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琉璃还是被安排在与浣华她们一桌。.燕华看见她两眼已瞪得血红,直恨不得拿手上筷子将她一把戳死。浣华深怕她真会对琉璃有什么不利,时刻紧盯着她。毓华只是皱眉,淑华今日却不顾着打量她了,见琉璃看过来时,倒破天荒地弯唇笑了笑。
凡是要请安的日子姑娘们上晌都不必去上学,早饭后余氏等人告退去了,老太太今日不念佛,正碰巧二姑爷马惟清从南边捎来了今春新摘的荔枝,老太太让给四位夫人及苏姨娘房里都送半筐去,自己留下一筐,让姑娘们都留下尝了鲜再走,又分出一些来,让碧云送去给郭遐。
青裳将花厅里椅子围着一圈,琉璃见着外头*光明媚,便道:“咱们不如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吃的好,又宽敞又通透。”青裳想了想,遂告了老太太,一起移步往院子里去。
姑娘们伴着老太太围成一桌,琉璃伴在老太太身侧为她剥壳,又让丫鬟们倒碗盐水来,将荔枝肉蘸过盐水才拿过让她吃。碧云见了,便笑道:“九姑娘这是哪门子的吃法?老太太肠胃不好,可别随便拿东西给她。”
淑华也看过来。
琉璃道:“我们家住南边儿,打小就吃这些。荔枝原是易上火的物儿,沾了盐水可降火。”
老太太点点头,遂道:“给姑娘们都打碗盐水在旁。”碧云只得唤了红梅去了。
燕华见状,重重哼了声,咕哝道:“天生狗腿子!”一面故意将红梅倒来的盐水泼了,道:“我不惯吃咸物儿,用不着这个。”
浣华皱眉要说,琉璃私底下扯了扯她袖子,终于忍着没出口。
淑华忽然道:“听说南边水果多,九妹妹在那边儿可享福了。”
除了浣华之外,从未有人真把琉璃当成过何府的人,淑华这声“九妹妹”,仿佛夹了点什么似的,让大家都不由地看过来。琉璃看在眼里藏在心里,含笑道:“也就是些寻常果子,街头巷尾都有卖的,哪比得上在府里吃的这些,竟样样都是上好的。”
素华在吃字上很是来劲,一时两眼放光,道:“几时我要能去去那边就好。”
燕华心中有气没法儿出,便借着她讥讽道:“你要是去那边,整个南边儿百姓不都糟殃了?”
毓华等都轻笑起来。素华终归是个姑娘家,顿时两颊臊得通红,脱口便道:“你别说我,你们借着征粮之机大肆敛财,高开低买,还不知道是谁让百姓糟殃呢!回头惹出了事,可别带累了咱们!”
这话一出,大家都吓了一跳,老太太脸色倏地就拉下了。碧云赶忙地走过来:“七姑娘怎地说出这话来?想是为抢荔枝吃气糊涂了,霜儿还不快劝劝你们姑娘?”素华的丫鬟霜儿立即走过来,素华不满碧云说她抢荔枝,当下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素日不待见我,我也只好不与你争,纯粹我低头吃我的就是,可就这样你们也不忘了挤兑我!往后我不跟你们一处玩了行不行!”
说是这么说,可当着老太太在,却也不能当真走出去。老太太斥道:“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吃个果子也能闹起来!过个一两个年你们一个个嫁人了,想这么着坐一处也难得了!”
素华扁着嘴坐下来。燕华却不服气:“不跟我们玩便不玩,谁还耐烦跟你玩不成?”
浣华忍不住道:“五姐姐怎么这么爱吵架?跟谁都闹不到一处!上回要不是你使坏,把鱼汤扣琉璃头上,你也不至于被人看笑话!”她至今认为琉璃侍候老太太当真是为了此事受罚,所以心中很是对此忿忿不平,总觉得琉璃受委屈了。
琉璃怕她节外生枝惹出事来,于是又扯了扯她袖子,不让她往下说了。燕华待要再争辩,见老太太脸色不好,只得死死憋回去了。犹自心中不甘,手中狠命掐着荔枝壳,拿眼剜着琉璃。
一会儿老太太道:“我乏了,你们坐。”琉璃连忙起身,与青裳一道搀着她往屋里去。燕华也道:“我去洗洗手!”带着丫鬟退了下去。
琉璃伴着老太太到了花厅,老太太道:“你去跟姑娘们坐坐罢,我略歇一歇。”
琉璃遂退出来,回到原位坐下。才落座便觉屁股底下有些异样,似有什么东西粘住了裙子似的。不动声色拿手摸了摸,竟触到一片粘粘的胶样的东西!低头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椅子上不知几时竟多了只被捶扁了的死老鼠,正血肉模糊躺在她身下!
