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鬼附身古已有之,被亡犬控制似乎鲜有听闻,可恶!区区一条狗,居然企图霸占人的身体,狂妄至极!真是人善被人欺,连狗也来分一杯羹,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
我干脆两眼一闭,两手一合,两腿一盘,就地坐下,默背起了《般若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天生的体质单靠外力保护不是长久之策,因此我从开口学说话起便被教育凡是遇到污秽不净之物时,只要在心中不停默念此经便可化语言为力量,与之抗衡,不能将其消灭至少也能将其赶走。
好吧,我还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背唐诗呢,我一张口,没把老师吓傻。从此在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不到万分危急,我不会用这招。我的力量渐渐占了上风,它在痛苦地哀嚎着,疯狂地逃窜着,声音相当凄厉,却依然不愿意离开我的身体……
“喂,你在做什么?”龙擎苍一脚迈进来,坏了!“呃”在接触龙擎苍气场的一瞬,好像有一根紧绷的弦刹那间断开,我的意识在万分之一秒内彻底败北。此人果然是我的灾难啊!
“汪!”身体被一条狗霸占,不论将来变成一个怎样的大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注定成为我辉煌人生中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
“发财”从地上“咕噜”爬起,四“脚”着地,伸长脖子,摇头摆尾(如果有尾的话)非常兴奋地冲着龙擎苍吠了一声。
“汪汪!汪汪!”(还旺旺,干嘛,又不是大过年的,旺什么旺)我都不敢去看龙擎苍和他手下们的表情了。后腿屈着,屁股上翘,摇头吐舌“哈哈”,一副使劲讨好主人的忠狗样。
龙擎苍:“你在干嘛?”“汪汪!汪汪!”“发财”试图接近龙擎苍,可是手下们十分戒备地防着,“发财”向前迈出半步,他们就举高武器,吓得“发财”又缩了半步。三番两次试探之后,“发财”知道不能靠近,于是喉咙里发出“呜呜,呜呜”可怜的哽咽,在原地打转,大眼汪汪地瞅着龙擎苍,却迟迟不敢向前。
“你们退后”龙擎苍命令。发财:“汪!汪!哈哈,哈哈”龙擎苍:“过来”“发财”屁颠屁颠地过去。龙擎苍:“左手”“发财”把“右爪”放上去。龙擎苍:“右手”“发财”把“右爪”放下,把脑袋靠上去,蹭蹭。龙擎苍摸摸:“嗯,GOODBOY。”
天啊,我居然会输给一只左右不分的笨狗真是岂有此理!
“真的是……发财?”龙擎苍似乎信了,任由“发财”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发财,你为什么突然就走了?”“汪汪!汪汪!”“发财”咬着龙擎苍的裤腿,把他带到后花园,然后,跑进狗屋里咬出一个旧旧的球,冲着他“汪!汪!”兴奋地叫着跳着。
龙擎苍:“你还想玩抛接球吗?”刀疤:“发财生前最喜欢玩抛接球了。”阿彪:“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要哭了。”王医生已经泪流满面:“太感人了……”
于是,在后花园,一人一“狗”玩了整整一夜的抛接球游戏。
终于,我感到“发财”尽兴了,它的力量在迅速减弱,逐渐剥离我的身体,什么?你有话要对龙擎苍说?这是你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不帮你说就赖着不走?好吧好吧,我帮你说就是了。
狗屋漏风,垫子太硬,洗澡水温度太高,指甲修得太短不方便,比起猪骨还是觉得牛骨口感好,邻居家的猫晚上太吵最好阉了它一了百了等等,你话也太多了吧,基本上都是抱怨,谁管你啊!
最后的请求?好吧好吧,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日行一善、积善成德嘛,说吧。什么,还要多加一句,你有完没完?捡重要的说!
诶,是这样吗?噢噢,你确定是这两件了,没别的事了?好的好的,我会转告他的,你就安心转世去吧。
龙擎苍:“发财?发财?”我睁开眼睛:“不好意思,是我,你的发财已经走了。”“?!”“它走之前有话要跟你说。”
不仅龙擎苍,所有在场的人直到此刻都还处于极度惊讶和不可思议中,而我,当然希望他们能将今晚发生的一切赶快忘掉!
