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驶出了萧魅的府邸,一路向着丞相府方向而去。车轻马快,很快就赶了一段路程。
前面的马车里,坐着萧魅和唐琪,后面的马车里坐着她们的确贴身丫环玉蝉和蓉儿。
此时,萧魅正跟唐琪悄悄地说着话儿。
“萧妹妹,你去丞相府我可以陪你,但你若提我跟南宫钰之事就罢了!”唐琪再三嘱咐道。
“好姐姐,我提一提怕什么!再说了,郎情妾意,倒是一段佳话。南宫钰若是无情于你,就不会调戏你了!他那家伙我了解,虽然张狂又可恶,但并非滥情的下作之徒!”
唐琪抿了抿唇,半晌,方道:“只怕他确实无情于我,就算有……也不过是看在他亡母的份上。”
“哎呀,这个……”萧魅有些为难了。“我也没办法!这家伙最大的缺点就是恋母!嗯,如果他娶了你,却总把你当成他妈,也挺愁人的!唐姐姐,要不要嫁他,你再考虑考虑!”
“……”
“看你的样子,还是想嫁他的吧!”萧魅俏皮地挤挤眼睛,“如果你不介意他恋母,倒也不错!”
*
“哈哈……”南宫云书得意地大笑,扶起了钟夫人,并将她搂入怀里,觑着她娇媚容颜,喜色:“这些年辛苦你了,一直陪在本相的身边,风风雨雨也受了不少委屈。”
一席话说得钟夫人掉下泪来。“妾身不委屈,只要能陪在相爷的身边,哪怕刀山火海,都不敢有半分委屈。只是……”
“只是什么?”南宫云书问道。
钟夫人轻轻叹息,道:“只是剑儿和鹏儿,他们都是相爷的亲生骨肉,也是南宫家尊贵的公子爷,他们受了委屈,妾身才难过!”
南宫云书明白了:“你是嫌这次给剑儿和鹏儿封的官职不够大?他们才多大的年岁,能做到这样的官职已属不易!他们都是本相的亲生儿子,日后晋升提拔的机会很多。”
钟夫人咬着红唇,轻声道:“世子也比他们俩大不了几岁,可却被御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同为一父所生,差距这么大,就不怕惹来外人非议么!”
“唉,自打钰儿的娘亲去世之后,这些年钰儿受了不少的苦,再加外贵妃娘娘对钰儿格外疼爱,他又是家里的嫡出长子……”南宫云书掂着胡须,道:“钰儿有出息,是南宫家的荣耀,你也不必嫉妒!剑儿和鹏儿有这样的长兄,也会深以为荣!”
“相爷真是误会妾身了!妾身哪里是嫉妒,只是……”说到这里钟夫人不由抹泪,哽咽道:“自打姐姐离开南宫府,一去不返。知情的,都知道她是为了君陌心而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妾身逼走了她!这些年,妾身担了多少虚名和委屈……”
“你不容易,本相知道的!这些年,一心要补偿你!”南宫云书抚着钟夫人的香肩,软语相劝。“别哭了,看把妆容哭花。”
两人正在恩爱的时候,管家进来禀报:“相爷,萧国师求见!”
“萧国师!”南宫云书一时间还没领会过来萧国师是谁。
“是萧家大小姐萧魅吧!”钟夫人在旁边提醒道。
“噢,是她!”南宫云书怔了怔,想不通萧魅为何突然来找他。眼皮本能一跳,道:“快把她请进前厅,本相稍后就到。”
等到孟管家离开,南宫云书有些凝重地看向钟夫人,皱眉道:“你说这萧家丫头突然来找本相,究竟所为何事,是不是君陌心……”
“萧国师是女客,妾身陪相爷一起过去会客吧!”钟夫人提议道。
“对对对,”南宫云书连连称是,拉起钟夫人的手,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
萧魅上次去邑城的南宫府,南宫阖家对她十分客气,南宫云书更是以礼相待,招待仪式十分隆重。
这次来汴京的丞相府,没想到南宫云书仍然第一时间亲自迎了出来,倒是让萧魅有些意外。
按理说,他已经达成了目的,也除掉了南宫家最大的政敌摄政王司徒贤,如今南宫一家独大,在天盛再无敌手。对于她这枚用完的琪子,南宫云书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客气。
而他仍然如此热情周到,除了涵养之外,萧魅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魔妃驾到,有失远迎!”见了面,南宫云书就热情扬笑,上前见礼。
钟夫人更是礼数周全,盈盈下拜,道:“妾身见过魔妃!”
