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魅第一眼看到唐琪的时候,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她的惊悚。那感觉,就像是无数次午夜凶梦活生生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也许是恐惧到极点,她的反应近乎麻木。
夜色里,一身红衫的女子艳若桃李,美得仿佛从画中走下来。那幅画,萧魅看过的。尽管惊鸿一瞥,却是她永世挥之不去的梦魇。
女子极美,清丽婉约,精致的眉眼隐含英气,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昭示着她拥有极好的家教和家境。
她走到萧魅的跟前,对着满眼惊骇的女子盈盈绽笑:“萧妹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萧魅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她转过头去,看到身旁的南宫钰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同样的震惊,同样的不可思议,甚至比她更多了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复杂情绪。
良久,萧魅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南宫钰:“这……就是你娘吗?”
南宫钰似乎吓了一跳,健身一颤,然后清醒了过来。他稳稳神,将来者重新打量一遍,看到了灯光照耀下女子的倩影。她有影子,她是人不是鬼。
“你……你是……”此时的南宫钰心里眼里都已经看到不别人,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他缓步试探着走向她,完全身不由已。“你是谁?”
唐琪怔了怔,见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儿慢慢走向自己,那神情眼神煞是古怪,不由后退半步。“小女唐琪!敢问公子……是独孤府的人吗?”
在场两位年轻公子,俱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难道他们就是独孤府的二位公子爷?威名赫赫的独孤军的元帅将领!其中哪位是名满天下的妙公子独孤晚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唐琪好奇地打量着南宫钰,再看看旁边的独孤晨,友好地微微抿笑。
独孤晨对唐琪的印象不错,迈前一步,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独孤府的二公子,名晨字玄之!敢问唐小姐是哪家名门闺媛?”
唐琪落落大方,答道:“蜀川,唐门。”
“唐门!”独孤晨恍然,抚掌笑道:“我说呢,哪家的姑娘如此英姿飒爽,原来是唐家的琪姑娘!久仰大名,今日得幸相见,果然名不虚传!”
笑了一会儿,他发现无人附合,就转过头看南宫钰,这才发现南宫钰的神色有点儿古怪。“哎,你这是怎么了!”
就算唐琪再美,这么死盯着人家也有些失态吧!
南宫钰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发直,直怔怔地盯着唐琪,任谁也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唐琪察觉不止南宫钰,就连萧魅也神色古怪,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怪物般。
“来来来,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赫赫有名的魏国公府的世子南宫钰,也就是当今南宫贵妃娘娘的亲侄子!”独孤晨热情地向唐琪介绍道。
唐琪眨了眨清眸,豪气地对南宫钰抱了抱玉拳。“久仰!”
南宫钰神色还是有些古怪,他觑着她,反复看了好久。
“哎,人家都说久仰了!”独孤晨忍无可忍,就在南宫钰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吃疼之后,南宫钰总算醒过神,他慢慢地抬起手臂对她拱手还礼。“唐姑娘。”
“南宫世子!”唐琪再次对南宫钰施礼,同时微微绽笑。
南宫钰怯怯的,忐忑地,略带迷茫的眼神始终围着唐琪打围。待要靠近,又不敢。
萧魅不由失笑,同时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她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南宫钰应该不会再有心情和时间围着她打围了,而是要改变目标了。
“萧妹妹!”唐琪再次看向萧魅,对她眨了眨清眸。“怎么,不认识我了么!”
“……”别说,她是真得完全不认得她。因为她并没有这具身体从前的回忆。
“我是唐琪,小时候咱们在一起长大的!”唐琪注视着萧魅的目光也开始有了些疑惑。“你真得……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噢,”萧魅开始有点儿印象了。但并不是记忆里的印象,而是听唐夫人谈起过,她的娘家侄女曾在萧家长到十岁,是萧魅童年的玩伴。“原来是唐琪姐姐!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
越变越像凌飞雪!这真是惊悚!
“呵,什么女大十八变,萧妹妹才是女大十八变呢!”唐琪轻摇螓首,微微地叹道:“我早就过了二八芳华!”
几个女子不怀春?她为了振兴唐门,不惜耽误了终身幸福,一直耽搁到现在。
“你……也喜欢穿红色!”萧魅盯着唐琪的红色衣袍,问道。
“嗯,”唐琪好奇地看了看萧魅:“还有谁喜欢穿红色?”
南宫钰走过来,对唐琪做了邀请的手势:“……唐姑娘……请坐!”
