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今日这戏剧般的转折,何苁立在长房众人面前表达的意思则是这样的,“虽然毓儿嫁的不是身为嫡长子的镇国将军,但是祈允靖也是嫡子,且也在兵部当差,来日这爵位承袭,也还是有争到手的可能。『雅*文*言*情*首*发』”
意思是说,毓华嫁过去不是冲嫁什么人,而是看这人有没有争爵位的本钱。何廷芳听后极力认同,何廷玉却道:“我总觉圣上今日还有别的意思,让人带三妹妹下去的时候,似乎是有意把她遣开一般。。”
他的想法跟琉璃是一样的,就是觉得庆禧帝今日似乎非要塞个权贵与祈府联姻,可没料到祈允灏竟然偏偏挑中了不在场的何毓华,这就显得里头每个人的心思都有些微妙。
何苁立点点头,说道:“圣上许是有再把祈府捧高一些的想法,但是不会是眼下。而且就算是,祈允灏今日这么一做,却也把局面扭转了过来。有些人不敢把人往祈府里送,实则是糊涂了!在太子与庆王二者久争不休的情况下,圣上只会宠着祈府,让他们绝不会为他们二人所左右,最终弄得不可收拾。所以,祈府目前地位只有往上而无有往下的可能。”
琉璃听得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理。的确,为政之平衡也是很重要的。
中秋翌日宫里便下了圣旨,表示祈何二府的联姻将在翌年正月完毕。也就是说最迟在明年正月之前,毓华就要嫁过门去。同时这就是说,琉璃顶多只有四五个月的机会折腾何毓华,只要她嫁出门,她要想再把两世之仇报了,可谓比登天还难。
是以得了消息起,琉璃就开始琢磨。该给毓华一个如何样的结局,自打在宫里撕破了脸,如今她二人当着外人的面虽然不说,但内心里早已然心照不宣。她知道毓华一面因着最后又夺得了这门婚事而得意,一面忙着准备着自己的喜服绣袍,一面也在暗地里准备着再向她下手,如今她二人比的。就是一个狠字。一个快字。
但是除此之外,又还有件事令得她十分忐忑,就是毓华在勒住她脖子时所说的有关杜睿的那段话。何毓华说杜睿不娶她是因为自己,她下意识的不相信。可潜意识里又由不得她不怀疑,因为杜睿每次的表现都实在超过了一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对待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该有的关心,除了有意识的接近,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如此对待一个姑娘还能有别的什么解释呢?
杜睿当然不是那种有不轨企图的人,他不但不是个坏人,还是个大大的好人,好到那种什么都好的地步的人。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安。『雅*文*言*情*首*发』很不安。
苏姨娘见她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遂叫了她去房里。
她自不可能跟她说这些,便将在宫里的遭遇跟苏姨娘说了。苏姨娘听完面色也很凝重。“我知道她心高气傲也不服输。可是真没看出来她竟然还暗藏了这杀机!看来她也不比余氏逊色,来日也是条吃人的毒蛇。”
琉璃倒是早知道毓华是什么人,不过这回险些遭她暗算也算没脸,便就没逞这份聪明。只是道:“要不是那祈允灏多事,我也不用这么头疼了。她被圣上那么一斥。以后多半婚事艰难,那样我有的是时候慢慢磨她。就是不动手,看得她熬到二十岁去做别人的填房也可!”
苏姨娘叹道:“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无用了。”
“那倒也未必,”琉璃哼道,“我还可以想法子,让祈家退了这门婚事!”
苏姨娘愣住,“这可是圣上指婚,如何能退?”
琉璃冷笑道:“既然能指,自然就能退!假若祈家这位未过门的二奶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难道祈允靖也能忍着把她娶过去?就算能,她嫁过去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苏姨娘看着她,带着很深的探究的意思。
“那何府怎么办?这样一来,祈府必然迁怒何府,你也会跟着倒霉。”她说。
“我就是忌讳这个,不然眼下就开始做了。”琉璃叹气,“虽然何府完蛋,长房也会完蛋,余氏根本不必再出手也就完了,可是这样一来,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莫说外头还有老爷们的敌人会落井下石,就是这府里头的虎狼我都应付不来。”
苏姨娘点头,“我若不是为了保全自己,也不会一忍就这么多年。眼看着你就可以准备订亲了,照如今看来,老太爷有了老太太临终之言,也不会对你的婚事不闻不问。只要能先把婚事订妥当了,找个可靠的人家,将来对付她们也不是毫无机会。该忍的时候还是得且忍一忍,不然就乱了方寸了。”
说到婚事,琉璃扶着绣墩,又无话可说了。明年她就十三,按本朝惯例,女子到了十三,就应该接受婚聘了,到时不知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不免又想到杜睿,心里头又如乱麻一般。
苏姨娘拍拍软榻,让她坐下来,“等到出了嫁,日子就由你把握了。不要心急。”
她摇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会这么不计后果?报仇归报仇,我也要先留好退路的。何府终归是我名义上的家,我再恨它,也不能让它承受灭顶之灾。”说完,她岔开话道:“不说这个了。我还顺便想问问,余氏那里你是怎么打算的?”