此时萧魅已被皇帝司徒璜御封为天盛的国师,见面时一般人都尊称她为国师。但南宫云书和钟夫人都尊称她为魔妃,看样子这份尊重是冲着君陌心给的。
萧魅心中一动,顿时有些明了。原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宴,南宫云书的礼遇也不是全凭所谓的涵养,可能君陌心在他眼里仍然有价值吧。
区区一个国师,南宫云书还没看在眼里,他看重的是她“魔妃”的身份,同时看重的就是君陌心!
难道说,君陌心身上还有什么重要的价值有待开发利用?或者说,君陌心被南宫云书利用之后,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威胁和障碍。
人最重视的往往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仇敌,仇敌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他未来的命运,当然得打起精神来对付。
短短的一瞬间,萧魅心里转了许多的念头,嘴里跟南宫云书寒喧着,眉头却悄悄拧了起来。“世伯客气了,请唤我魅儿就行!”
“不敢不敢,魔妃如今是魔君心尖上的第一人,岂敢造次!”南宫云书跟萧魅寒喧完毕,这才转向唐琪,同样的满脸堆笑,“唐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唐琪勉强扬起唇角,对南宫云书盈盈施礼。“唐琪见过丞相大人!”
“免礼,勿须客套!”南宫云书立即就亲手扶了唐琪一把。
唐琪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俏脸有些尴尬的愠意。
饶是萧魅大条,也看出了一点儿问题。南宫云书对她再客气也是嘴皮子上的,而对唐琪却是实实在在地伸手去搀扶,这在当时可是了不起的礼遇。
毕竟南宫云书是当朝左丞相,身份极其尊贵,能让他伸手搀扶之人身份地位必不在他之下。另外,毕竟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他纵然是长辈,却亲手去搀扶一个晚辈少女,如果不是对其女儿般疼爱,那么就是……
钟夫人微微笑道:“魔妃、唐姑娘,请入座!”
萧魅和唐琪入座之后,立即有侍儿奉上茶水,再端上了精致的糕点和鲜果。
“魔妃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南宫云书虽然还惦记着唐琪,但他更在意萧魅的来意,因为萧魅代表着君陌心,令他无法忽视也不敢忽视。
“噢,”萧魅爽朗一笑,坦诚道:“邑城一别,有些想念世伯了,特来探视!”
南宫云书顿时受宠若惊状。“多谢魔妃挂念,本相真是荣幸之极!”
“另外呢,还有一件事情!”萧魅说到这里,明明看到南宫云书竖起了耳朵,却端起茶杯喝茶。
南宫云书心急如焚,却又不便催促,只能耐心等着。
喝了半盏茶水,萧魅才接道:“我夫君已经上呈奏折辞官,此事丞相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吧!”
南宫云书顿时一脸的惊诧,茫然道:“本相完全没有闻听此事啊!这究竟是何时之事啊!”