唐琪坐下来,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水,向主人萧魅道了谢,这才揭开了碗盏饮茶。急着赶路,总算在天黑之时进了骊城,又赶在晚膳结束之前赶到独孤府,总算见到萧魅。这一路走来,舟车劳顿,确实有些口渴了,而且也饿了。
“加银箸和银碟!”南宫钰吩咐了一遍,这才觑着唐琪,问道:“请问唐姑娘喜欢吃什么菜,让厨房再加些热菜!”
他看得出来,她一路风尘扑扑的,应该还没用过晚膳。
“南宫世子客气!这桌上的饭菜很丰盛,如果不嫌打扰,我就不客气了!”唐琪拿起侍婢刚添加的银箸,对萧魅施一礼。“萧妹妹,打扰了!”
无疑,唐琪拥有极高的修养,言语举止进退有度,不亢不卑,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不知为何,萧魅想到了独孤晚。那样同样温柔体贴又儒雅有礼的男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魅的耳朵根总算清静了。因为南宫钰再也没有时间和心情跟她说话,而是一直专注地看着唐琪,从各个角度,反复端详着。
萧魅没有亲眼见过凌飞雪的模样,但她从南宫钰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唐琪应该跟凌飞雪极为肖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不止相貌相似,气质更像。
用了许多办法都不能赶走南宫钰,也不能让他闭嘴。没想到唐琪的突然到来竟完美帮萧魅解决了这个问题,估计以后的时间里,南宫钰都会转移目标,不再有心思纠缠萧魅了。
这家伙恋母情结果然严重!萧魅庆幸自己没有被他的一时心血来潮打动,而是坚守阵地,否则此时岂非太过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萧魅开口问道:“唐夫人的病情很严重吗?”
唐琪放下银箸,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飞鸽传书,只能看到书面内容。不过既然姑母千里传信,急盼你回归,应该病情不轻吧!”
“噢,”萧魅点头,道:“明天一早就启程!”
这次她决定回邑城,却是为了唐夫人。
努力了一晚上都在说服萧魅回邑城,此时听到她亲口说明天一早启程,南宫钰仍然没说话。他的安静,异于平常。
萧魅知道,他受到的冲击力太强了,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
“表姐,我们也跟着一起回去吗?”文雨问道。
“随便吧!”萧魅并未勉强,但她表示:“这么久以来你们留在独孤府是为了等我回来。现今我回来了,再继续逗留有些不妥。”
文秋忙道:“二公子说愿意收了我们姊妹!”
独孤晨哈哈一笑,道:“逗你们玩的!”
“……”文家姊妹对他怒目而视。果然,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的那张破嘴!
一时间,众皆沉默。
烛光闪动,萧魅不由想到了一件事情。假如君陌心见到唐琪,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不由觑向南宫钰,他仿佛丢了魂魄般,只呆呆地盯着唐琪看个不停。
幸好唐琪好修养,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反感。直到她拨尽了碗里的米粒,放下了银箸,这才转首看向南宫钰。后者明显受到惊吓般,瑟缩了一下。
“南宫世子!”唐琪静静地觑着他,不亢不卑,不疾不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显然,她在质问他何故盯着她看个不停。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南宫钰终于避开了目光,却未哼声。
萧魅原本没打算搅合进来,不过想到她把南宫钰当朋友,该帮他一把的时间自然应该不遗余力。所以,她淡淡地帮他解释了一句:“琪姐姐长得特别像南宫世子的娘亲!”
“呃,”这个答案显然令唐琪感到意外,她明显怔住了。同时,有些略微的尴尬。毕竟,她还是个姑娘家,长得像人家的娘亲,这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她不由伸手抚了抚自己脸颊,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跟南宫钰的娘亲,魏国夫人长相肖似。
“像吗?”独孤晨也见过凌飞雪几面,但那时毕竟年幼,早就给忘了。闻言赶紧也盯着唐琪仔细端详,嘴里边赞道:“原来魏国夫人年轻时如此美貌!”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可唐琪还是有些尴尬。她站起身,不再搭理独孤晚和南宫钰,只问萧魅:“萧妹妹,我们明天启程出发吗?”
萧魅闻言,道:“琪姐姐这是准备陪我同行?”
唐琪颔首,“姑母在信里嘱托我护送妹妹同行,务必亲自把你送到她的手上!”
