默认保命,还会有什么别的作为呢?
“去,把太子叫过来!”
圣上指着门外,抚着胸口又咳嗽起来。
他用的是“叫”,而不是“请”,可见,在铁的事实面前,他对此有多么气愤了。
不过,他却又只是让人去叫太子,而没有叫皇后,又可以说明,他是不愿把这件事大肆张扬的。如果到了传皇后来见的地步,那后宫之中就全都知道了。如果后宫全都知道,那就等于所有妃嫔的家族也都会知道,当这些家族知道太子谋害命妇之后,对于皇家是否禀持着仁爱治国的原则不也会有产生疑虑的可能?对于圣上来说,太子所为固然可恶,但是皇家威严不可撼动,更不能使得朝臣们对天家的忠心因此产生动摇。
可是,既然都到了这步,又有了祈允灏昨夜的预知在先,琉璃却不能任由圣上这么和稀泥。她那一吓不是白挨的,无论如何总要让太子拔出点毛来才成。
太子很快来了,半路上想是已经听说定北王一家进宫告状来的,许是想好了对策,进门时还一脸坦然,可等进了殿看到跪在地下的刺客,那脸色瞬即已经变了。
“臣妇给太子殿下请安!”
琉璃站起来,亮嗓子给太子道了声安。
太子瞪了她一眼,转回头去跟圣上行礼:“不知父皇召唤儿臣何事。”
“你做的好事!”
圣上一声暴喝,将手上的供词往下一甩,扔到他脸上。
太子连忙跪地,拿起那供词来看。这一看便白了张脸,当即趴在地上叩起头来:“父皇饶命,儿臣并没有谋杀命妇,只是认错人误伤而已!”
“你还敢狡辩!”
圣上抓起桌上石砚又往他砸过去,说道:“她是奉旨进宫,全套诰命品级配备,连个黎民百姓都认得出来,你身边那些蠢材会看不出来?你竟说是误伤,是把朕当傻子还是把全天下人当傻子!”
“儿臣有罪,父皇息怒!”
太子跪倒在地。额上汗已如雨。
定北王沉哼:“若在臣的儿媳身边全是镇国将军府制配备的情况下太子还说是误伤。莫非太子要伤的其实是允灏。而错把臣的儿媳当成了他?”
太子一震,立时挺直了背脊。
谋杀命官可是比谋杀命妇情节还要严重,他哪里担得起定北王给的这大帽子?这件事本身就是段文蕙递的消息给他,说琉璃一死她就能有办法分化祈允灏与陆诏之间的关系。他才动手的,可这些能够当着圣上与定北王的面说吗?他一说,圣上就是不废他也能禁他几个月足,这个时候他若禁足,那机会就全倒向陆诏那边了,不,他不能这样做。
思量片刻,除了息事宁人认栽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于是咬了咬牙。说道:“定北王息怒。本宫承认此番惊吓了将军夫人一回,可是并非有心伤害夫人,还请定北王看在本宫一向与府上交好的份上,原谅本宫这一回。”
定北王轻慢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太子言重了。这原谅二字担不得。既然本意只是惊吓,那倒也罢了,可是臣这儿媳向来娇贵得很,这一吓之下便卧床了几日,直喊肚子疼,如今多半是大人没惊着,却惊着孩子了,不知道这笔帐太子殿下要怎么算?”
“这——”
他这么一打蛇随棍上,太子也无语了。大人还好说,定北王要拿孩子说事,他还真没办法!
圣上瞅了眼手足无措的他,眼里的不耐与厌憎又涌出来。俗话说相由心生,一个人内心龌龊,面相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他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将来如何能担得起这偌大一座江山?偏偏内阁那帮老头的态度却硬挺如坚石,坚持认定太子无大错不能废立!
“太子行为失察,圣上定会还你定北王府一个公道。所幸未酿成大祸,否则的话,朕必定要诏告天下不可!”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圣上不得不放缓了语气,如此安抚定北王。
琉璃听着圣上这话却不由地扬了唇角。果然是一国之君,话说的滴水不漏。乍听上去这话是要严惩太子,可细听之下,却是说由于未曾酿成大祸,所以这太子之所作所为也就不必公告天下了。会不会因这件事废太子琉璃不报指望,可是圣上这话听起来就让人不服。这未酿成大祸不是太子悬崖勒马停止了谋杀,而是琉璃这方及时采取了应对,如果说当日她没有带那么多侍卫出门,杜睿又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岂不就酿成大祸了?
