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萧魅是清醒的。但她被制住了麻穴,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她却无能为力。
随着乌鹤弹飞出去,摔倒在地吐血昏迷,罡气罩也破了。萧魅和君陌心深陷千军万马的重重包围,就像汪洋中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浩瀚的海洋吞噬。
她,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君陌心仍然阖着眼眸,也不知道他此时眼瞳是什么颜色。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失去罡气罩的保护,哪怕他本领通天也无法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全身而退。
更保况,他还要保护她。她相信,他宁死都不会弃她而逃,也许不是为了爱情,却绝对为了责任。这是个将承诺看得如同生命般重要的男人,是一个极有担当的男人。
在他看来,抛下妻子独自偷生那是一种耻辱,他宁死都不会那么做。
萧魅吸吸鼻子,想哭。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做他的妻子要比做他爱的女人更幸福。比起凌飞雪,她真得幸运无数倍。
就算最终她都没有得到他的爱情,也无憾了!
感觉森冷的利刃迎头劈下,萧魅没有闭目等死,而是含笑觑着君陌心。他真美,哪怕处在如此绝境,却不流露丝毫惊惶或惧怕,从容淡定如初,仿佛淤泥里盛开的洁白雪莲,不染纤尘。
她知道,她会被乱刀分尸,而他则会被废去武功锁住四肢,成为砧板上的鱼肉,随时被放血以供司徒贤饮用。
其实,他还不如她幸运呢!假如她能动得了,一定会跟他同归于尽。就像古装武侠剧里的惨烈情景,一把剑同时穿透两颗心……不过目测实施起来颇有些难度。先不说她动得了动不了的问题,也不说君陌心肯不肯老老实实地跟她一起殉情。单说身高差就是个难以克服的问题,他们至少相差二十多公分,要同时穿透两颗心得需要掌握精准的角度吧……
萧魅在这里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头顶上传来利刃相击的声响,而她却安然无恙。直到打斗声实在太过惨烈,她才迟疑着将目光从君陌心的身上移开,发现刀锋去而复返!
她刚进书房的时候,看到古幽冥和刀锋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地跑了出去,再无音信。现在刀锋去而复返,估计已经收拾了古幽冥。
刀锋横刀立马千军之前,毫无惧色。他浑身是血,看得出来经历过浴血厮杀,灰色的紧身衣早不破烂不堪,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寒光凛凛,丝毫不见疲倦之态。
打飞了先对萧魅下手的几个士兵,刀锋嗜血冷笑:“谁想动我师兄,先从我刀锋的尸体上踏过!”
绝处逢生,当是如此了!先不说君陌心能否听得到,萧魅起码先感动得热泪盈眶。看吧,她的眼光最准了。整个修罗谷关键时刻就数刀锋最靠谱了。如果不是她力挺刀锋留下,此时她跟君陌心孤立无援的时候,谁来救他们呢!
假如他们还能活着,萧魅一定得好好在君陌心的枕边吹吹风,让他放下过去的芥蒂,完全接纳刀锋。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刀锋对他更忠心耿耿的人了!
乌鹤重伤吐血昏迷,宋祥仁和卓科却认得刀锋。卓科摸了摸嘴巴上的豁疤,眼睛里涌起怨毒的恨意。他最是器量狭隘,睚眦必报,所以才任由乌鹤体力不支重伤昏迷也不肯施以援手。
此时看到将自己破相的仇人,卓科如何不恨。当即,他冷笑着指挥军队做好了群起攻之的准备。“传本副将的命令,弓弩手准备就绪,骑军整装待发,拿下君陌心,其余诸人,杀无赦!”
刀锋已经做好了血战的准备,谁都想不到这个时候君陌心突然醒过来。
他睁开双眸,瞳眸恢复了漆黑的颜色,看样子神智尚且清明。
“师兄,”刀锋心头一喜,他纵然武功盖世,可到底人单势薄,怕乱军中无法护他周全。见其苏醒,当然喜出望外。“你快带着嫂子离开,这里有我断后!”