萧魅知道是唐夫人掂记着她一介女流,怕路上出意外。而唐琪是唐门的传人,深谙暗器毒药,有她一路随行,安全问题无疑不用再掂记了。
“好,有劳姐姐了!”萧魅学着这个年代的规矩也对唐琪抱了抱玉拳,以示感谢。
*
终于打开了城门,司徒贤成功逃出了骊城,恍若隔世般,放声大笑。
“谁能拦得住本王!天佑我也!势不可挡!哈哈哈哈……”
苗王的三个儿子率领五万大军,又弄了些树枝什么的拖在马尾后面,扬起尘土,远远看去像是十万大军,搞出的动静那么大,才让独孤军生出怯意,终于还是打开城门放行了。
司徒贤归心似箭,再加上骊城原本就是独孤家的势力范围,因此并没有再回去跟独孤晚较真。想着赶紧回到汴京,再奏明圣上办独孤府一个谋逆的罪名。他相信,只要他能比戚泽成早赶回去,一定能拿捏住那个多疑又软耳朵的帝王,抢在南宫家动作之前先拿下独孤家!
“九千岁乃天神转世,凡夫俗子岂能撼动九千岁神威!”苗王气宇轩昂,身高八尺,将大刀往地上一戳,恭恭敬敬地向司徒贤施一礼。
“王爷快休得多礼!”司徒贤虽然狂傲,但对于苗王还是敬重和感激。今晚若非苗王出手相助,又有苗疆的三位王子带着五万精兵前来救援,他恐怕已经被独孤军以黄巾叛军的命义给剿杀了。“本王幸得苗王一路相护才得周全,岂会不知!回朝之后,必定奏明圣上,给予王爷重赏!”
苗王恭敬地道:“幸好九千岁相护,苗疆才能在众敌环侍里安然自保!只要九千岁吩咐,赴汤赴火,万死不辞!”
正在互相客气的时候,一只冷箭突然射向司徒贤。猝不及防,一时间无人来得及相救,就在苗王准备拔刀之时,离司徒贤最近的宋祥仁赶紧扑了上去拦在前面,硬生生地替他挡去了那一箭。
“保护王爷!”宋祥仁张开双臂,一脸的义无反顾。那只冷箭正好插在他的肩膀位置。
“宋缇骑!”旁边数名武将失声惊呼,并且上前扶住了中箭的宋祥仁。
司徒贤吃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实在凶险万分。虽说苗王的刀号称天下无敌,但也未必时时保持警惕,稍晚一分他就可能血溅当场。幸好宋祥仁奋不顾身地替他挡去了冷箭,惊吓之余不由十分感动。“宋缇骑为本王挡箭,忠心可嘉,回朝之后必定奏明圣上褒奖!快宣太医,帮他治疗箭伤,本王一定要他安然无恙!”
*
随着司徒贤的迎亲大军出城,有两条纤细的身影也想着趁乱悄悄溜出城去。
看着已经空旷的半掩城门,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就加快了步子,想赶紧出城。
谁知道,这个时候,那两扇沉重的城门竟然“吱呀”一声重新关阖,把两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想逃跑。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男子颀长的身影。他背对着灯火,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却极是儒雅好听:“妖公主、鬼公主,二位公主大驾光临,世子派薛某在此恭候多时!”
话音刚落,火把纷纷亮起,照亮了薛启华儒雅俊秀的脸庞和唇畔温柔的笑意,同时也照亮了姚夭和尹丝丝美丽出尘的面容。
果然,独孤晚的推算没有错。随着雪菩萨被司徒贤带出骊城,姚夭和尹丝丝也会跟随出城。
“我们姊妹跟独孤晚井水不犯河水,他何故命你在此拦截我们姊妹!”姚夭冷声问道。
薛启华微微摇首,道:“妖公主此言差矣!世子并非拦截你们,而是给你们姊妹指路!”
“指路?”尹丝丝的性子比较急切一些。“说话痛快些!我们姊妹心思单纯,不会跟你们打哑谜!”
薛启华提议地道:“既然如此,请二位公主跟随薛某,亲自跟世子面谈岂不更加清楚!”
姚夭和尹丝丝都没有动,冷笑道:“如果我们不肯呢!”
薛启华也不恼,笃定地道:“雪菩萨大势已去,更何况她对二位公主凉薄寡情,也不值得二位为她卖命!两位公主都是人中龙凤,明珠暗投实在可惜,不如投靠到独孤军麾下,为世子效力,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否则……”
“否则怎样?”尹丝丝仰起美丽的下巴。
“否则,二位公主天人之姿却可能也如雪菩萨一般被捆缚在马车里,做摄政王的享用皮肉滥淫的禁脔而已!”薛启华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冷意。“难道你们以为,他回汴京之后会放过二位公主吗?”