萧魅真得很佩服南宫云书,能把戏演得如此逼真,可不是朝夕之功。君陌心辞呈一递,第一个知道消息的肯定是南宫家,若说别人不知她尚可信,若说南宫云书不知道,砍了她的脑袋她也不信。
但南宫云书那一脸惊诧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所以萧魅除了佩服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看来这官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难怪君陌心不喜欢汴京,也不喜欢做什么国师,一心只想着回老家。
也罢,她也不想她心爱的男人在官场浸淫久了,像南宫云书这样戴上一层厚厚的面具。听说,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南宫云书在邑城就是当地有名的大慈善家,此时看来,他的慈善事业也是为了今天而做的铺路石吧!毕竟,众望所归,才是南宫家的立身之本。
萧魅耐着性子,将君陌心辞官之事又说了一遍,末了,道:“就算着陛下的批复了!我们夫妻不习惯在朝为官,还是回骊城种地去吧!”
一句话倒把南宫云书给逗乐了。“魔妃真是说笑了!回去种地……就算回到骊城,魔君也是统领四方的一代豪杰,哪里用得去种地!”
“可别这么说!”萧魅赶紧澄清道:“我夫君对权势并无嗜好,若是爱好此道就不会辞官了吧!再说了,骊城还有赫赫有名的独孤军,哪里轮得到我夫君统领四方豪杰!相爷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了!”
“是,魔妃说得是!呵呵。”南宫云书感觉萧魅言语犀利,滴水不漏,跟从前那个懦弱又愚钝的萧魅根本完全不同。他心里也有些疑惑,难道说,萧魅被鬼附体了吗?当然这只是心里忖度,表面上仍然笑得如沐春风。“人生短短几十载,还是唯心而论,唯心而活!魔君舍弃荣华富贵,只求偏安一隅,跟魔妃只羡鸳鸯不羡仙,倒是令本相钦佩啊!”
只羡鸳鸯不羡仙!萧魅品着这句话,有些神往。
“咳,”唐琪微微轻咳了一声。
萧魅突然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忙回过神,对南宫云书,道:“这次我来见世伯,另有一事!”
“魔妃还有何事,只管吩咐!”南宫云书眉眼都是笑意,看起来心情应该真得很好。
萧魅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他为何如此高兴。如今南宫府一家独大,在天盛再无对手。此时君陌心的存心就像是卡在他咽喉里的鱼刺,令他寝食难安了。
毕竟,君陌心是他曾经的情敌,又杀了他岳丈一家,若是同朝为官,自然会惹人争议。若是让他除掉君陌心,当然他又没有那个胆子(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本事)。
此时君陌心辞官自然自中南宫云书的下怀,就像是瞌睡时有人送来枕头,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所以,南宫云书的好心情由此而来。
萧魅笃定地一笑,感觉她这次还真来对了。缓缓看向坐在她下首的唐琪,对南宫云书,道:“唐姐姐是蜀川唐门的大小姐,出身尊贵,又冰雪聪慧,跟贵府的世子极为般配!今日,我为唐姐姐做个媒,将她许配给南宫世子,世伯看这事可好?”
南宫云书一怔,万万没想到萧魅竟然上门为唐琪说媒来了,而且提的还是他的儿子南宫钰。“钰儿……这……”
见南宫云书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萧魅这才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太好办。“怎么,世伯看不中唐姐姐这个儿媳妇么!”
这话颇有些不满的意思。南宫云书心头一凌,忙道:“哪里哪里。魔妃亲自保媒,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钰儿因为他娘亲去世得早,难免纵着他,这脾气给惯坏了,有时候连本相的话都不听……唉,怕是本相为他做不得主!”
