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幽州涿郡涿县之中,有一户刘姓人家,乃是中山靖王之后,算来也是汉室宗亲,当家刘弘曾举孝廉为吏,却因病早丧,留下孤儿寡母,生活艰辛,多亏了族里的叔父刘元资助,才得以度日。却说这自幼丧父的孩子,姓刘名备字玄德,生得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幅大富大贵的好相貌。刘备虽不喜读书,却素有大志,虽家贫如洗,却专好结交豪杰英雄,曾游学在外,与辽西公孙瓒等为友,拜郑玄、卢植为师,所识者,多称其非常人也。如今,刘备游学归来,在家侍奉母亲,依旧以贩履织席为业。
这一日深夜,刘备刚刚伺候母亲歇下,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丝熟悉的声音,当下面露喜色,悄悄地溜出门来,向着东南而去。及至刘备来到一棵五丈余高的大桑树旁,如车盖似的树冠之下,已然站着一人,黑巾蒙面,腰悬宝剑,负手而立,仰望夜月,双目间看上去虽有说不出的寂寞,却也散发出屹立绝峰、无视群山的孤傲。
那人见到刘备来到,冷漠的眉宇间终于浮上一丝温和之色,而刘备见到那人,亦是喜上眉梢,当下跑上前来,翻身拜道:“师傅,你终于来了。”
那人点了点头,伸手扶起刘备说道:“备儿,你我大概也有三年没见了吧?怎么样,我教给你的功夫可曾荒废。”刘备站起身来,开口答道:“师傅,不是三年,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三年五个月了。自从师傅走后,徒儿即使游学在外,也未敢一日荒废。师傅若是不信,尽可考较徒儿。”那人闻言看了看刘备,点头道:“好,我就看你这三年来有否进步?”
刘备闻言,退开几步,正容肃立道:“师傅小心。”话音未落,双掌一屈,已是出手,一拿腰眼、一拿肩头,想要攻那人个措手不及。那人微微一笑,赞了一声:“果然没有偷懒。”话音未落,单手划圆,已是拨开了刘备的攻势。
刘备没想到这一式居然如此轻易得就被师傅化解,身形一转,便就绕到了那人背后,双拳带风击向那人脑后。那人听得脑后风声,并不转身,只是足下朝后一扬。刘备一看,情知未等自己双拳击实,这一脚就会蹬中自己小腹,急忙收势腾起丈余,翻过那人头顶,双腿如剪向着那人胸口连环踢出。那人见状,单手一绕又再缠上刘备脚踝,继而轻轻一拍,便令刘备身体坠下。刘备不待落地,单掌一拍借力而起,挣脱了那人手掌,双掌变爪,又攻了过去。
片刻时间,那人已经接了刘备近百招攻势,自身却是站在原地,纯守不攻,只是出手之时功力渐渐加剧。刘备只感师傅虽只一手尽为守势,可自己的攻势却越来越是迟滞,堪堪攻过百招,已经觉得自己身处暴风湍流之中,虽尚能进攻,却是力不从心。情知如此下去必败无疑,刘汉咬紧牙关,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一掌护身,另一手运足功力,化拳全力一击,而那人见状,亦是单掌缓缓拍出。与刘备那迅捷无比的一拳相比,那人的一掌虽然缓慢,但一出手就令刘备的拳力像是陷入了深水之中,压力四面而来,顿时刘备无从突进,难受至极。结果未等拳掌交触,刘备已经抵御不住那四面而来的压力,噔噔噔退了五步,方才站稳脚步。
那人将手缓缓放下,点了点头对刘备道:“不错,你果然没有荒废我教给你的武功,尤其是‘大擒拿手’,已有了七八分模样。最后那一击,你堪堪可以挡住我三成功力,也算难得。”听得师傅这么说,刘备面上虽无变化,可心中半是高兴半是沮丧,高兴的是自己能够得到师傅的夸奖,沮丧的却是自己日夜苦练,仍旧只能堪堪抵挡住师傅的三成功力。纵然知道师傅的功力几已通神,却还是不免有些丧气。
那人见状知道刘备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备儿,你莫要灰心。以你现在的身手,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今日我来,便是要将我新近领悟自创的剑法传授于你,只要你勤加练习,他日纵然不能天下无敌,但与群雄争锋,也是绰绰有余了。”
刘备一听这话,精神一振道:“真的?师傅。”那人看了看刘备,冷冷说道:“只要你勤学苦练,自是当然。”说着就瞥了刘备一眼。刘备见得那人如此,知道自己过于喜形于色,连忙敛去笑容,正色拜道:“弟子谨请师傅传授剑法。”
那人见刘备如此,这才点头道让刘备起来,正声讲道:“我这剑法名为‘正反九剑’,源于‘正反’二字,正五剑为守,反四剑为攻,我让你主修大擒拿手,就是让你双手俱都灵活。如此我传此剑法,你便可手持双剑,攻守兼备。此套剑法,以‘正’字为守,纵横方正,固若金汤,令敌人无从下手;以‘反’字为攻,折挑撇刺,奇异诡变,令对手防不胜防。”说罢,那人拔剑出鞘,一手持剑,一手握鞘,缓缓将剑式使来。刘备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师傅的剑式,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惟恐错过了一丝半毫。