圣上这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
琉璃脸色沉下来,祈允灏脸色更不好看了,当即就站起来,走到定北王身边,向上道:“启禀圣上,敢问狼无缘无故要吃羊,吃到嘴边了,羊砸了狼的牙齿,把狼击退了,这狼还是不是可以饶恕?”
圣上语塞,皱眉道:“你坐下!朕与你父亲说话,你插什么嘴?”
祈允灏道:“太子意图谋害的是臣的妻子,臣若是不出声,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圣上今日若不把太子严惩了,臣便交出兵权,辞官回府!”
听到交出兵权四字,太子目光立时亮起来,冲他道:“你此话当真?”
“闭嘴!”
还没等他说完,圣上已经抓起桌上笔架砸了过去。而后又指着祈允灏道:“你给朕把话收回去!”
虽然说皇家忌惮有功之臣,可是这个时候交出兵权,那却等于往皇帝心上捅上一刀!营里的兵都是祈家父子带出来的,祈允灏突然交出兵权,底下的将士可不会认为他是自愿的,而只会觉得不但太子容不下功臣,就连圣上也帮着太子一道卸磨杀驴!这不会给朝廷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令得军心动摇,新补上的大将根本无法驾驭。这时候用不着太子与陆诏再争什么了,这朝廷就即将会面临溃散的可能!
而太子居然认不清形势,还以为祈允灏只是冲动,还准备拽住他的话头反将他的军,这怎么能不令圣上感到失望和生气?
随着圣上的怒喝,定北王也瞪了眼祈允灏。他这样做虽然有可能胁迫到圣上发落太子,可是拿军国大事作为条件要挟,是对朝廷忠诚了一辈子的他也不能认同的。
但是祈允灏却轻蔑地看了眼太子,并没有顺从圣上与定北王的意思否认说出来的话。在他心里,他首先是琉璃的丈夫,然后才是国家的臣子,在没有做到足够维护好妻子的权益之前,他就是因此获罪,也绝不低头!
琉璃思量半刻也瞬间领会了个中含义,见祈允灏死不肯反悔,便只好走出来,说道:“圣上恕罪,允灏只是因为怜惜臣妾,所以才说出这大不敬之话。此事都是因臣妇而引出来的,臣妇有话,还请圣上恩准让臣妇一吐为快。”
圣上叹了口气,扬手道:“说吧。”
琉璃看了眼太子,说道:“朝堂上的事臣妇管不着,臣妇只说这内闱之事。上回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请茶,臣妇险些遇险。仅仅相隔一个多月,臣妇在进宫途中又再次遇险。举朝那么多高官命妇,独独臣妇有此殊荣,一再地令某些人处心积虑的对付。臣妇觉得,是不是臣妇做过什么对不住太子的事,所以才引得太子这般报复?”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把话往太子杀害她的目的上引,虽然御花园遇险之事她没有直接说出那是太子妃所为,可是圣上若真是英明的,又岂会查不出来?上次是太子妃,这次是太子,这就是说,琉璃必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令得他们这般穷追不舍。可是,是人都知道,琉璃不过是个弱女子,既无娘家背景又无什么过人本事,而且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她怎么可能会伤害得了太子他们?
琉璃就是要借这个把段文蕙及忠勇侯府与东宫勾结的事扯出来,要让圣上不得不问出个真相。
她这番问话,刹时令太子怔住了。他方才低声下气对定北王赔礼道歉,为的就是不让圣上揪出这层,如今倒被她直接一刀挑出来了,怎能不怔?
琉璃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不像我们将军那么硬气,可是我肚里确实有着祈家的嫡长孙,如果这孩子有什么闪失,这人命债到底是要算到太子头上的。太子就是要我母子死,也得要我们死个明白,我们祈家究竟哪里得罪了殿下,若不给个明话,臣妇倒不好出宫了。若万一因为这次我没死成,倒又还有下次,下下次,我又如何应付得及?”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眼下人证罪证都在,琉璃眼下就舍得这身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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