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宫门投书案(1 / 1)

一转眼便到了冬日,北京城东南郊区,左安门前。

这里是北京城内最不像城市的一片地方,本该是平直宽阔的主干道却与山野小道无异,道路的左侧连接着开阔田野,田野中一部分被开拓成农用地,种植粮食和蔬菜,余下部分长满芦苇等野草。若不是远处还有伫立的高大石砖城门,恍惚间会让人误以为身处乡村之间。

午后时分,天边乌茫茫一片,细小的雪花从云间零斜斜飘落,洒在北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上。百姓们头顶斗笠,间或有人披着蓑衣,穿过左安门,长长的队伍不断进出。

左安门一带向来人流最旺盛,加上此时薄薄的雪花影响视线,更加没有人会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用蓑衣斗笠遮去身形容貌的燕由。

燕由呼出白气,不紧不慢地跟在几人后面朝门的方向走着,如同寻常旅人那般左顾右看,实则留神细听前方几人压低声音的对话。

约莫六、七岁大的男孩子扯着母亲的衣袖,问道:“娘,咱们这是要去哪?”

那女子丝毫不理会儿子的发问,只是抱着手中小小婴儿,木然向前走去。男孩不明白母亲今日是怎么了,于是扯着她手臂来回晃动。在一旁的父亲把男孩拉到身侧,严肃道:“莫要去烦扰你娘了。”

“爹爹,咱们家的侍女奴仆们都去哪了?”男孩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停问道。

“大儿,以后的日子就没有以前在京城中那么舒服了,你要学着照顾弟弟。”

男孩似懂非懂,犹停不下来问题,“爹爹,平日到家里作客的那些朋友呢,怎么咱们要走了,也没有跟他们告别?”

童言无忌,但听者有心,中年男子缓缓摇头,再无言语。

他们几人衣着朴素,就与寻常百姓一样,但燕由清楚男子的身份,他是原左佥都御史汪泗,因前日上疏弹劾魏忠贤祸乱后宫而被降职。

燕由抬头看已到城门之下,便往自己的干燥手掌上吹了一口热气。前方的一家四口停下脚步接受门前守卫盘查,燕由飞速环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当下从衣襟中掏出一方荷包,握在掌心,出手如同闪电一般,在男子衣带旁掠过一圈。燕由手法极其高超,男子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异样。

燕由伸手压了压斗笠前沿,侧身穿出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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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晚,雪下得越大,鹅毛大雪连接天地、纷纷扬扬。

室内火炉燃得正旺,张嫣将燕由迎入暖阁,替他脱下斗笠和蓑衣。

燕由道:“银子已经送到了汪泗手上。”虽然不再需要如从前那般小心防范地底的监听,但暖阁外头时时有人守着,说话时还是不得不将声音压至最低。

张嫣冲燕由温柔一笑,但眉目间的忧愁盘桓不去,“汪泗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却落得这种下场,能帮上一些是一些。”

燕由亲眼见了他们一家的状况,感受更加深刻,心中滋味难言。自魏忠贤掌权后,大明当下逐渐变成好人反遭迫害,恶人横行无报的世道。“现在朝中无人敢违逆魏忠贤,汪泗为什么突然如此?”

“怀宁公主在三日前的地震中夭折了。”

“这么快?”燕由记得上次入宫才刚听闻李成妃诞下小公主的消息。

张嫣轻轻“嗯”了一声,“魏忠贤和客印月要保证大权稳固,便不会允许皇上有可以继承江山的子嗣。”

燕由不知该说什么,一向以为只存在于史书中的事居然真实发生在当朝。张嫣继续道:“可即便这样,负责监察的都察院中也只有汪泗一人出面弹劾。许多正直之人在恶人压倒性权势之前畏惧了,退缩了。”张嫣舒出一口气,换上稍微情况的语气,“不过,总算还有个好消息,我建议让杨叔叔接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皇上同意了。”

“杨……是嫣儿你说过杨文孺大人?”