提起余氏,苏姨娘神情也变得坚凝。“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迟点等我有了把握再说。”
琉璃点点头,便又岔开话与她唠叨了几句日常,才去梧桐院上课。
毓华虽然被订了亲,但是课还是要照上。说来也可笑得紧,琉璃与她相互间明明都恨不能把对方掐死,但在外人面前,却还都不约而同地装作无事模样,琉璃不提她拿布条勒她之事,她也不提她拔了她的钗害她当众被斥的话,每当浣华约她们俩上屋里吃茶,她们也还都不推拒,只是心细如淑华,还是瞧出了点端倪。
课间淑华便就拉了琉璃到一旁说话,“我这两日闲着无事,听下人们说外头听来的闲话,倒把我吓了一跳。”
琉璃瞟她:“想说什么就直说。”
淑华道:“外头有传言,说我们府上的九姑娘在宫里先是冒犯了余右丞的孙女,后又得罪了奉远伯府的成月乡主,可有这回事?”
琉璃道:“是不是冒犯,有没有得罪,你还猜不出来吗?”
淑华皱眉拍她肩膀:“说正经的!外头都说你彪悍无礼,狂妄自大,你进趟宫怎么反成这样了?”
琉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算装得再稳重再温柔,别人也不见得把我放眼里。”
淑华看她两眼,再道:“那是不是因为余家姐妹,所以三丫头对你有了什么?”
琉璃笑道:“我哪知道?”
如果说淑华瞧出来还不那什么的话,那接下来连郭遐也嗅到了一点不对劲,这就令人不那么轻松了。
散学后郭遐把琉璃唤到了书房,拿一盘棋出来让她跟她对下。
琉璃想起头回见杜睿的时候也是自个儿在下棋,不由有些出神。郭遐咳嗽了声,她这才回神打起全副精神落子,就听郭遐慢幽幽地道:“此番进宫,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琉璃低头望着棋盘。
“那你额角那块瘀青是怎么回事?”郭遐指着她。
琉璃下意识抬手一摸,有些哑然。
郭遐沉下脸来,“照实说来,不许吞吞吐吐!”
琉璃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我若说出来,也许先生不信。但此事我因为十分疑惑,所以还是要说一说。”
郭遐看着她。她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日我在御花园里玉带河北边一座深潭边游玩,不慎掉进了水里,当时四周无人,正觉得就要不济之时,有人将我救了上来。等我醒来后,蕊儿说是庆王爷身边的人救的我。”
“庆王?”郭遐果然惊讶起来。
琉璃点点头,“正是。”
郭遐默了默,落了颗子,又道:“你想问什么?”
琉璃道:“我觉得疑惑的是,当时玉带河北边被指做女眷活动之境,庆王爷的人怎么会刚好路过那里把我救了?救了我之后,怎么还要特意留下庆王爷的名号?他这是究竟是要我记着他的恩情呢,还是要我何府记着他的恩情?”
郭遐目光幽远,也好像在深思。
琉璃落了颗子,继续道:“如果是要何府记住他的恩情,那我是不是要跟老太爷说这个事情?或者,间接地向他表达一下对他的感激?”
“不用。”郭遐紧接着她的话头说道,也拈了颗白子追着她的黑子,“他要是存的这个心思,自然会上门来。他只要不问,你也就当做没这回事即可。就算问起来,你也只要推说不知道。”说着她又抬起头看向她,“庆王的生母是骆贵妃,骆贵妃与皇后为敌了几十年,如今又延伸到了太子与庆王身上,凡与这两人有关的人和事,你都不要去沾。尤其是你。”
最后四个字她着重地特指,琉璃明白她的意思,不让她沾乃是因着她是岚青先生的孙女之故。知道她全心爱护自己,自然就谨记着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