萧魅听到南宫云书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拒绝了,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南宫府不肯接受唐琪,要么因为觉得唐家匹配不上今日辉煌的南宫家,要么……她下意识地看了唐琪一眼,她肖似凌飞雪的容颜,也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就因为唐琪肖似凌飞雪,才让事情变得有些尴尬。
南宫钰再恋母,可是他不可能娶自己的娘亲吧!也许,看到唐琪,他就像看到了他的娘亲!这……的确很令人头疼。
而南宫云书这边也是尴尬,看着一个肖似自己发妻的女子变成了自己的儿媳妇……这感觉真得令人无法想象。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默,萧魅也打起了退堂鼓,毕竟她想帮唐琪而不是害她。假如硬是促成此亲事,唐琪日后在相府里地位尴尬,那岂不是毁了她的一生幸福。
就在尴尬僵默的时候,钟夫人突然开口了。“魔妃有心保媒,相爷自然是应允的。只是世子生性倔犟任性,谁都做不了他的主!哪怕是贵妃娘娘的话,他有时候都敢忤逆。唉……”叹了口气,她试探着跟南宫云书商量道:“不如把世子请过来,当面问一问他,可愿跟唐小姐结亲!如果世子愿意,自然就应承了这门亲事!如果他不愿意……”
说到这里,钟夫人就适时咽住话,看向南宫云书。
南宫云书知道钟夫人是给他解围,但这个提议他实在有些不敢接纳。万一儿子真得答应娶唐琪为妻,那岂非是无比尴尬。
虽然南宫钰从未跟父亲南宫云书提起过有意娶唐琪为妻,但他对唐琪的亲近也时常被南宫云书看在眼里。南宫云书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所以,在邑城时,唐琪随忠靖侯府的人一起去南宫府避难之时,南宫云书才想着赶紧做定跟唐琪的关系,好断了儿子的非份念想。
但唐琪坚决地拒绝了他,已经让南宫云书猜想到可能是恋着他的儿子南宫钰。
毕竟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已年迈,哪里能及得上儿子年轻英俊。
但此时钟夫人当着萧魅的面提出了这个建议,他又如何能够当面拒绝,岂非是驳了萧魅的面子。若是萧魅不悦,拖着君陌心不肯走,那的确是令他头疼的麻烦事儿。
想到君陌心,南宫云书不禁脊背一寒,顿时就把对唐琪的非份之想给打消了大半。
“呃,那就宣世子过来吧!”南宫云书终于松口,让孟管家亲自把南宫钰带过来,当面询问他跟唐琪的亲事。
萧魅看向身畔的唐琪,见女子素手搅拧着帕子,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十分紧张。也看得出来她其实十分在意这桩婚事。
其实,就在唐琪答应陪萧魅一起来南宫府的时候,萧魅就看得出来唐琪很乐意嫁进南宫府,只是碍于情面和女子的矜持罢了。但从唐琪陪着她一起踏入南宫府的那刻起,属于唐琪的矜持也就烟消云散。
她是在拼着一步险棋!假如南宫府应允了这门亲事还好些,假如不允,那么唐琪将颜面无存。
不过萧魅并没把此事看得太过重要,毕竟她是现代人,对于古人对女子声誉近乎变态的苛求并不苟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气氛仍然沉默尴尬。南宫云书也没有了开始时的谈笑风声,看得出来他亦十分紧张。
随着时间的消磨,萧魅越来越感觉得出来,情况不太妙!
——南宫钰磨蹭着不肯露面!
假如南宫钰渴望着跟唐琪的婚事,听到萧魅带着她亲自来南宫府求亲,自然求之不得,自然不会让女子在这里干等着。可他迟迟不露面,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茶水连续了几杯,南宫钰还是不见踪影。
南宫云书讪讪地道:“钰儿……到底怎么回事!这孟管家也真是的,让他去召唤钰儿,半晌没有动静,他也不回来了么!”
正说着话,孟管家还真回来了。但只是一个人回来的。
“相爷,”孟管家满脸不自然,小声地说:“世子爷他……他身子不适,恕不能见客!”
“……”
“……”
在场诸人集体无语。
天下兵马大元帅,年轻力壮的南宫钰,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身子不适?而且还严重到不能见客?如此拙劣的欺骗手段,就连三岁小孩子也未见能骗过。
萧魅果然不高兴了,当即发作道:“哎,什么意思啊!他到底怎么不适了!是中风还是偏瘫了!”
