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醒来,三人便继续赶路了。临行前,应涴沦将自己的佩剑交给项堂。
项堂哼声问:“你不怕我杀了你父女二人?”
应涴沦却笑了笑,说:“路途遥远,一路上变数太多,我看你的剑法足以自保。”
项堂莫名有些欣慰和感动,语气和善起来,便问:“师姐,你呢。”
应涴沦道:“我啊,精通暗器和拳脚功夫,剑法其实非我所长。”
项堂一脸严肃,道:“放心,我会保护师姐的。”
应涴沦哼笑,但内心却略有感动,说:“你要保护我,怕还是要练上好些年。”
项堂不悦,已然写在脸上。
应涴沦却笑出声来,应天甫本只身走在二人前面,听得女儿笑了,笑得开心,也是难得一见。自己也很开心。
再听涴沦说道:“师弟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方才只是玩笑话,师姐只是想说,我有暗器护身,你不用为我费心了。”
项堂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山路曲折且寂寞无聊,一路上应涴沦都有说有笑,给项堂解闷。这位师姐待自己的不同寻常,关怀备至。项堂多少是记着点好的。
三人行走,好不容易到了一家驿站茶肆,便打算歇歇脚再走。这往来是客,多少有些跑江湖的,且有些人似曾相识。
但他们也不轻易结识。
邻桌就有江湖人士,刀剑随身,入了茶肆就吵吵嚷嚷,大呼小叫,对谁都不客气。
茶肆小二也受得委屈,只管招呼着。
几人分坐一桌各方,就开始说道:“这武当派真是不要脸,仗着自己是什么三大宗的门派,有恃无恐,企图私吞五岳盟的洗月剑。”
另一人说道:“哼,武当派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余崇道这几年不过是屁颠屁颠跟着赖家转。”
应天甫早就脸色阴沉下来,这些无疑实在羞辱且诽谤师父。他一掌拍在案几边上,竟将桌子砸去一角。
那边并不消停,继续自顾自说:“也是张舵主、庆安先生有度量,不与武当派计较。”
接着拍案惊起,响彻周围,桌案已被击得七零八落,“要我是张舵主早就跟那群虚伪的牛鼻子撕破脸皮,强行拖走项寻熠的狗崽子。一番严刑拷打问出宝剑下落。”
另有人劝慰:“邢帮主,你就是这般义愤,又有什么办法。宝剑已被武当派私吞了。当年赖家不准武当参与比武夺剑,为了平衡各派势力,他们倒好!私底下真是用尽手段。先是派个弟子去抢,然后再以清理门户为由作接应。戏真是做足了。”
应涴沦并没有直接劝慰父亲,她跟项堂都将目光投向邻桌几人,好生打量一番,便注意到了那些人说话,时不时目光是盯着他们三人的。
常年跑江湖的人,在外面说话都很谨慎。父亲一身道袍没有脱下,听到他们这么说太师父,表现如此愤怒,不用脑子想,就算猜不到他是应天甫,也能猜到他肯定是武当弟子。
这些人共五人,其他四人相貌平常,倒有一人圆脸阔背,蓬发虬髯,着身玄色翻毛马褂,油亮夺目,倒似一头黑熊坐在那里。
他们这么有恃无恐,分明就是要生事端。
她目光不转,死盯对方几人,不时哼哼做声。
不料,父亲愤然起身,转身瞪视几人,厉道:“断山飞熊邢继昌!是张译成还是席延庆,还是说另有其人,买通你们到处造谣生事的。”
“邢帮主,有人直呼您名讳呐。”
邢继昌不想理会,说道:“我们议论我们的,他还管得真宽。再说了,咱们江湖中人,凡事都讲道义……”
“好个道义,自己屁股上的屎都还没有擦干净,还在这里腆着脸提什么道义。”
“什么屁股没有擦干净?”
应天甫不紧不慢,说:“半年前你在云贵华家村,奸淫掳掠,杀人放火,请问邢帮主,这是哪里的江湖道义。是你们西川马帮的道义?”
