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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嗟余只影系人间(1 / 1)

裴祭清冷眼看她额际渐渐冒出冷汗。他垂下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咳、咳咳、这、这是……”方恨水撕心裂肺地咳了半晌,强压下胸口那一团恶气,才勉强能支起身子说出句话来。

“一位故人,”裴祭清收回视线,两眼讷讷地望向窗外,清冷开口。“我来祭一位故人,和他全家五十八口人。”

方恨水一时没留神他说什么,只觉得胸口处那团污浊之气堵得她好不难受,抓着窗沿的手指间关节已然泛白。“裴、裴盟主……我有些、不舒服,可、可否……”话还未完,她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颤抖着手抱住胳膊,如同痉挛一般蜷缩在地上。

裴祭清眼底闪过七分错愕,剩下那三分担忧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一手扯出她的右手手腕把脉,一手去探她呼吸节奏,只觉她脉象紊乱,呼吸急促,时不时还从喉咙中发出粗重的哮鸣音。

“哮症……你怎会染上哮症?”他沉着嗓子喃喃相问,一边转身要去寻药。

方恨水自然没办法回答他,只一个劲儿地拽着他的袍角。她抖着乌紫的双唇道:“药……找……凝秋……药……找凝秋……”

裴祭清一把拨开她的手,迅速推了轮椅到外头院子里拔了些草药。此地偏远,他身上虽带着许多药物,但都是用作临时救急,或毒或烈,多半都有些副作用。幸好他曾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药草,其中有几种混搭着恰好能暂时缓解哮症。

裴祭清拔了草药回屋子,却见方恨水两眼紧闭,身子亦不再颤动,躺在地上倒像是死了一般。他耸然一惊,心慌的恐惧迅速占据了全身。一片寂静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声声如雷鼓的心跳。

一阵心乱如麻中,他大力划着轮椅上的轮子,轮椅撞上了屋正中的檀木桌子,猛地将他摔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从未有一刻这样痛恨自己这双腿。然而来不及多想,他不管不顾翻倒在一旁的轮椅,一手胳膊使力,哆哆嗦嗦地匍匐到方恨水面前,一手揭了她的面具,一手探向她鼻端。

方恨水猛地睁开眼,一手紧紧握住他拿着面具的手。

他一时又惊又喜,却发现她并没有什么意识,手上也使不出力气,只两眼无神地看着他。眉头紧锁,脸色青紫,呼吸困难,气若游丝,方恨水现在的状况就像马上就要昏厥过去。裴祭清心头陡然一阵酸涩——即便是在这种状况,她还是记着不让人摘下面具。

将手中药草胡乱揉在一起扔进嘴里,咀嚼成细渣碎末之后,裴祭清俯身低头贴上她的唇,将口中药草全部渡给她。

方恨水处在生死边缘,意识模糊,早已没了防备,稀里糊涂便吞了。

裴祭清顾不得体会她的柔软,急急忙忙拖着两条废腿想要爬起来。他咬牙撑着桌子边缘,伸手去拿桌上的油灯来点燃了手中剩下的草药,放到方恨水鼻尖处。

方恨水吃了些药物,又闻了这熏气,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意识却还没回笼,恍恍惚惚地喊着江沉的名字。

裴祭清抚向她脸颊的手一僵,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将手指落下。手掌几开几合,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颓然倒在地上,侧身面对同样侧身躺着的她。极近的距离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的目光平视过去,便是她犹带苍白得唇,微微颤着,仿若娇嫩的玉兰花。

方恨水处在半是清醒半是迷蒙的状态,闭着眼平息了好一阵,才复又慢慢睁开眼来。

朦胧的视线里,恍惚出现了那个梦中的少年,当初红梅般的唇色如今却变得浅淡,眸中的清澈也已变得混沌。

“江沉,是你么……”眼中染上湿意,她颤着声问。

听见她出声,逐渐靠近她额角的唇猛地顿住,溢出一声叹息。便是在她意识清晰那一刹那,裴祭清伸指到她百会穴轻巧一点。

“你——”方恨水瞪大了眼看着裴祭清,刚回来的意识瞬间消失殆尽。双眼一闭,已然晕了。只在昏迷前那一刻,她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裴祭清不会伤害她。

远处翻倒在地的轮椅上,原本急速旋转着的轮子渐渐缓了下来,一圈……两圈……最后停住。时间也在那一刻悄然静止。

一道泪痕随着闭眼的动作划过她脸颊,没入浓黑的鬓发。他终于半拥住她,在她眼皮上映下沉缓一吻。

方恨水醒来的时候,身下是柔软的床榻,虽隐隐透着湿气,却有种淡淡的药香味,甘中带涩。她一睁眼,眼前便闪过许多零零散散的画面。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上,面具还在。

裴祭清坐在桌旁,兀自斟着一杯酒。余光里见她坐起来,他问:“方大人患有哮症?”

方恨水正在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却只记得几个模糊的片段,记忆中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只剩了满眼的坟头和艳红石蒜花。其余的事情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裴祭清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便又道:“看方大人的症状,只怕除了哮症还有别的恶疾。为何不尽早根治?”