众人面面相窥,显然无法理解她话语里中风偏瘫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他是瘸了还是瘫了?去看看他!”说着,萧魅站起身,掳起袖子,看样子不像是要去探视南宫钰,而是要去打架的。
唐琪哪里还坐得住,赶紧站起身,一把拉住萧魅,急声劝道:“萧妹妹,不可!”
萧魅也是十分无奈,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带着唐琪来了,求婚的事情也提了,这南宫钰躲着不露面,实在太欺负人……当然欺负的是唐琪!
“南宫世子想来是真得病了!”唐琪勉强挤出一缕笑,道:“勉强他过来相陪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回去吧!若是他有心,改天病愈之后自然会去萧妹妹的府上拜访!”
这话说得倒也算大方,至少能自圆其说了。
整个过程是萧魅过来拜访故友,而不是为唐琪求婚!南宫钰因病不能见故友,等病愈后再去拜访!
萧魅实在佩服唐琪,这么尴尬的境地还能把场圆得如此妥善,虽说明眼人都能看破,但看破不说破倒是祖宗留下的优秀传统了!
“好吧!”萧魅勉强点点头。知道再僵持下去也无益,尤其是对唐琪的名声无益。“原本想找故友一聚,既然他病了,那就改天等他病好了再聚吧!”
说罢,在心里加了一句,等他病好了跟鬼聚吧!
那时她早就陪着君陌心回骊城了!
南宫云书赶紧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说实话刚才他还真担心儿子会真得过来答允跟唐琪的婚事,那他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如此甚好,皆大欢喜。
“既然如此,本相就不虚留二位了!”南宫云书拱了拱手,满脸堆笑地道:“等钰儿病愈之后,让他亲自登府拜访,向二位请罪!”
说罢,颇有些遗憾地看向唐琪。萧魅正式为唐琪和南宫钰说媒,如此一搅合,他更不好开口纳唐琪入府了。
心里满满的遗憾,但并未死心绝念。南宫云书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隐忍,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
当初,君陌心杀了凌宵一家,就连他所爱的凌飞雪也未能幸免于难。而作为凌飞雪的夫君,南宫云书却安然无恙,这也与他的隐忍有关系。
他从未跟君陌心起过正面冲突,凡事退让,让君陌心想发作都想不到理由。
当初,司徒贤权势滔天,一手遮天,对南宫家挤排打压,南宫云书从未跟他翻脸,更没说过一句怨话。后来,直接辞官回邑城,只守着一个空爵号安份过日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介意朝权的争夺,完全是与世无争的淡漠模样。
司徒贤同样嗜杀如狂,但也没动南宫云书。主要是他认为此人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南宫云书从没有说过一句狠话,更没做过一件狠事。急流勇退,极识时务。
就这样,南宫云书经历了两任强敌,却始终安然无恙,这跟他的隐忍和谦和绝对至关重要。
直到送走了萧魅和唐琪,他眼中的谦和笑意才慢慢消失。狠狠地一拂衣袖,低声怒斥;“欺人太甚!”
*
回去的路上,也许是因为尴尬,唐琪坚持跟蓉儿坐后面的马车。萧魅知道女孩脸皮薄,当面求婚被拒,肯定心里难受,脸上无光,因此暂时需要安定下情绪(甚至是掉几滴眼泪)。
萧魅就没有勉强,而是让玉蝉陪她同乘一辆马车。
“你说,唐姐姐现在是不是哭了!”萧魅问身畔的玉蝉。
玉蝉撇撇嘴,思量好久才道:“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扑哧,”萧魅忍不住失笑。“知道不该说就别说了!”
“大小姐!”玉蝉不依地嗔道:“奴婢都是为了你好啊!”
“又要说什么!”萧魅斜眼。
玉蝉压低声音,吐槽道:“唐姑娘这脸皮真够厚的!”
“咳,”萧魅差点儿被呛到,瞅着玉蝉:“哎,人家没得罪你吧!怎么就瞧人家总不顺眼!只是陪我走了一趟丞相府,就说她脸皮厚!”
