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歌的爸爸,是叫沈谦对吧?”孙知秋叹了一声,“我在商场混这几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情。姐,那个姓章的女人,根本不是好货。你斗不过她的。”
麦穗不在意地笑笑,“人一旦被逼到绝境,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这场对话没进行多久,最后,孙知秋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刚才买的那束菊花。这个季节,正是菊花盛开的旺季,澄黄澄黄的,还沾着少许水珠。
麦穗看着那束花,听孙知秋做着道别,“我去给爸扫墓,你保重。”
麦穗也站起身来。窗外下着毛毛细雨。
“希望有一天,你能原谅爸。对了,你还不知道他葬在什么地方吧?”孙知秋瞥向外面,湿漉漉的大地渗出寒意,“他和你母亲葬在一起。”
说完,她结账离开。
独自走在人潮涌动的街上,喧嚣和嘈杂都因为刚才孙知秋的那番话而变得更加尖利。麦穗裹紧外套,加快脚步往花店的方向走。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和她有段时间没联系的薛路突然打电话来告诉了她一个喜讯——他要和相恋一年的女友结婚了。
薛路在电话那边的语气很昂扬:“这也是没办法嘛,我表哥前段时间都结婚了,家里又催得紧。”
麦穗站在厨房里洗碗,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恭喜啊。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早着呢,腊月去了。”
“在你老家办?”
“嗯。就是你上次来过的那个小镇。”
麦穗将碗搁下,拿过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如果我来不成,让锦竹带份子钱,你没意见吧?”
那边的薛路沉默片刻,问:“腊月份,你都忙?怎么来不成了?”
“说不清楚。也不是一定来不成。”麦穗突感烦躁,“到时候看吧,应该能来。”
薛路在那边笑:“到底来不来得了。哥可告诉你,你这次要是不来,以后我给你的份子钱就得减半。”
“……希望能来吧。”麦穗忽然放低声音。
薛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问:“你表哥结婚后,幸福么?”
“还行吧,对象是个中学老师,老实持家,家里也很满意。”正在新家看装修的薛路走到窗前,望向对面的嘉陵江,“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帮那个女人问的?”
“也不是……替我和沈谦祝你表哥幸福。就这样吧,我儿子还在外面,我得去给他辅导作业,挂了……”
“我表哥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就是咱们在彝良那会儿。”
麦穗凝了神色。
薛路继续说:“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应该是徐磊。一年前,我表哥来过上海,回来后就和以前相亲过的对象好上了。应该是放弃了吧。”
麦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外面的沈励歌叫了声“妈妈”。她将手机拿下来,想起锦竹从重庆那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场景,心里也不是一番滋味儿。
“我明白了。挂了啊,再见。”
薛路:“记得来重庆参加我的婚礼。”
“嗯,拜。”
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
麦穗抱紧双臂,走出厨房。沈励歌从作业本中抬起头来,问:“小琴阿姨怎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呢?”
她挨着他坐下,扫视着茶几上的作业本,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你小琴阿姨不是在徐磊叔叔家住下了么?”
“那他们是在谈恋爱嘛?”
麦穗按了按太阳穴,“妈妈不知道。小孩子别八卦。”
沈励歌“哦”了一句,乖乖闭上嘴写作业。
低头,看着和沈谦神似的小一号沈励歌,麦穗心里感慨万千。她和沈谦,不是还有维系彼此的纽带么?哪怕这根纽带并不是唯一的,孩子却是他们关系的延续,是所有纽带中最强有力的那根。
她突然感谢起二十一岁那年在小旅馆度过的那个夜晚来。
麦穗将儿子轻按进怀里:“你真是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沈励歌似懂非懂地点头:“嗯,妈妈你也是我的幸运。”
——
章云娇在周末约了一位合作商洽谈生意方面的事情,傍晚回家之后,已经是十一点。
管家替她开车门时,汇报起今天宅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说到沈谦带着双双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场景。
章云娇扯开一抹淡笑,“我说吧,终究是他的女儿。”
“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努力在做复健,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有七成。”
她坐在车里,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侧头问外面的管家:“老秦啊,你说,男人到了三十岁,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管家恭恭敬敬地答:“大概是名利、金钱、地位以及一个美满的家庭。”
“女人呢?”
