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的姬铭发现自己全身乏力,却身穿红袍,安然无恙的睡在“幽冥殿”石阶之上。
连穿越这种蛋疼的事情他都过来了,此刻穿越到地府做判官这么荒唐的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说起这阴阳司,和阳间的衙门并没太多区别,格局相似外,还有戒碑律石耸立,上书‘公生明、偏生暗,尔等俸禄、民脂民膏’等戒训,公堂上挂着的匾也是‘明镜高悬’四字,处处都是在警醒司内官员。
正殿上那副巨匾除了‘明镜高悬’外,另外更挂上阳间断然不会出现的四个狰狞大字:生杀予夺!
就在此时,一旁的牛头马面却出言询问:“大人是否升殿?”
待姬铭一点头,牛头深吸一口气,拉长调门:“判...官...升...殿。”
马面接口,但与牛头截然相反的,他的声音短促铿锵,一字一顿激烈暴喝:“生!杀!予!夺!”
这是阴阳司的威风,无论是否审案办公,哪怕只是老爷进来闲坐,只要判官爷一迈入大堂,牛马二差就须得长声吼喝,原词是牛头‘判官升堂’再接马面‘明镜高悬’。
姬铭一行迈步入内,大殿的森严气象自不必说,不过让他颇为意外,殿上还有人,前七后八足足几十人,直挺挺地跪在殿中,身上都穿着古怪服侍,非胡非汉颜色土黄,看不出是哪里的少民。
几十人年龄各异,从白发老妪到蹒跚学步的小娃都有,看他们形貌近似,应该是一大家子。
“呔,何方小鬼潜伏大殿,可是欲图不轨、行刺一品大判姬大人么?”一神似刘一阳的鬼差叱咤响亮的乱扣帽子道。
那些黄衣人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剧变,心中本就惶恐不安,猛听得有人喝骂、说他们是刺客。
而这判官大殿又岂是讲理的地方,到了这里差官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你是刺客,立刻架起油锅炸了也稀奇。一群黄衣人惊得魂飞天外,把头磕得咚咚响凄声喊冤。
对黄衣人好奇,姬铭问身边牛头:“他们是什么人?”
“启禀大人,这是黄氏一家,上下六十三口,齐齐来到幽冥。”牛头一边引姬铭上座,一边应道。
不等姬铭开口,他身边一个酷似浅浅的女官,就先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家六十多人共赴幽冥?这是灭门惨祸啊!”
而后她更是眯起了桃花眼:“内中定有冤情,我等不可怠慢,当还他们公道!”
马面接口:“是是,他们也说自己冤,这才上了公堂想要告状,可巧...不是巧,是可不巧...咳,也不是不巧,就是前任刘老爷升堂,正要审还没来得及审的时候,他的案子漏了,几位尸煞爷爷闯入阴阳司,把他拿下了。”
牛头继续道:“审案事情,就只有判官老爷才能做,老爷被抓走了,案子自也就没法审了。另外咱们阴阳司有规矩,堂审永不得半途而废,只要一升堂除非案子审完,否则老爷和告状之人都不得离开......老爷被抓走了,可‘规矩’不是我们敢去废的,只好让这些人一直留在这了。如今可好,姬大人到任,能得一品大判主审,是它们十生八代也修不来的福气。”
马面更小心些,试探着问姬铭:“大人可要审这一堂么?若大人劳累了,不理会也罢。”
姬铭直接两字:“审吧。”
大群鬼差四下散开,各司其职,有人击鼓有人喊喝,有人执杖侍立两侧,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抢眼的是鬼差把诸般刑具摆满大堂,烈火堆上锅内热油滚滚、剥皮架旁大小刀剪插满、三段铡刀锋雪亮......只有苦主没有凶手,哪里会有行刑之说,不过这也是规矩,只要问案诸般‘家什’就全都要亮出、备上,无论用不用。
轻车熟路,几个呼吸功夫鬼差的场面就铺开了,戴上‘乌沙’的牛头马面,一左一右侍立判官案前。
牛头当先开口喝断:“来呀,打!”
两旁鬼差高声喝应,根本就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前来,几十个黄家人直接按倒在地,管你是老人还是娃娃,虎狼差挥棒舞板,直接就要打,其中就有那个耿直青年,手中高高举着他的大板子。
“且慢。”姬铭开口制止众人,别的鬼差都听命主人,唯独青年不把姬铭之言当回事,口中还喊着:“此乃规矩,问案三板,打过再......咦...你、你还我板子!”
板子还未落下,这神似许草莽的青年鬼差只觉手中一轻,再看手中板子被姬铭手指一勾,给夺去了。
吃饭的家伙丢了,青年大怒,短小胳膊伸出:“还我!”
姬铭不理他,皱眉问案前马面:“不是问案么?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这规矩没道理。”
马面点头:“是是,没道理,大人说不打就不打。”说着给牛头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直接喊堂审案。
“还我!”青年鬼差倔强不退,又喊一声,姬铭把板子还给他了。
这时牛头叱喝声起:“下跪黄家,有何冤情速速呈秉,若真是冤枉,大人定会为你做主;若敢含血喷人诬告忠厚,存了害人的心思......你抬头看!”
‘看’字开口音,被牛头喊得好像雷霆似的,惊得一群黄家人齐齐抬头。
牛头继续吼喝:“执、法、如、山!判官大人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能看穿尔等谎话,届时当受拔舌碳喉之罚!”
这是一套熟词,牛头不知喊了几百年,想也不想张口就说。
黄家人抬头找了找,没看到哪写着‘执法如山’,可哪敢多问,全当自己看见了,纷纷应道:“小人绝无半字虚言,确是含冤惨死,求大人做主。”
马面开口:“冤从何来、讼告何人,只准一人开口,讲!”
“小人之冤,三粒米,一条命啊!”黄家人中,一位白发老者含泪开口。
声颤颤、神哀哀,白发人苍老声音不停:“小人状告的,是东土大洪治下,冀州小雅县农户林梁。姓林的是当地富户,有好田百亩,植以稻粮。小人一家境遇凄惨、饥肠辘辘,赶路时经过他家粮田......”
“是,小人忝为家长管教不严、自身不正,我家上下都有错在先,没能忍住腹中饥饿,大人明鉴,实在是太饿啊!是以我们进了林梁的田地,想要偷些粮食果腹......只是偷点粮食,绝没有其他歹意。”
“却不成想,才刚入田地,一张大网就从天而降,将我一家上下尽数罩住、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得。之后那姓梁的恶贼来了,把我们一个个抓了,尽数投入熊熊烈焰!一家上下啊,满门皆遭涂炭......可怜我儿媳尚有身孕,可怜我那最小的孙儿才刚学会自己行走。”
说到这里,看上去已经古稀年纪的老者放声大哭:“确是我们犯错在前,偷了他的田中刚长好的稻谷,可是罪不至死啊!还有...还有......”
堂上黄家众人哭成了一片,老者泣不成声几难成言,喘了好一阵子才再度开口:“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我们这所有人,才只采摘了几截粮穗,所有贼赃全加起来,了不得也不过二百粒粮...六十三口,两百粒粮米,三粒米一条命,小人之冤,求大人做主!”
黄家六十余人,青壮搀扶着老弱、女子紧抱着小娃,哭声悲戚磕头连连,只求姬铭做主,还他们以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