张嫣点头,“一则杨叔叔是东林党人,魏忠贤暂时还动不了他,二则皇上还算是肯听几分杨叔叔的话,在都察院这个位置可以畅所欲言,再适合杨叔叔不过。”

燕由不如张嫣那么清楚朝堂间的利害关系,也没什么可评论之处。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昨日我去见了张叔。”说话间燕由从外衣衣襟中掏出一本书,“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书。”

父亲给的书?张嫣好奇地接过,走进火炉借着火光细细查看,此书封页发黄页边翻卷,看起来应当有许多年头。她翻开书,细看了几页,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燕由不明所以,走到张嫣身旁,问道:“这是什么书?我看书里画了许多复杂又奇怪的图形,批注的文字却极少。”

张嫣语气中满溢掩饰不住的惊奇,“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当是偃师留下来的手记。”她立刻又自我否决,“不,不对!战国距今太久远,并且他们那时没有线装书,这应当是偃师一门的弟子所流传下来的机关奇术……”

燕由打断兴奋的张嫣,“等等,记载在《列子.汤问》中的偃师不是传说人物吗?”

“年代久远之事,众说纷纭,谁又知道真相呢?”张嫣如获至宝地将书册抱在怀中。

上次与父亲告别前他那一通话一直让张嫣费解,不明白父亲的态度究竟为何。但现在他托燕由带来了跟机关术有关的书,说到机关,自然会立即联想到宫后苑堆秀山和地下宫殿,父亲的意思十有**是支持自己与家族对抗!

外头冰天雪地,张嫣心中暖融融,不管曾经对自己如何冷淡,父亲总归还是自己的父亲,总归还是更加为为自己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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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在午门外的一根箭打破了紫禁城的平静。

日至正午,换班的巡逻侍卫中才有个眼尖的人发现了门上的箭,在那之前,箭已不知在门上插了多久。居然有人对皇城城门动兵器,此事非同小可,巡逻侍卫立即将此事报了上去,少年心性的朱由校无比好奇,立即吩咐人调查此事。

那箭入门数寸,侍卫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弄下来,司礼监一查之下发现,这支箭本身并无不妥,就是寻常百姓用于捕猎的箭。真正重要的事物实际是箭尾绑着的绢条,皇上难得亲自发令办事,司礼监的人不敢怠慢,立即将这封绢条送往乾清宫。

魏忠贤跟着送绢条的人一起来到乾清宫,一入暖阁,看见张嫣坐在朱由校旁边,心里一紧,立即歪嘴斜眼,跪在朱由校面前嚎啕大哭,大呼“冤枉”。

朱由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魏忠贤一上来就哭,更加丈二摸不着头脑,求助地看向张嫣。张嫣冷眼看魏忠贤装模作样,并不加以理会,兀自从司礼监太监手中接过绢条。绢条里所写内容十分少,张嫣仅一眼扫过便看完,心中微骇。

朱由校道:“梓童念给朕听听。”

魏忠贤听了这话,哭得更加大声,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变故,张嫣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对朱由校道:“皇上,能否请魏公公安静些。”

朱由校对魏忠贤摊开手,“你先莫要哭了,等等再说是怎么回事吧!”

张嫣心中不忿朱由校竟对魏忠贤如此客气,但也不好多说。魏忠贤拼命地压住哭声,剩下一声声抽噎,张嫣强忍厌烦,举起绢布,一字一句念道:“必除祸国贼人魏忠贤,或大明亡之。”

随着张嫣落下的话音,魏忠贤“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他拉扯着朱由校的袍摆,涕泗横流,泪水淹没在他满脸的皱纹褶子中。

张嫣不禁感叹,魏忠贤都已经一大把年纪,比杨叔叔还要大上几岁,居然能够为了逃脱责罚不顾身份形象地跪地痛哭,连耻辱感都不要了的人果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朱由校就愿意吃他这一套。

朱由校看向张嫣道:“为何有人这样污蔑魏公公?”

“污蔑?”张嫣的声调变了变。

“朕看魏公公很好,每天都勤恳办事,替朕解决了很多麻烦,还给朕找了很多乐子。”朱由校一脸困惑。

张嫣垂下眼睑,瞪向魏忠贤,你究竟是如何欺瞒皇上的。

魏忠贤并不与张嫣对视,以袖捂脸,抽抽噎噎地哭,他一把年纪做出这种情状,看起来更是十足委屈,以朱由校之智怎能看得破他?

张嫣怒从心头起,但她也清楚知道此刻并不是对付魏忠贤的最好时机,于是并不在朱由校面前多言,只是腾地站起来,向朱由校告退离去。

普天之下痛恨魏忠贤的人太多了,张嫣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料事情的发展竟然反转脱离了轨道。

三日后。

“娘娘!娘娘!”语竹不待张嫣吩咐,失礼地推门而入,惊慌失措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您的父亲被降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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