玉蝉忿然接道:“为了能嫁给钰公子,她可真是豁出了!她的脸皮不值钱,还连累了大小姐!”
“怎么就连累我了!”萧魅大奇。
“你想想,你带着她去南宫府求婚,这身份和立场多么尴尬啊!你曾经跟钰公子有过婚约的,还是钰公子悔婚在先!如今,你虽说已经嫁给了魔君,却又带着娘家表姐去南宫府向钰公子求婚……”说到这里,玉蝉几乎是不忍直视。“传出去多难听啊!人家会说……”
说到这里,她难过地咽过,相信萧魅懂得。
一个曾被南宫钰悔婚的女子,嫁人之后竟然又带着娘家的表姐再去南宫府求婚,传出去自然会指责萧魅痴恋南宫钰贼心不死,总想着跟他结亲。但如此拼着厚脸皮,还是再一次遭拒,比起唐琪,萧魅同样成为了整个汴京城的笑话。
萧魅耸耸肩,毫不在意。“管他呢!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想说什么就说呗!反正我扪心无愧!再说了,唐姨托负我的事情,我不能不做!”
她欠着唐淑柔的恩情,总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多为她做一些事情作为对唐淑柔的报答。
“唐夫人将大小姐抚养成人,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好处啊!”玉蝉鼓起勇气,道:“如果不是大小姐,她早就在忠靖侯府待不下去了!”
“你这丫头,看不出来还挺有心思的!”萧魅捏了捏玉蝉的鼻子。
玉蝉含泪道:“奴婢知道这样私下谈论唐夫人大逆不道,而唐夫人也一向厌弃奴婢。但奴婢是大小姐的奴婢,自然事事为大小姐着想!”
“行了,我知道!”萧魅淡淡地笑道:“走了一趟南宫府,也算对得起唐姨的托负!再者,马上就要离开汴京城了,这些人嚼什么舌根,关我什么事啊!”
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流言!
亲自走了这一趟,亲自看到了南宫钰的态度,唐琪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
另一辆马车里,唐琪正在狠咬着素帕,点点殷红染沾了素帕,像绽放在手帕上的胭脂梅。
然而,蓉儿却知道,那不是胭脂梅。“小姐,你生气就哭出来喊出来,不要再咬了,嘴唇都流血了!”
所有忿恨和难以出口的怨恼都被唐琪发泄到了那方帕子上面,珊瑚色的嘴唇咬出深深的印记,咬破了唇,鲜血点点沾染。
然而,她始终都没有呜咽出声,眼眶里更是干干的,连一滴泪意都没有。从小到大,她都知道,眼泪是不解决任何问题的。更何况,作门唐门的人,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流泪是懦弱,是无用,而她唐琪绝不是只会流泪的无用之徒。
“我好恨!”唐琪终于从喉咙深处嘶吼出一声,“南宫钰,我恨你!此生永不原谅!”
蓉儿深深一震,知道唐琪跟南宫钰是永难走到一起了。心里一阵沮丧,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宽慰唐琪。“小姐,这都要怪萧大小姐!如果不是她带着你去丞相府里受辱……”
“住口!”唐琪喝止,道:“既然早知如此,为何她说带我去南宫府的时候你没有阻止,还一脸的欢天喜地!”
“这……”蓉儿羞愧地低下头。
“还不是心存妄想!”唐琪冷笑:“像猴一样被人耍,被人耻笑,被人羞辱!全都是自找的!”
“小姐!”蓉儿难过极了,索性左右开弓连连扇自己的耳光。“都怪我!都怪我!我为何没有阻止,还任由她带着小姐去南宫府白白讨了一番羞辱!都怪我!”
唐琪没有阻止,只是睨着她,目光冰冷如刀。“南宫钰,你既然对我无情,何苦还要来招惹于我!即招惹了我,竟始乱终弃!我不会原谅你!永不原谅!”