那人一边挥剑,一边讲解,饶是刘备聚精会神观剑听讲,也足足化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将这剑法的九式精妙大概弄个明白,但其中的剑意与精微变化却依然是满头雾水。刘汉只希望师傅能够象往常传授完自己武功那般,见自己不明白,就将武功图谱交给自己,让自己慢慢领悟修炼。不料那人收剑回鞘,却对刘备说道:“这正反九剑乃是我融合百家剑法所创出的一套攻守兼备的剑法,其中以守正为主,攻奇为辅,其中变化万千,奥妙无穷,远不止我今夜教给你的这些。即算是我,也只不过是将这剑法创出,初窥门径。可惜我没有时间再去钻研这套剑法,你日后能够将这正反九剑练至何等地步,就全仗你自己的领悟了。”
刘备从师傅的话中听出一丝不祥之意,心中虽是极为急切想要知道师傅话中是何意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人看了刘备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悬剑于腰,抬手握住刘备双肩,徐声说道:“备儿,今夜是我传授你武艺的最后一夜,天亮日出,就是你我师徒永别之时。我已将该教你的尽数传授于你,加上你在郑玄、卢植处的所得,日后你只需勤加练习,温故而知新,他日必有用武之地。”
闻得此言,纵是刘备气度再是深沉,也不禁面上失色,当下扯住师傅衣袖,哀声急道了一声:“师傅。”话音落下,刘备垂首正要跪下挽留,却觉双膝刚一屈下就被一股大力生顶回来,抬头一看,只见师傅已经背转过身,沉声说道:“备儿,我之所以选中你为我弟子,就是因为你虽身属皇胄,却长于民间;自幼孤苦,却不坠大志,加上你事母至孝,本性良善,日后定能仁义待人。更加难得的是你能喜怒不形于色,他日若是天下大乱,仅靠仁义是不能拯救万民苍生的,以你的城府,定能在乱世之中占得一席之地,大展身手。无论如何,汉家天下决不能落入外姓人之手。”说到这里,那人话音一顿,沉静了片刻,随即看着东方天际云间隐隐现出的明色,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要天亮,轻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备儿,切记,小不忍则可乱大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去了。”说罢,那人转身过来,这就要走。
刘备见师傅要走,想起心头的疑问:这么多年了,自从四岁时夜里爬这五丈余高的桑树从树上落下,被师傅救下收为徒弟,每隔一年半载,师傅就在这树下传授自己武功,多则五六日,少则二三日,除了前年游学在外,十几年来,从无间断。不过其总是黑巾蒙面,自己从未见过师傅的真面目,更加不知道师傅是何身份。只是自从拜了这神秘的蒙面人之后,家中生活虽是艰难,却时常有人救济,再也用不着饿肚子,而且游学在外,拜郑玄、卢植等当世大儒为师,也颇受青眼。想来自己一个落魄皇族,平日里连乡里四邻都明敬暗鄙,这其中定有古怪。自己一直怀疑这一切全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傅暗中相助,也私下里自己悄悄查过,却没查出半点痕迹。如今见师傅要走,刘汉心中这个疑问无论如何都想弄个明白,当下问道:“师傅,临别之前,徒儿有一要求,能否答应?”
那人似乎知道刘备心中所想,不待刘备开口提出要求,就道:“相见莫如不见,免得彼此挂念。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能走到哪里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话音未落,人已行出几十丈外,刘备纵想追赶,亦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师傅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可听了师傅临行前的那番话,又不免暗自喜悦。因为依照师傅所言,自己如今是潜龙勿用,他日时机一到,就可飞龙在天。想到这里,刘备心头的那丝惆怅顿时间就好象阳光下的露水一般渐为挥发,继而抬头看了看已经渐渐发白的天际,亦是大步朝向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