“说之前能不能先回屋里,”
我缩了缩脖子:“外面真的很冷。”“你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吗?”龙擎苍坐在离我三米开外的椅子上,我则躺在里面的床上,现在我的精神虚弱得很,要再来点什么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要跟我讲条件?说来听听。”“能不能麻烦你以后一直跟我保持这个距离?”龙擎苍想都不用想,回答:“可以。”“那就好”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将“发财”托付给我的话全盘托出:“第一,它说感谢你当初在天桥底下捡了自己,要不是你,自己早就饿死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能亲口告诉你,是它此生最大的遗憾。”
刀疤:“发财!”阿彪:“多么重情重义的忠狗啊!”王医生:“对不起,我忍不住又要哭了……”
“第二嘛,它说你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死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那天晚上你和黑山组的老大一起喝酒,全喝趴下之后你手持半瓶伏特加摇摇晃晃来到后花园,在花坛里小解之后,嘴里嚷要回屋里继续喝结果却倒在狗屋前睡过去了,半瓶伏特加一没拿稳就全倒在狗干粮里了。结果它晚上起来迷迷糊糊吃宵夜一口咬下去被浓烈的酒味给呛了一下,狗粮卡在气管里,一口气没接上,硬是活活给憋死了……”
咦?为什么在场所有人除了龙擎苍都吓得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缩到门口,王医生还在后面使劲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了(?)
“发财还说虽然特地没走留下来告诉你这个事实,但请你不要误会,它不是对这件事怀恨在心才这么做的。这条命既然是你捡的,死在你手里它也死得瞑目了。
虽然每次扔球你总是扔太远,害它跑得要死要活的,也不看看它体重一天比一天增加,腿脚一天比一天不灵便,但是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是非常快乐……”
唉,本来只答应说两件的,算了,帮人帮到底、送狗送到西,最后还是全部说出来了。说完,我松了一口气,却见龙擎苍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向我的床走了过来。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急了:“说好要保持三米距离的!”龙擎苍:“我有说过吗?”“你你你你刚刚才答应的!”我更急了:“你们说是不是?!你们也听到他说‘可以’的对不对?!”
在场的人全体沉默了,连王医生也扭过脸去,装作没听见,掏出纸巾来擦眼镜。我明白了,跟黑社会讲约定讲信用是多么荒诞可笑。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缩到床的一角,后面是墙,退无可退。龙擎苍的脸色确实不好看,可是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受狗之托传话罢了,他怎么能迁怒于我!
龙擎苍伸出手,肯定要被打了。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我只好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抱头,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
龙擎苍的手落下,在我的头上,使劲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又揉了揉。仅仅如此,咦?!仅仅如此?!不打我吗?我疑惑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似乎觉有几分孤独,是错觉吗?我打了个哈欠,来不及多想,很快就甜甜地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暖暖的阳光撒满整个房间,这是我来到龙家大宅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不对,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我向王医生借了手机打给父母,已关机!打给震,还是关机!
打给唐逸轩、段叔叔、季叔叔……所有可能知道情况的人,不是关机就是未能接通!我坐不住了,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医生:“大师,您这是要去哪啊?”“四处走走,这宅子真大,昨天只逛了一半,好像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绑好鞋带,顺带看看脚脖子,昨晚几乎覆盖整只小腿的黑印已经消失无踪:“总不能老在屋子里坐着吧。”
王医生:“让刀疤和阿彪给您带路吧,龙家大宅方圆几里,分门别院也多,一天半天走不完。您身体还很虚,注意不要累着。”“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应着,带着刀疤和阿彪出来了。
我,撒谎了。
昨天借着到处走的机会我就留意了——大宅东面尽头有一堵墙,不但长到不见首尾,而且足有两个人高,规格大小与其他隔墙明显不同。我猜,那应该是龙家大宅和外面的分界。而且,有一处,挨墙放着一个养荷花的大缸,缸沿高约一米,缸里面是干的。
“哎呦,不好,我的肚子!一定是中午的鱼不新鲜,不行不行,憋不住了!”我捂着肚子装作疼痛难忍的模样,直跳脚:“我去那边厕所解决,太臭了,你们在这里等等。”
我的演技太完美了,刀疤和阿彪丝毫没有怀疑,原地坐下抽起了烟。成功摆脱监视,拐过弯,来到东墙下,小心翼翼踩上缸沿,和我所想的一样,伸手够得着墙顶,只要用力,整个人就上去了。
自由的世界啊,我回来啦!见鬼的黑社会,沙又那拉!
啊咧?我坐在墙头,只见墙的另一边绿树红花、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石径一派苏州园林的景致,整一个画一般的世界!难道这边还是龙家的地盘?或是龙家的邻居?我犹豫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你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