方恨水这才侧眼看他,想起裴祭清的医术高超,便知是他救了自己。“我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啊,我废话太多了。”她懊恼地低咒一声,随即边下床边转移话题:“如今正是春季,为何石蒜花会盛开?”

“石蒜?你叫它石蒜花?它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死人花。”他顿了一顿,一手半拎着酒杯在手中摇晃,仿佛已经醉倒。“此处常年阴湿,土壤肥沃,气候环境都极适合它们生根发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们就长得这样葳蕤了。几年前自一场暴雨之后,它们就扎根在这里,春季开花,秋季反倒枯萎。颠倒昼夜,黑白不分——这是它们的命……”

方恨水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不由一时听得怔愣。

裴祭清见她直直盯着自己,停了话语,仰头豪迈地饮下一杯酒,淡淡道:“抱歉,我的废话也太多了。”

方恨水轻咳一声,“我躺了几个时辰?”

裴祭清望了一眼已经放晴的天空,“一个多时辰而已。”他伸手取过另一支空酒杯,斟满了酒水,“来吧,方大人,今日我来祭故人,一个人总是无趣。不若方大人陪裴某喝几杯,也好聊一聊朝中局势。”

方恨水一听正事来了,一时也顾不得去猜想裴祭清究竟有没有看到她的真容。即便是看见了,将来在一个阵营里面,他也不能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反正这条命能留到今天,已经大大超乎她希冀了。

裴祭清递给她一支酒杯,她一手接过,撩衣袍面对他而坐。

裴祭清举杯就唇,却仿佛想起什么要紧事,也不就饮,只稍沾了沾便抬头道:“先前的事,我已考虑清楚。”

方恨水已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净,桃花酒的香气萦绕于齿间。此时闻言她便捏紧了酒杯,眼带期望地望着他。

“裴某不才,能得太子殿下青睐。但一物换一物,一人换一人。若是方大人肯自请辞官,远离朝堂,裴某自然愿意代替方大人辅佐太子。”

“荒唐!”方恨水瞪大了眼愣了大半天,方才拂袖而起,“方某自认与裴盟主无仇无怨,裴盟主何故有此一言?”

裴祭清不咸不淡地抿了一口酒,芬芳的桃花香自他唇间溢出:“方大人以军功出彩,圣上多有赞赏,太子殿下更是青眼有加。从一介默默无闻的小兵,爬到副统领的位置,后又因献计于五军都督府,大败敌军而闻名于三军之中,在最后一役中死守燕岭,并因此负伤,此后便淡出军中,做了太子最器重的谋士。方大人此番经历,也算得一段传奇。”

方恨水听他把自己五年来的事情一一道出,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提出要她退出朝堂的要求,“难道裴盟主还担心方某气焰过盛,挡住了你的似锦前程么?”

裴祭清不置可否,淡淡转头瞟了她一眼:“只是裴某不知,分明是一介女儿之身,方大人为何不好好地相夫教子,非要假扮男儿上战场入朝堂?”

一介女儿身……他果然发现了。那么……是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吧。所以故意提起远房表妹之事看她反应,所以后来有恃无恐地将归元盟敞开给她看——不过是因为手中捏有把柄,所以成竹在胸。

可是为何她会掉以轻心到这般地步?

初次见面,为什么她没有及时躲到暗处观察,而是不由自主地上前询问;第二次见面,为什么她看着他背后一身橘红长裙的姬花软会觉得莫名的刺眼;第三次见面,也就是现在,为什么她会全无防备,甚至希望他能坦诚地承认些什么……

为什么呢?不过是因为第一眼看见他背影的熟悉之感,不过是因为他有着和那个少年一样凛然的脾性,不过是因为他身上带有那个少年怀中的冷香……

不过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面,早就自私地把他幻想成了江沉。

怀疑是有的,可是她不敢深究,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她都不敢去抓住。就算她明知道裴祭清和江沉,原本就是两个人。可是只要她欺骗自己江沉回来了,那么谁又能以此来指责她呢?她只需要在心里暗示一下就够了,就可以为这五年来的孤独找个慰藉。就算她这样做了,谁又能阻止她呢?

或许从踏进苏州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活在幻象里面,做的事情早就失了常理。

“裴盟主可知道苏州薛家?”方恨水和他对视了半晌,冷静下来,又斟了杯酒,踱步到窗前,眸色深深地望着窗外的坟头,“薛家军的将士们若能安葬,只怕该有几百个这样的坟场大小。”

裴祭清握住酒盏的手一顿,半垂的眸子神色不明。

“裴盟主一直说要祭故人,又是要祭哪位故人呢?”她自嘲一笑,手中杯盏微斜,清醇甘冽的酒水顺流而下,涓滴不剩。

裴祭清只觉心尖一疼,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随着那杯酒灌进了土壤,被万蚁侵噬。

方恨水偏过头来看他,惨然一笑:“二月是谁,裴盟主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为什么肯去薛府都不愿把话说清楚?……你认识薛冬来,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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