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临安城在表象上看来,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繁华盛景。
和沈墨征战的燕云十六州不同,在临安这里地处温暖的南方。
即便是冬季,各种耐寒的越冬花木也是鲜红翠绿,娇嫩异常。
一大早上,临安城居民就各自走出了家门,准备去忙活一天的生计。
此时的街上也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其中最为勤奋和卖力气的,无疑是那些卖晨间饮食的小贩。
这时的临安由于生活富足,生活方式已经非常接近于现代。
所以有很多人家里甚至都不起火做饭,一日三餐都凭着买来的酒食度日。
像今天早上,临安街巷中就和往常一样飘荡着各种蒸笼散发出的雾气、炸制面食时候的香油味儿、还有各个早点铺伙计吆喝叫卖、招揽生意的喊声。
在这里卖毕罗饼的掌柜大声喊着:“杨梅、冬瓜、金桔饼。
鲜姜、嫩笋、花梅球儿……”而粥铺的娘子则是娇声呼唤着:“七宝素粥、五味肉粥、香甜适口粟米粥,糖豆赤豆红枣粥……”而这时,一个卖环饼的小贩陡然间一声惨叫:“待我放下歇一歇吧!”
顿时引得整个胡同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喊的这一嗓子可并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而是这个做饼的素有个人风格的叫卖声。
话说这个小贩儿在临安城中也是大大的有名,因为他卖的环饼味道极佳,同时吆喝起来也是别有风格。
今日大家听见这一声吆喝,就一起都笑起来,就是因为这家伙身上还有一个离奇的故事。
其实在几年之前,原本这个做饼的为了招揽生意,示意自己是赔本甩卖,所以他喊的是:“……吃亏的便是我呀!”
结果他这样一连喊了几年也没事儿,却正好在那一年赶上了赵与莒谋朝篡位,将那位宁宗皇帝的母亲、当朝老太后幽禁在皇宫一角的碧瑶居里面。
结果正好赶上这个倒霉的家伙在门前大喊:“吃亏的便是我呀……”然后就引起了赵与莒派出去负责看守老太后的侍卫怀疑,将他一把抓进去便是严加审问。
最后等终于证实了这个小贩无罪,把他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一百多板子。
虽然在这之后,他把吆喝这口号换成了:“待我放下歇一歇吧!”
可还是让人每每一听到他的吆喝声,就会想起他那段荒唐的经历,于是所有人听了都会笑个不停。
至于他卖的那个环饼,味道却真是不错。
环饼这东西,其实就是细细的面条和上糖霜,下油锅炸至松脆,后世也管这种食品叫做馓子。
古时的诗词大家苏东坡就最爱吃这种东西,他甚至还专门为一个隔壁炸馓子卖的老婆婆写过一首诗,当作广告词:“织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
夜来春睡知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
在这首诗里,苏东坡将炸成金黄的馓子比作佳人玉臂上的纯金缠臂,也确实是形象之极。
而他给老婆婆写诗宣传的事,也足以证明此人的魅力确是非同寻常。
在这个充满希望和欢笑的清晨里,这时临安的美,并不像黑夜来临之时那种花灯如昼,属于奢华和狂欢的美。
而是带着普通百姓安宁平和的味道,韵味也更加动人。
清晨的临安街市喧哗而富有生机,这是临安百姓醒来的时刻,也是他们一天辛苦劳作的开始。
……一大清早的,鲁学士就在自家生意的门前,喂养调弄他那只心爱的八哥。
鲁学士是此间的坊主,他这个坊主的职位大概管着纵横六七条街。
平日里就负责帮官府发布告示、帮捕快查案,还有调解里坊之间的矛盾争端,防火防盗之类。
其实他原本虽然姓鲁,却既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学士。
只是因为他平素肚子里有点墨水儿,喜欢吟风弄月写几首不入流的歪诗,拿捏出几分文人的架势,所以大家才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今年的鲁学士五十来岁,家里的婆娘在临街的一间铺面上开着绫罗铺。
每当一大早上,鲁学士都会傲然站在绫罗铺的屋檐下,一边儿挑弄着鸟儿,一边看着外边熙来攘往的人群,好像这地方就像是他的江山一般。
就在这时,却见早上热闹的街市中怒气冲冲走过来一个人,在她手上还领着一个孩子。
仔细看的时候,只见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脸上生的倒是美貌,身上穿的也异常整洁。
在她手上领的那个小娃儿大概有五六岁,看起来憨憨的有点儿虎头虎脑。
当这个妇人来到绫罗铺的台阶下,抬头便向着鲁学士怒视而去,这一下倒把鲁学士弄得愣住了。
只见他把长长的指甲上捏着的一粒鸟食喂给八哥,被这只鸟儿乖巧的吃掉之后,不耐烦的看了台阶下一眼。
就见那个女子把自己的孩子拉到身前,然后大声向着鲁学士质问道:“你们家的娃儿你管不管?
净欺负我们家虎子!”
这时的街道上已经有一些好事的人围了过来,大家听到这个美艳妇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随即就松了口气……原来是孩子打架引起的纠纷,根本就没有多大的事儿。
此刻的鲁学士也看了面前的这个妇人一眼。
这个女子他倒是认识的,正是他坊里的一户居民。
她娘家姓常名叫常如冰,倒是个小辣椒儿一般的烈性子。
前些年听闻她嫁给了一个通州军官,据说还是因为金国大兵闯入临安城之后,她被那个军官救下命来,两人才因此结成了夫妇。
之后这几年间那个军官一共也没回来几趟,倒是常如冰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看来这次是自己家那个招猫逗狗的老幺儿又惹出事来了。
……“常家大妹子,你可也真是的!”
此事的鲁学士忍着心头不耐烦,一边打量着自己的八哥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孩子打来打去的又算是什么大事?
还犯得上你特意到这儿来找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