君陌心不答话,他毫不犹豫地将萧魅推向刀锋,只留下一句:“她若再有任何闪失,这辈子你都别再来见我!”
说罢,他便回身出掌,挡住了那些奔涌向他们的千军万马以及密如栉的兵刃。
好像平地浪涌,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千军万马拦截在三丈之外,咫尺天涯,仿佛一道无法攀越的天堑。
马嘶声里,军队齐齐后退三丈,再次留出一片无法踏足的雷区。
萧魅被君陌心推到了刀锋的怀里,仍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大眼睛里满是忿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然狠心把她推给了别的男人。
刀锋拥着萧魅,有过片刻的迟疑。他同样痛心地望向君陌心,可是那抹绝尘的身影始终不再回眸,昭示着他的决绝没有回旋之地。
——“她若再有任何闪失,这辈子你都别再来见我!”
刀锋深深明白,此话的沉重含义——这是君陌心此生给他的唯一的赎罪机会。只要他能护怀里的女子周全,他就会原谅他曾经犯下的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是,他又怎能弃他于千军万马的重重包围于不顾,只带着这个无足轻重的女子离开?
在刀锋的眼里,萧魅跟世间千千万万的庸脂俗粉没有任何区别。只因为她是君陌心的妻子,所以在刀锋的心里才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他对她的重视建立在君陌心的基础上,假如君陌心不在了,他就算护这女子周全还有何意义!
“带她走!”君陌心再次发力击退一波围攻,终于回首嘶声叱道:“她若少一根头发,我断你一根手臂!”
“师兄!”刀锋颤声回应,黑眸里有泪光乍现,快如流星转瞬消失不见。
“滚!”君陌心的回答干脆利索!
刀锋素来对君陌心唯命是从,他的话对他来说等同于圣旨佛音,从不敢违逆。深吸一口气,哪怕再留恋不舍,他仍然义无反顾地抱起了萧魅,纵身飞跃而起。
随着刀锋带着萧魅飞跃纵身而起,他们俩也成为了无数的弓弩手的目标。失去了对君陌心的投鼠忌器,雨点般的羽箭射向他们俩。
刀锋身影丝毫都不停顿,他一手抱着萧魅一手挥刀,雄浑的内力在他的周身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虽然无法与君陌心的罡气罩相比,但那些普通的箭羽根本无法穿透他的内力防线。
仿佛展翅翱翔的鹰隼,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虽然刀锋带着萧魅逃走多少有些令人不快,但这并不妨碍千军万马的斗志。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君陌心,那个立于千军万马重重包围中的墨发白衣的男子。
君陌心墨色长发披散,白袍飘飘,立于乱军之中,仿佛一朵绽放在污泥之上的白莲。他的手中并无兵刃,但他的全身都是致命的武器,哪怕随便弹一弹指甲,凌厉的罡气就足以令马折足人断骨。
不断有人马倒下,不断有新的兵马补充进来,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无止无休。
纵然君陌心无敌于天下,但他到底只有一个人,两只手,终有疲倦的时候。所以,司徒贤将准备围剿黄巾叛军的军马全部遣入了修罗谷,就准备对君陌心展开车轮战术。
为保胜算,他还事先放了一粒重要的棋子在君陌心的身边,那就是给君陌心下热毒的腊梅。
幸好如此,否则就算有古幽冥引路顺利将千军万马遣入修罗谷也未毕能擒住君陌心。
君陌心每挥出一掌都有排山倒海之势,摄政王军人仰马翻的同时,他亦在消耗内力。无论他的内力多么雄浑,总有枯竭之时。
所以,司徒贤要的就是君陌心力竭而倒。
“让那个刀疯子跑了!”卓科咬牙跺脚,所有的恨意都凝聚到了君陌心的身上。看着重重包围中的白衣男子,他的疤脸上闪过狰狞:“幸好君陌心还在!等拿到他……”
白衣男子那无铸的倾世俊颜深深刺激到了卓科,他已经在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折磨推残对方。
宋祥仁却在深深的后悔:“假如清风道长没有昏倒,现在倒可以跟君陌心战上一战!”