茶肆里的店客本还想一睹热闹,听说这里有个无恶不作之徒,都吓得躲得远远的,茶肆的老板、小二也有了关门闭户的打算。
邢继昌当即拍案而起,终于怒了,反倒呵斥:“应天甫,你也不是好东西!私吞洗月剑,咱们江湖上的朋友都看不过去。”
应天甫大笑三声,说道:“你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其他几位也自报家门吧。”见其余四人一经道破身份,皆神色慌张,是看邢继昌行事。应天甫当下明了,这四人不会是什么有名号的人物了,多半就是邢继昌的随从马仔。
这一点应涴沦也瞧出来了,当即笑了,神色中充满鄙夷,道:“官府悬赏白银要缉拿你,你还敢暴露身份。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应涴沦接着站起身来,又道:“你还是自己老实交代,或可放过你。说吧,到底是谁唆使你到处乱嚼舌头诋毁我武当和我太师父声誉。”
应天甫出于义愤,当即喝止女儿,情绪激动,道:“什么放过,这种人今天撞我手里就不能放过。”
应涴沦低语道:“可我想知道背后还有什么人。一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架势,他是不会老实交代的。这些连黑道人都请上,就是要不顾一切,哪怕杀了我们,也要夺走师弟,逼问宝剑下落。”
项堂也起了身,道:“让我去会会他,让他老实交代。”
应涴沦劝住项堂:“不可,这人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威名在外,以至于一般官府差役擒他不了。”
项堂是很计较师姐小瞧于他,这番非得展示自己十多年勤学苦练的本领。
他提携长剑,推开桌子,说道:“你这样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怜惜。”
邢继昌见他不过十多岁少年,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一套铁拳套已戴在手上,那拳套布满鳞甲、齿牙。
应涴沦劝道:“师弟,他什么底子,你尚且不知道,就贸然出手,恐遭不测。”
“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底子,我只管杀了他便是。”话音未落,蓦然生出一道白光,其行如风。
那身法迅捷如电,邢继昌还未想好破招,眼见项堂就杀到了。
他也算臂力惊人,不容思考将马仔只手拽到跟前,项堂一剑刺中,这人立时双目无神,口吐鲜血。
这样一来,项堂冲刺之力却被卸了,邢继昌哼哼冷笑,一把握住项堂剑身。单臂力道一沉,反手就将弯曲剑身。
众人见这情形就觉得:项堂果真还是欠缺经验,见状不知如何应对,一下就慌了神。
邢继昌更是得意,嘲讽道:“武当派也不过如此嘛。”
正得意间,突然听到一阵阴森森的笑声,那笑声不禁让人感觉惶恐不安,这发笑的不是别人,正是项堂。
项堂蓦然与邢继昌对视,哪里还有先前的慌张神色,面目已变得狰狞。
只见他另手挥掌击向邢继昌的面门,邢继昌也是江湖老手,早有防备,格手招架,他的拳套本就有锋利的铁质齿牙。
他二人拳掌相交,项堂的手掌立刻被扎出血来。可是见得项堂似乎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邢继昌有些忌惮了,心想是遇见一个亡命之徒了,他是通缉要犯尚且惜命,折剑之手不自觉地就撒开了,整个人向后回避。
项堂运劲在握剑的拳掌上,握住长剑斜拉拖拽,竟将马仔的尸首,纵拉分尸为二。
死去那人体内血液尚未干渴,随即飞溅当场,洒落出来。
剩下三个马仔甚为警惕,但未及反应,便觉脖子一丝透凉,立时目光无神,绕颈一周突然血喷泉涌,相继倒地身亡。
这一下如何迅势,邢继昌俨然失色,面容惨白。他从未想过会有剑法如此了得的少年人,他也不知道这就是项堂在父亲的训练下,苦练十多年的“八封剑法”。
邢继昌不敢再轻视对手,想当年也不乏有江湖、武林的好手栽在他的一对铁拳套下,以项堂这种瘦弱的体型,决计挺不过他一拳。
可他要打中一个身形步法如此轻灵、迅捷的人,又谈何容易。
项堂的速度何等之快。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邢继昌已然蜷缩在地上打滚,随后发出阵阵锥心的哀嚎。
——他的手已被项堂削去。
项堂阴森笑容,挂在面上,冷冷问道:“告诉我,谁给你好处,让你乱嚼舌根?”
邢继昌可能已经疼痛难忍,没有回答,只顾惨叫不止。
再一次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邢继昌另一只手被削去。
店客再次回到自己的坐桌前,皆为项堂喝彩,直把他当铲除奸凶、惩恶扬善的少年英雄。可血腥残暴让人有些后怕,不自觉的背脊发麻。
项堂一点也不在意做什么少年英雄,他又威胁道:“下次就只有脚可以剁了。”
邢继昌一边忍住莫大的剧痛,一边直求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说吧。”项堂哼笑。
“没……没有谁花钱请我。而是有人擒了我,却又放了我,过了……过了没几天,又抓了我,啊嗷嗷……然后……然后威胁我说:‘只要我想抓你,你铁定跑不了。现在你替我办件事。’这……人过后……只让我跟踪……你们……武当,寻机会做掉应大侠父女,带走你。却……却没有……自报家门。”说话强忍剧痛,断断续续,这是被迫无奈才好好交代一番。
应涴沦再明白不过了,这个背后指使者心思缜密,邢继昌口中也没有什么好透露的,再一想他双腕已断,当时就叹气道:“你走罢。”
邢继昌刚才就强忍疼痛,这会听到应涴沦要放过自己,内心还有一丝窃喜。谁知他正要起身,眼前白光一闪……
应氏父女回过神来,只见项堂表情冷酷,收剑回鞘。而邢继昌颈脖处,鲜血喷射而出,当即倒地身亡。
应天甫呵斥:“他已经没有反抗力,为何还要伤人性命。”
项堂冷冷道:“伤天害理,死有余辜。”
应涴沦见这场面,已然惊心动魄,她看着项堂的侧影,看着他脸上泛着那种阴森,狰狞的笑容,似乎根本不是项堂说的这样。
——他那种嗜杀后,流露出的满足的快感,让人内心多少不寒而栗。
应涴沦不容遐思,当即劝父亲与项堂离开此处,然后施了茶钱,对店家嘱咐道:“这人是官府通缉的要犯邢继昌,其余死去的,都是他的同伙,你拉几个人一起去报官,相互言证。官府为了向上官表功,会快快结案,不会为难你们。说不定为表彰乡里义举,还能得到悬赏的白银。”
过往店客本还是避而远之,听有悬赏,纷纷自告奋勇,要抬尸报官。店家使小二还推出来拉货的车子,众人皆弃了茶肆,急忙将邢继昌一波人的尸首丢上车,前呼后拥推车朝县城方向去了。
而此刻应天甫三人早已悄悄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