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隐究竟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又有谁比公冶隐自己更加清楚。当时公冶隐离了季诺,抱着蔡琼走向远方,心中依然是混混沌沌,也不知道该去何处,看着怀中已逝的伊人,只觉天大地大,再无自己的半分乐土,不知不觉间也不择路,尽力施展轻功,只向那林深草长的荒郊野岭跑去。直跑了不知多久,公冶隐气衰力竭,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公冶隐这一倒下,也不知道睡过去了多长时间。等到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张床上,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撑起身体再打量四周,只见四面土墙的屋子里只摆设着些陈旧的家具农器,看来是一间普通庄户人家,显然已是脱离了刘汉等人的追捕。公冶隐正要躺下,忽然想起了蔡琼,不禁大声喊道:“琼儿、琼儿……”公冶隐一边喊着一边就要从床上下地,可是一动方才觉得全身乏力,不禁又坐在了床上。
就在这时,屋外闻声走进一个老者,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见公冶隐醒来之后坐了起来,忙上前道:“你伤得很重,怎么能坐起来?快点躺下,好好休息。”
此刻公冶隐满心都是蔡琼,哪还顾得身上的伤,当下急问向老者:“琼儿呢?琼儿在哪?”
老者闻言皱了皱眉头道:“什么琼儿?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昏迷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醒了就叫什么琼儿,再这样你伤口非又裂开,伤得更……”老者一边口中数落着公冶隐一边走上前来要让公冶隐躺下,继而走着说着话音一顿,猛地一拍脑袋反应过来,接而又道:“哦,我真的是老糊涂了,你说的那个‘琼儿’是和你一起的姑娘吧,她不在这儿……”
老者话刚说到这里,公冶隐从床上一跃而起,圆睁双目,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向老者问道:“琼儿在哪?”老者见公冶隐这副模样,顿时退了几步,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公冶隐再熟悉不过,也是最想听到的声音,当下公冶隐缓缓转过身来,就见活生生的蔡琼站在门口,对着自己正在微微笑着。见此情形,公冶隐几乎不相信自己这对天下无双的眼睛,立时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双眼,再一睁开,琼儿果然还在眼前,不禁热泪盈眶,动情叫道:“琼儿!”
“大哥。”蔡琼亦是应了一声,笑颜上的双眸不禁流下两行清泪,当下盈盈走向公冶隐,与此同时,公冶隐也不理伤势从床上下了地来,向着蔡琼缓缓走去。两人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像是都要把对方和自己永远地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便在这时,蔡琼身后走进一位与屋中老者年龄相仿的老妇,手上牵着个看个头也就七八岁的孩子,当下走到老者的身旁,见得公冶隐与蔡琼如此,不觉尴尬,只觉感动,随即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喃喃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直到这时,公冶隐与蔡琼方才回过神来,当下转身面对老者老妇,公冶隐扑通跪倒在地,冲着老者老妇磕了三个响头,随即道:“两位的大恩大德,在下毕生不忘。”蔡琼见状,亦是如此。老夫妇见状忙扶起二人,口中道:“这是干吗,说什么恩德?见死不救,那还是人吗?”
公冶隐见这老俩口这么说,心中更是感激,又对老者一揖道:“方才对老丈无礼,还请老丈见谅。”老者闻言连连摆手道:“用不着、用不着,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赶快去床上躺着。我和老婆子去煮些汤水,你们且先聊着。”说着,老者便将老妇和小孩拉着走了出去。
“烦劳二位了。”蔡琼对老者老妇点头谢道一声,便将公冶隐扶着躺到床上。公冶隐一躺到床上,就将蔡琼的手握住问道:“琼儿,当日我分明见你饮下毒药气绝身亡,而那瓶又真的是剧毒鹤顶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蔡琼闻言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日我无奈饮下毒药,立时就觉得腹痛如绞,接着被你抱在怀中,真的以为这一次是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蔡琼深情地看了一眼公冶隐,又接着对其道:“那时我刚想叫你走,却已说不出声来,随即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我发现你躺在我身边,全身是血、气息微弱,再看四周,都是树林,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于是我简单替你将伤口包扎了一下,就背着你到处找路求救。”
听蔡琼说到这里,公冶隐不禁用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蔡琼光滑如缎的面颊,苦笑道:“我这么重的身子,你身体又虚弱,当时一定吃了不少苦,累坏了吧?”