听到薛启华分析得头头是道,姚夭和尹丝丝都心生敬畏之意,不由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眼。
“二位公主,请吧!”薛启华适时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终于,姚夭和尹丝丝还是迈了过去。
她们俩自小在雪莲宫长大,又享受惯了金枝玉叶的生活,这突然失了宫殿,成为了流落街头的流莺,个中苦楚的确无法忍受。潜意识里,她们仍然暗中跟随着雪菩萨,并非是对雪菩萨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如同小鸡本能地跟着母鸡,属于本能使然。
此时,随着雪菩萨被带出骊城,她们终于失去了目标。独孤晚的收容无疑恰到好处,就好比睡觉有人送来了枕头,拒绝——实在找不到理由!
薛启华暗露笑意,这俩尤物可是极难得的人才!独孤晚说过,她们俩只要稍作训练,将会是最锋利的美女杀手!
*
无边无际的梅林,鲜红色的梅花盛开着,如火如荼。
萧魅在梅林里转悠着,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但又一时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夜色阑珊,月华分外明亮。她抬起头,看到头顶异于寻常的大月亮,突然就想起来了。唔,这是骊山的梅林。
当时,她和君陌心徒步穿越梅林,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梅林给她造成了心理暗示,总觉得走不完似的。
只是她怎么就又回来了呢!
萧魅正在疑惑的时候,就看到前方有人影闪过,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同样似曾相识。
“谁?”萧魅站在梅林里,像个巡视领地的女王。她理直气壮地质问:“到底是谁呀!”
女子缓缓转首,一张清丽出尘的面孔,还有那双美丽的清眸,在萧魅看起来却是世间最恐怖的面容,是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是你!”萧魅不由握紧了拳头,如临大敌。“干嘛来我家!”
女子似乎有些奇怪,问:“你家?”
“当然是我家!”萧魅为了力证自己的话,转了头四处寻找,还真让她找到那抹熟悉的白色的英挺身影。“不信你问我老公!君陌心!老公,快来呀!有人来我们家的梅林了!”
喊了几声,她就看到君陌心英挺的身影到了跟前。她知道他武功盖世,轻功更是独步天下,神出鬼没的,倒也没大惊小怪。
“老公,”萧魅嘟起嘴儿,满腹的委屈。她似乎知道这突然闯入的女子是个很大的威胁,就想寻求男子的庇护。“这女人不请自到,还赖着不走!”
她想上前挽住君陌心的胳膊,却看到那红衣女子已经抢先依偎在他的怀里。她不由惊骇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当着她的面,霸占她的老公!
“陌心!我们终于见面了!我一直很想你!”女子依偎在君陌心的怀抱里,挑衅地抬眸看向萧魅。
萧魅终于认出了她是谁——凌飞雪!
那么美的一张脸,还有那么刺眼的鲜红衣袍,都是她在君陌心的书房的墙壁上看到那幅画如出一辙。
君陌心背对着萧魅,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他的眼里只有凌飞雪,深情地拥抱着她,安慰着她,不时垂首温柔地与她喁喁低语。
凌飞雪不是死了吗?一个念头在萧魅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毛骨悚然。此时,她的老公竟然抱着一个死去的女人,这简直太恐怖了!
“君陌心!你不要碰她!”萧魅急得团团转,可她怎么喊他他都听不见。她急到不行,就伸手折了一根梅树枝,用那树枝去戳凌飞雪,想把那个女人从君陌心的怀里给戳走。“她不是人!她是鬼!”
君陌心仍然没有反应,却惹恼了凌飞雪。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凶恶,面皮变得苍白,嘴唇变得血红,露出了长长的獠牙……
“抽死你!”萧魅狠狠地用梅树枝抽打她,骂道:“死皮赖脸的女人,总是缠着她!我抽死你!抽死你!”
萧魅狠狠地抽打着凌飞雪,终于惹毛了这个女鬼!她挣脱了君陌心的怀抱,面目狞狰地扑向了萧魅。
“啊!”萧魅惊叫一声,丢了梅树枝,抱住脑袋。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太怂了!怎么就没有勇气去应战呢!
尖利的鬼爪掐住她的脖梗,女鬼嚣张的笑声如针般扎进她的耳膜里。“他是我的!他唯一爱的只有我!这片梅林也是他为我栽种的!我最喜欢梅花!难道你忘了吗?难道你忘了吗?忘了吗?”