蓉儿的脸颊都红肿起来,然而唐琪没说让她停手,她不敢停,仍然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流泪,兀自道:“还有萧大小姐,她是帮凶!她深得魔君宠爱,却明欺钰公子不喜小姐,就故意拿着小姐当猴耍,也不能放过她!”
“闭嘴!”唐琪喝斥道:“别再打了!”
蓉儿终于停下了扇自己耳光的双手,伏于唐琪的面前,泣不成声。“小姐,奴婢心疼你啊!白白受了这等折辱,若是传出去……以后岂非是更……”
她想说更难找到像样的婆家,这话却隐隐露出了对唐琪的轻视。岂非是原本就认为唐琪难以找到好婆家,所以对南宫钰那般穷追猛打。
唐琪却是懂得,冷笑道:“反正已经如此了,再糟又能如何?一辈子不嫁男人又如何!我唐琪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更没怕嫁不出去!”
“小姐,你不要自怨自艾!你这么美貌,又身负唐门绝技,肯定有慧眼识金珠的真英雄……只是还没遇到而已!”蓉儿抽泣着,哽咽难休。
她在安慰着唐琪,但她自己也知道,这安慰之语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一个已经二十四岁的女子,又失了女儿身,还传出被南宫府拒婚的消息,唐琪再想嫁个好郎君,真得十分困难。
“我恨南宫钰!我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唐琪几乎想砸什么东西,但她竭力隐忍着,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因为她连任性都没有资格!
假如因为被南宫府拒婚,她哭闹摔砸,那更成为了汴京的大笑话!
终于,唐琪慢慢地冷静下来,抽出帕子,慢慢地揩尽唇上的鲜血,让蓉儿帮她整理妆容。再看觑蓉儿一眼,不禁皱眉。“你的脸肿了!”
蓉儿忙低下头去,道:“奴婢该死,丢了姑娘的颜面!”
唐琪伸手轻轻抚摸蓉儿肿起的脸颊,柔声道:“以后不可以再伤害自己了!你打自己的脸,丢的却是我的脸!”
*
马车到了府邸,停下来。
玉蝉帮萧魅打起帘子,萧魅刚下马车,就看到那熟悉的英挺身影近在眼前。
“老公!”萧魅欢喜地低喊一声,就扑进了君陌心的怀里。
这行为的确有些孟浪,好在周围的人都看习惯了,而君陌心更是习惯了。
他就势抱住她,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去哪儿了?”
萧魅相信,她的去向他肯定知道。她走的时候并未刻意隐瞒,青姝等人不可能不据实相报。可是他仍然亲自问她,自然是想让她亲口回答他。
“喏,”萧魅指着后面随后下马车的唐琪主仆,“带着唐姐姐去南宫府会故友了!”说着,对君陌心吐吐粉舌。
君陌心微蹙眉心,见唐琪下了马车,向他走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下脚步,并且放下了萧魅,只是紧紧握住她的纤手。
萧魅感觉君陌心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似乎一只预感到危险的兔子,浑身的毛都陡竖起来。
这下子,连她都忍不住要替唐琪叹息了。
说实话,如此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怎么就让君陌心如此对待,想想她都替唐琪感到不平。
有时候,萧魅都有些迷糊,君陌心对唐琪的戒备已经超越了极限,那是一种本能的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恐惧和疏冷,就像看到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或者是午夜梦回的狰狞厉鬼……那根本就不是故意避嫌,而是下意识的躲避危险。
萧魅不由再对君陌心和凌飞雪的过往产生了疑问,凌飞雪究竟对君陌心做过什么呢?令他对她如此戒备恐惧。不过据萧魅观察推测,这种反应现象似乎是经历过腊梅之后更严重了。
以前,君陌心对腊梅并没有这么严重的戒备,也没看到她像看到鬼一般。
难道说,凌飞雪曾经欺骗伤害过他,而腊梅的欺骗和伤害让这伤口弥久历新,再也无法做到好了伤疤忘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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