蔡琼侧首贴着公冶隐的手心,闭目柔声道:“为了你,我死都不怕,更何况是这点苦累。幸好我背着你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打猎的吕老伯,我编了个遇到强人打劫,慌不择路,误入山中迷路的幌子求救。吕老伯倒也没有怀疑,当下就和我一起抬了你回了这里的家中救治,这才保住了你的性命。”说到这里,蔡琼声音一顿,转而坐起身来又道:“再说那吕老伯,也是个凄苦可怜之人。吕老伯原籍九原,本来一家三代五口,日子虽然清贫,却也和睦。然而自从并州战事一起,儿子被拉去当兵死在战场,媳妇挨不住苦,便撇下孩子跟了别人,就只剩下老俩口带着孩子艰难度日。饶是如此,苛税沉重,老俩口实在难以承受,商量再三,就带着不到两岁的小孙子举家搬进了这袅无人烟的山中开荒种地、打猎采药,在这山中一住就是五六年,倒也没人打扰。平日里吕老伯就拿些兽皮药材出山去附近的市集贩卖,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足够养活一家三口。对了,大哥,你怎么会跑到这荒山中来,要知道这里最近的市集所在五常镇距离京城也足有二百多里地,究竟我中毒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冶隐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晚的情形,略去了在蔡府中被众人围打和被蔡邕刺了一匕的事情,大多数还是讲得与刘汉等交手的情形。直至讲到最后自己抱着蔡琼狂奔之时,公冶隐倒没什么,蔡琼却是不禁哭了出来说道:“大哥,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傻,要抱着我这么个累赘?”
公冶隐闻言微微一笑,随即用手抹去蔡琼的泪水,深情说道:“你能为我饮下鹤顶红,我怎么忍心留下你一个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话音落下,蔡琼含泪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我不会忘,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公冶隐闻言微微一笑,随即将蔡琼一把搂到自己怀中,当下蔡琼亦是轻轻地将面贴在公冶隐的胸口上,柔声道:“这次以后,无论如何,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就回潜龙峰,再不管这尘世间的纷争和烦扰。我真的好累,好想过平静的生活。”
既然彼此都相安无事,公冶隐也不愿再去想其它的事情,轻轻地抚摩着蔡琼背后,微微说道:“我答应你,回到潜龙峰后,我再也不去理会尘世之事,到时候我们生儿育女,其乐融融。”蔡琼闻言娇嗔道:“谁要给你生儿育女?我都没有答应嫁给你,真是没羞没臊。”
公冶隐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不嫁给我,那谁与我死生契阔呢?再说大哥的推算莫非你忘了,我和你会有孩子,你不嫁给我又嫁给谁?”话音落下,蔡琼的脸顿时间红得如晚霞一般,羞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就听公冶隐又道:“不过回峰之前,我们还要再去两个地方。”
蔡琼闻言猛地将心一提,当下问道:“还有什么地方要去?你在京城中被一梁八柱发现,只怕现在到处都是搜捕你的告示了。”公冶隐知道蔡琼担心,直起身来说道:“区区小事,又怎难得倒我?我们只要略改装扮,又有谁能认得我们?伤好之后,我们先去华先生那里,让华先生帮你诊断一下,接着再去关家庄见大哥和长生,把我们的喜讯告诉他们。从此之后,我们就可以过我们两个人的神仙生活了。”
尽管公冶隐如此道来,但蔡琼的心中还是有一丝隐忧:虽然关毅大哥的玄甲天书推算十分灵验,可是华佗曾经说过的话也令她不禁担心。她不怕死,可是经历了这次生离死别,她才明白公冶隐对自己的感情。若是她死了,公冶隐只怕难以承受,也会相伴地下。只不过这种忧虑,只要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没必要让公冶隐知道,所以听得公冶隐的话,蔡琼只是微微一笑,便就依偎在了公冶隐的怀中。
山中的日子很是悠闲,非常适宜养伤,加上公冶隐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蔡琼又对其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没过多少天,公冶隐身上的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打算向吕老伯一家辞行。却不料就在这时,吕老伯却是出事了,而事情的源头居然是一张豹皮。
前些日子,公冶隐觉得身体已无大碍,见山中野兽不少,就跟着吕老伯进山打猎,而以公冶隐的身手,自是出手不凡。一天下来,就打了一只金钱豹和两头野猪,还有若干小兽,直令吕老伯又是惊喜又是担心,惊喜的是公冶隐居然如此本事,担心的却是这么多的猎物,又怎么搬得回去,要是这么扔了,实在可惜。然而未及吕老伯将忧虑道出口来,却见公冶隐肩挑背负,好几百斤的猎物就这么被他一个人就背着走了,吕老伯本来还想负担一些,却不料公冶隐根本不用帮忙,走得反倒比只拿弓箭猎叉的吕老伯还要快。回到家中,公冶隐就把豹皮剥了下来,将其送给了吕老伯。吕老伯见豹子是公冶隐打的,本来执意不要,可听公冶隐说自己用不着,要是吕老伯不要就扔了,这才收了放好,准备改日拿去市镇之时将其卖个好价钱,给老伴和小孙子做上几件新衣服,再给家里添置些新的器物,算了算即使这样应当尚有盈余,心中自是高兴不已,几乎半宿都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