萧魅记起了,画像上的红衣美人是立在梅树旁边的,依稀间,似乎红梅似血,落了一地……
乱了,完全乱了!她任由凌飞雪掐着她的脖梗毫不反抗,只在苦苦思索着那画里的梅林是否跟眼前是同一处呢!
直到男子拉开了女鬼,重新将她抱进怀里。
熟悉的幽香钻进了萧魅的鼻孔,令她万念俱灰的心苏醒过来。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到了君陌心熟悉的无铸俊颜。
他终于肯露面了,而她恍若隔世般。
“别怕,她走了!”君陌心轻轻地拍抚着她,像以前任何一次跟她相拥时那般温柔。
“你赶跑了她?”萧魅吸了吸鼻子。
男子微抿唇角,温柔地睇着她。
“她说……”萧魅像个受了委屈终于找到大人诉苦的孩子,哽咽着泣不成声。“她说,你爱的是她!还说,这片梅林是你为她栽种的!”
君陌心怔了怔,没说话。
“你说话啊!”萧魅最讨厌他这样,就推了他一把。“难道她说得是真的!”
“别问了!”男子再次将她拥入怀里,说:“睡吧!”
梅林里,花影幢幢,月华遍地。萧魅躺在君陌心的怀里,听着他熟悉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很安全。也许是无数次九死一生的险境里,她都依偎在他的胸膛前平安度过关劫,所以他的怀抱对于她有着极为安全的心理暗示。
在他的怀里,嗅着他的体香,听着他的心跳,她觉得无比安全。任何魑魅魍魉,任何牛鬼蛇神,都不能撼动她半分。
在他的怀抱里,她是受尽娇宠的妻子,是被人尊崇的魔妃!在他的怀抱里,她柔情似水,他热情似火。
萧魅霸占着君陌心的怀抱,几乎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四周。她知道,那个女人就在附近看着她,但她不再害怕,用最骄傲的恣态地宣布:“他是我的——老公!”
*
回到客房里,唐琪打了个哈欠。连日赶路,舟车劳顿,她的确乏倦了。
蓉儿给她打来洗脸水,洗了脸,卸掉钗环。
一边伺候着唐琪,蓉儿一边笑道:“南宫世子真有趣,盯着小姐都看怔神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正在梳头的唐琪不由停住梳子,从铜镜里嗔了蓉儿一眼,淡淡地斥道:“不可胡说。”
“蓉儿没有胡说!”蓉儿对着铜镜里的娇颜吐吐舌头,打趣道:“没办法,小姐貌美如花,惹得人家动了春心呗!”
唐琪沉默着,一边用桃木梳梳着如云的秀发,一边想着心事。
“魏国公府威名赫赫,为当朝第一大世家。无数的权贵名媛甚至是皇族国戚家的郡主千金都削尖了脑袋想嫁进南宫家呢!钰公子即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又是南宫贵妃最器重的侄子!若得他做佳婿……”蓉儿眼睛亮亮的,一边帮唐琪揉着脚心,一边道:“唐门振兴之日可待!”
“叭!”唐琪将桃木梳往妆台上一摔,正色斥道;“越说越过了!”
“小姐,”蓉儿抬起头,怯怯地。“奴婢也是为了你好!南宫世子明明……”
“他跟萧妹妹有婚约!”唐琪冷声提醒道:“姑母一心盼望她能嫁进南宫家,为她在萧家争脸!”
“可是,听说南宫世子已经退婚了!”蓉儿拿过毛巾,擦干了唐琪的玉足。“他既然厌弃了萧大小姐,小姐也不算夺人所爱。”
唐琪走到床榻前,蓉儿连忙跟上来铺床。因为见唐琪发怒,一时间也不敢再多言。
“世家公子哥儿,风流多情,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哪里有什么定性!”唐琪倒是看得来,淡然地道。“幸许,明儿个他就把我给忘了!”
“我看呀未必!”蓉儿见唐琪不再生气,就又俏皮地吐吐粉舌。“小姐如此美貌,又聪慧过人,倾慕小姐的豪门公子哥儿多不胜数。只是都没有南宫世子如此显赫的家世!若能嫁过去……”
“多话!”唐琪阖起清眸,冷冷地道:“我只招赘,没打算嫁进任何人家,凭他多么显赫的家世,也不希罕!”