这倒提醒了卓科,小眼睛溜溜地转了转,凑到宋祥仁的耳边小声提醒道:“假如老道醒过来,我们……”
后面的半截话咽了回去,让宋祥仁自己体味。
就因为他们的拒绝援手才导致乌鹤伤重昏迷,等乌鹤醒过来自然会跟他们俩算帐,而且以乌鹤小肚鸡肠的脾性还会把此事禀报给司徒贤,那时宋祥仁和卓科无疑都逃脱不了责罚,而且是重责!
想到这里,宋祥仁觉得解决乌鹤比解决君陌心还要着急。他对卓科打了个眼色,示意卓科去解决此人,自己则继续指挥人马去围攻君陌心。
得到了宋祥仁的授意,卓科的胆儿无疑更壮了。趁人不备,他拎着一把薄刃刀,悄悄地走向乌鹤。
*
君陌心鏖战正酣,无数兵马纷纷在他的身边倒下,四周血流成河。这样血腥的景像刺激撞击着他的记忆,将他的神智传送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个血色落日的黄昏。
同样的血战,同样的围攻,同样的源源不断,杀无止尽。
为何苦苦相逼,为何不肯留他一条生路?君陌心从不问这些话,倨傲的他只用鲜血来反抗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阴谋贪婪,用最强硬的姿态来悍卫自己的尊严和利益。
强者为王,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没有人会同情弱者,也不会有人聆听一个弱者的忿忿之语。
以暴制暴,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反抗方式。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骨头折断声,战马悲嘶声,倒地申吟声,这片屠场仿佛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地狱。
“给我冲!拿下君贼,赏金千两,加官进爵,连升三级!”宋祥仁手扬马鞭,继续激励军士们前赴后继地去送死。
没错,是送死!但宋祥仁相信,君陌心撑不了太久。在这千军万马被屠戮殆尽之前,君陌心一定会先行倒下去。
——拿下君贼,赏金千两,加官进爵!
另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嗓音穿透了时光的隧道,横跨了十七年的距离,重新冰冷地响彻在君陌心的耳畔。
同样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啊!”君陌心仰天厉声长啸,声若裂帛,振聋发聩。随着他这一声啸吟,军马好像被飓风掀倒,齐齐踉跄后仰,许多人坠下马来,溃不成军。
宋祥仁的战马也撑不住,长嘶一声扬起马蹄,差点儿把他给甩下马背。幸好他是武官出身,颇有几分真本领,忙勒住缰绳,好不容易稳住战马,险险地避免当众落马出丑。
逃过此劫,宋祥仁却不由恼羞成怒,怒喝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不许退后,给我往前冲……”
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的君陌心蓦然回首,却令三军骇然失色,就连宋祥仁未说完的半截话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只见黑发白袍的男子竟然睁着一双腥红如血的瞳眸,仿佛地狱的魔刹。
“啊,鬼啊!”
“妖啊!”
“不好,君陌心已成魔!”
军心紊乱,一时间失去了勇气和斗志。面对走火入魔的血眸男子,还有遍野的同伴尸骨,这都令人胆寒心颤。
不约而同,众人纷纷退后,假如不是顾忌到如山军令,逃兵杀无赦,他们早就打马溜之大吉了!
君陌心睁着血色的瞳眸,心智尽失,完全沉浸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屠戮里,再次大开杀戒。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死伤的兵马越来越多,他雪白的衣袍终于染上了斑斑血迹。这说明失去心智的他已经不懂得躲避,否则以他的雄浑内力,还不至于污脏了衣摆。
又是一个日落黄昏,杀声震天的修罗谷变成了修罗场,人间地狱,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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