管家:“这个问题,章总应该看得很清楚。”
章云娇隐在暗处的倦容显得很模糊。半响过去,她拿过外套下车。
走到半路,她停下脚步,抬头。
灯火通明的别墅,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美。
三天后,沈谦吃完午饭,来到做复健的地点。除了平时指导的那位家庭医生,这次还跟了一个女人。
医生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助手,宁柠。”
宁柠看起来刚出入社会没多久,穿着气质都还处于一个过渡阶段,不过长得却极为清丽。
“你好,沈先生,我叫宁柠,柠檬的柠。从今天开始,我将协助付医生帮您恢复健康。”
沈谦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话,“开始吧。”
宁柠来后,原本负责在意外情况发生后紧急对沈谦进行扶持的付医生倒是轻松不少。复健的过程漫长而艰辛,很多人因此丧失信心。
今天是沈谦第三次摔倒。宁柠将他扶起来,承受住他半边身体的重量,“沈先生比我见过的很多病人都有毅力。”
“是么?”沈谦漫不经心地说。
由于这个姿势,两人挨得很近。宁柠被头发遮住的耳廓微微泛红。
她点点头:“这个过程需要超乎寻常的忍耐力。”
沈谦问:“你老家哪里的?”
“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嗯。”他没再问,敛了表情,让人猜不透心底的想法。
一番下来,沈谦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宁柠见他如此拼命,试探性地问了句:“沈先生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沈谦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踏出左脚,往前小走了一步。
“摆脱现在的窝囊生活。”以及,兑现给她的承诺。
宁柠愣了下,含笑说:“沈先生真是厉害。”
他也笑了,“谢谢。”
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有天章云娇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付医生的助手,那个叫宁柠的,好像人还不错。”
沈谦将怀里的双双抱到一旁,意味不明地说:“很负责。”
“你这趟去深圳,让她陪着吧。万一腿再有个闪失,她也能照应下。”
沈谦:“好。”
他的回答让章云娇倒是很意外。忍住内心的不适,她强扯出一抹笑,“也好,换一个人陪陪。”
沈谦低下头,将双双的小手包在大掌里。
如果不从正面看,都会以为他在和孩子玩耍。
第二天,宁柠准时出现在复健室。
“十五号,我会去深圳,你陪同吧。薪酬三倍。”做完这天的复健内容后,沈谦靠在栏杆上,边擦汗边说。
宁柠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十五号正好是我朋友结婚的日子……”
“这样啊。”他点点头,把毛巾扔到一旁,将脸转到另一个方向,“如果实在不行,就不勉强你了。”
十几秒过去后,宁柠突然开口:“我跟她说声就好了,没事的。”
沈谦这才看向她,“谢谢。”
她微低着头,“应该的。”
过了会儿,“你有男朋友了么?”
宁柠抬起头来,面露惊讶,“……没有。”
“别误会。我只是确认一下。这次去深圳,可能会在那边逗留个十天半月。如果你有男朋友,请务必事先说明。”
宁柠脸色微红,再次道:“没有。”
“那就好。”沈谦拿过一旁的拐杖,直起腰走向门口,“快下雨了,早点回家吧。”
——
十六号那天,从浦东机场飞向深圳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延误了一个小时。
麦穗坐在大厅里,耳边响彻了着急赶时间的旅客震耳的吵闹声。
真正登机前,她眯着眼看天空。耳畔吹着呼呼的风,面前是白色的庞然大物。
在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之前,麦穗发出去一条短信。
到达深圳,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按照锦竹在网上给她事先订好的酒店地址,麦穗拦下一辆出租车。
从包里拿出手机,正好赶上短信回复——
我已经在酒店了,路上注意安全。
后面附了一串地址。
她没有再回,静静凝着车窗外的景致。
“沈先生,我看您中午在飞机上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要我去安排点吃的么?”市中心一家酒店里,宁柠从外面打完电话回来,来到隔壁房间。
沈谦捏着鼻梁骨,摆摆手,“不用了。”
“那您还需要点什么东西?”
“……能麻烦你买点啤酒回来么?”他忽然抬头,微眯的桃花眼含了些光。
宁柠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的。”
她回来时,顺便捎了点吃的。“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沈谦但笑不语,揭开一个易拉罐,气泡冲上来,有种小小的快gan。他递给她一瓶,“能喝酒么?”
宁柠接过啤酒,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陪着我这么一个瘸子,应该不好过吧。”喝到一半,沈谦眼神沉沉地盯着她。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的光线不太好。
宁柠被他的目光灼了下,“哪里……不会。”
“以前照顾我的护工,都是被我骂走的。”他嗤笑一声,又灌下去一口啤酒,“不过我倒是忘了,你不是护工。”
“沈先生好像……很不高兴?”
沈谦往后仰,嘴上说着:“我高兴得很,离了上海,终于可以摆脱她。我怎么不高兴?”
宁柠鼓起勇气问:“她……是指章小姐么?”
“……”
他松了松领带,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你坐近点,我就告诉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