提起此事,蓉儿颇多怨忧:“小姐,不是奴婢多嘴,你被耽误到了现在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呢!除了根基浅薄的贫寒人家子弟,哪个世家公子肯招赘呢!你再这么执拗下去,只是白白蹉跎岁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良人,得把握机会……”
“睡吧!”唐琪斥道,然后就静卧着,再没了动静。
蓉儿不敢再多言,委屈地嘟起嘴儿。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力撮合小姐和南宫钰在一起。绝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姻缘!
夜色渐深,蓉儿渐渐睡熟了,唐琪却缓缓睁开眸子。
幽暗的卧房里,女子的清眸宛若夜空的寒星,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
“他是我的老公!”
女子在睡梦里郑重地宣布!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只凶狠的小野猫在护卫着自己心爱的小鱼干,谁若敢觊觎,绝对亮出尖牙利爪没商量。
君陌心微张星眸,见她没有醒,只是在说呓语,就吻了吻她的额头,继续拥着她酣睡。
昨晚他赶到独孤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已经睡下,身上还穿着件奇怪的白纱裙子,头纱也没摘,就和衣睡着了。
他见她睡得很沉,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也不知道她又为何事流泪,就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脱了外袍,钻进被窝里拥着她一起入眠。
好在女子素来对他的怀抱没有任何抗拒力,几乎立即就贴附过来,如同八爪鱼般缠绕住他。
说没反应是骗人的,但他看她满脸疲惫哀伤的样子,似乎刚刚睡着,就没打扰她。强压下**,温柔地拥着她一起进入梦乡。
这一夜,萧魅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呓语,咕哝些君陌心似懂非懂的话。有时候,她低低地抽泣着,看起来哭得极为委屈。他就伸手轻轻拍抚她,很快她就再次沉沉睡去。
直到最后一次,她在睡梦里不知跟谁宣称他是她的老公时,他再次睁开眸子,发现窗纸已经染白,天亮了。
“天没亮,再睡会儿!”君陌心照例轻拍着萧魅,耐心哄着她继续睡。
可是,这次刚拍了两下,女子却猛然睁开了眼睛。她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骨碌爬起身,发出了惊天动地一声喊叫:“君—陌—心!”
再浓的睡意也被这声喊叫给弄没了。君陌心坐起身,伸手去抚她的俏脸,狭长的凤目里有着她熟悉的灼热。“怎么了,大清早的肝火如此旺盛!”
实际上,他的火也很旺盛,而且烧了整整半夜。为了不打扰她的睡眠,他一直强行压抑。此时看来,她是真正睡醒了,不用再继续压抑下去。
萧魅完全清醒过来,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君陌心近在咫尺,可以嗅到他的迷人气息,可以摸到他……她发现,她的手正扶着他的一只铁臂,而他的另一只铁臂却亲昵地揽着她的纤腰。
顺着他的铁臂看过去,她看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晚南宫钰送来的婚纱。
君陌心也在打量着这件婚纱,看了一会儿,他准确在找到了它的暗扣,并且解开了。
“你在干什么!”萧魅惊叫起来,好像看到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男子抬首,似乎有些讶异她激烈的反应。“帮你脱衣服!”
“去!”萧魅火大,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可是,仍然那么没出息,巴掌在距离他的俊颜大约几公分处停滞,就是打不下去。痛恨自己的没出息,为什么能眼睛不眨地扇南宫钰几巴掌,就是舍不得打君陌心。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巴掌,她咬牙切齿地对他宣布:“走开!别碰我!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听到没有!”
君陌心终于发现出了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他用那双迷人的狭长凤目觑着她,上下打量一会儿,淡淡地道:“说吧,什么委屈事!”
“……”萧魅气结。他怎么可以这样淡漠这样事不关事的模样!难道在他的眼里,这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吗?或者说她萧魅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她就阵阵揪心,胸口好像压着千斤巨石般,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看着泪眼汪汪一脸幽怨忿懑的女子,君陌心不由蹙眉。他还有许多不满未及开口,她却先行发作了。抿了抿薄唇,他冷声指出:“你是本座的魔妃,未经本座允许跟随男子私自下山,此行为严重不妥!”
萧魅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没作声。
“你到了独孤府并未传信给本座,言而无信!”君陌心继续道。
“……”
“本座让刀锋接你回去,你不肯随他回骊山,仍然留宿在独孤府!”君陌心的目光渐渐地冷下去。“这里究竟有什么人值得你如此留恋难舍!”
大清早的,室内酸气弥漫,醋意熏天。
假如在平时,萧魅准会打趣他一番,再柔情宽慰一番。可是,此时的她只是用悲愤欲绝的眼神觑着他,半晌,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君陌心,你这个负心汉!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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