她忍住浑身颤抖,抬头往燕华看去,她已经“洗手”回来了,正十分得意地捧着茶在喝。似是感觉到琉璃的目光,她反倒转过去与臻华说起话来。
琉璃只觉牙齿都发寒了,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贱人!居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整她!她强忍着腹中的呕吐感,凑到旁边浣华耳边道:“麻烦帮我进屋拿件衣服来。”浣华丝毫不知她遭遇了什么,听说她要衣服,还以为她冷,想这大太阳底下怎么会发冷呢?拿手探手前额,果然冰凉一片,连忙进屋去替她找了件衣服。
燕华扭头看过来,唇边满是得意的笑:“哟,九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发起冷来?莫不是夜里偷懒着了凉罢?”
琉璃披上衣服,强自镇定地低头喝茶,不去搭理她,免得再中她奸计。到底那压扁了的老鼠血肉一片总在眼前浮来浮去,忍不住心头恶心,总有作呕之感。又不敢起身,若让在座的人发现她居然坐着只压扁了的死老鼠,不定怎么把她视作洪水猛兽,便是不嫌憎,光她身后裙子上那一片血糊,也够让人触目惊心的了。
可恨是起不得身,不然的话,依她的脾气,非把这死老鼠塞她嘴里不可!
燕华还在不知死活地言语挑逗:“瞧你这身衣裳不错,莫不是老太太赏的?怎么以往没见过?倒是站起来让我们瞧瞧。”
琉璃只得装头疼,不理会,心下愈发将她恨透入骨。
好容易捱到日中,该是布午饭的时候了,姑娘们都陆续站起来,准备回房去。只有琉璃坐着不动,浣华道:“琉璃你不舒服,回头跟老太太要点祛寒的药吃,她这里都有常备药的。”站起来一看燕华还杵在那里,便皱眉道:“五姐姐怎么还不走?你也要留下来吃午饭么?”
燕华没好气道:“你管我!”见婆子们已拿饭从角门里过来了,一面瞪着琉璃,气哼哼地走了。
琉璃吁了口气,瞪着她背影咬了咬牙,趁着丫鬟们都进内摆饭,飞快地拿着那张小杌子起身,走到院后墙角旮旯,把凳子连老鼠一并扔了!
拔腿走到门口,她忽地又转过身来,咬牙切齿想了想,两眼冒火回到墙角处,撕了身上已经脏掉的裙子,将那死老鼠层层叠叠地包了,死死扎紧塞到高处某个不起眼的墙洞里,以免被猫儿吃了。
回到堂中,老太太已经在花厅里用上饭了。碧云见她进来便笑道:“九姑娘这是上哪儿了?老太太方才等你布菜可等了她一会儿呢。哟,你这衣裳是怎么了?”
因为撕了一半下来包老鼠,如今琉璃身上竟可以用衣衫不整来形容。老太太见她这模样,一张脸当即拉了下来。琉璃连忙把上面罩衣拉紧了些,答道:“方才坐的小杌子上不知怎地有个楔子冒了出来,把衣裳挂破了。老太太恕罪,我这就回房把衣裳换了过来侍候。”
老太太斥道:“没规矩的东西!”倒是也没为难她。
下晌老太太睡午觉,琉璃在花厅里回想着上午之事,不由越想越恨,便借着回房拿衣裳之故跟碧云说了声,只身回到小跨院来。
小跨院里的人随着琉璃久了,都有了午间小憩一阵的习惯,琉璃进了院子,只见一片静悄悄,推开丫鬟们房间的门,只见月桂海棠睡得正香,双喜却不见,瞧天色尚早,便索性等她们再睡会儿,轻悄悄出门往自己房里来。
一掀帘子,弯着猫在书案下的那人却吓了一跳,腾地回过神来,失声唤了句:“姑娘?……”
琉璃也怔了怔,片刻才眨了眨眼,“双喜?你这在这里做什么?”
双喜笑了下,脸上惊色渐渐褪去,慌忙又迎上来:“姑娘怎地这时候回来了?也没带个人随着?”
琉璃不动声色:“衣裳挂破了,来拿两件衣裳。”走到书案后椅子上坐下,余光扫见底下抽屉是开的,里头放着的三本书放错了顺序,遂装做无意又道:“这大中午的,你怎么没歇会儿呢?”
双喜道:“原是要歇着的,想是方才喝了杯浓茶睡不着,想着姑娘房里几日没打扫了,怕积了灰,便来清理清理。——姑娘歇着吧,我去沏碗茶来。”
琉璃点点头,等她出去了,随即飞快把左右几个抽屉都查看了几眼,竟然都动过了,虽然还是放得整整齐齐,但琉璃素来心细,除了钱财之外,对自己亲手放的东西十分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