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我天生无法修行制蛊之术，所以师父让我修习玄功一术，我修行的心法叫做‘先天五纳’，内容是......”卫灵说罢自己先皱起了眉头，这倒不是他有意隐瞒，当时师父传他心法时直接将内容打在了他的神识之中，而关于内容，他也说不清楚。
“没事，这也是师兄一贯的做法了，”玄玉淡淡一笑，随机沉思呢喃道：“天生......无法修行制蛊之术？”眼神微动，忽然伸出食指点在卫灵额心上，说道：“你既是玄功一脉，试着催发真气看看。”
卫灵闻言先是一怔，神门为玄功修士之储存真气之要害，神门受制，稍有不慎便会真气爆体，神形俱灭；但想到师叔在帮助自己，他随即打消顾虑，按照玄玉说的做了，一点稀薄的真气从神门下沉入经脉中，依照心法运转起来，逐渐分成了五只，互不干涉、在经脉内循环不息。
五道真气慢慢变化，分别呈现出地、风、水、火、雷五种属性，看得玄玉惊讶不已，先是一喜，转眼却又露出失望之色。
一般一名玄功修士的真气都只有一种属性，很少能有一种以上属性的真气，除非是相辅相成的如风与土、水与雷属性的真气，如果是如水火一般相克的属性的话，反而会对修士造成巨大伤害，而卫灵体内真气刚出现时，一点属性也没有显露出来，但随着心法运转，竟是表现出了全部的属性！
但，真气运行的太普通了，就和常见的玄功一般，中规中矩地在经脉中流转，聚集在哪个身体的部位，哪个部位就会拥有天地元力的力量，这......太普通了。
即使是拥有五种属性，也顶多算是一个“罕见”的低级功法。
卫灵感觉玄玉收回了手指，忍不住问道：“师叔，这心法怎么样？”
玄玉叹了口气：“从真气运转来看，正是玄功修行常用的方法，以本体为引从天地间吸纳元气，再用经脉对其进行不断地淬炼直到成为灵气、真气，随着真气的积累从而增强修为。”
卫灵点了点头，半知半解道：“那......师叔，师父传我的这心法到底......如何呢？”
“唉......师兄啊，你真是......”玄玉忽然转过了身子，咬了咬牙，狠声说道：“你不肯把至宝传承传给小灵子，扯什么天生无法修行的屁话，本就已经有违门规，现在又用这种误人子弟的垃圾来祸害小灵子的一生，真是枉为人师！枉为我玄门之士！唉......”
卫灵怔住了，好似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玄玉似乎愤怒之极，一甩长袖，切齿道：“何谓天生无法修行制蛊之术？哼，世人皆知制蛊一术通天地玄妙，行的是逆天之数、修的是外物淬体，天赋、命格统统毫无关联，哪里来的相克之理？传承乃一门一脉至宝，按着门规，一旦有了下代弟子，就应立即将传承授予弟子，制蛊传承固然珍贵无比，但你也不该为此而占着不放！”
这话好似一支利箭，顷刻洞穿了卫灵的心。
什么？本门......还有这样的门规？传承？这些，他从未听玄古提及过！
难道是师父......骗了自己吗？像玄玉说的一样，为了占有那珍贵的制蛊传承？
“这也罢了，传这废物功法又是何故！”玄玉接着道：“不借助外物直接从天地中摄取元气，储存于神门之中！真是荒谬，而且狂妄！人初始的肉体才到哪里，神门吸纳元气的速度慢且不说，还有着上限！也就是说，哪怕你天纵奇才，哪怕你把整个功法练到大成，一旦达到肉体上限，就永远不可能再有一点突破！”玄玉痛心疾首，道：
“通常修行功法之士都有与之配合的秘术，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单单传你一个运气法决，就算修行有些小成，一生的修为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玄功修士只可能有一种真气！这种功法，再天才最后也练成废物了！”
之后玄玉又说了什么，卫灵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知道，在自己胸腔内的某个地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似乎是什么、裂了，一种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滚烫的岩浆中满含粗糙的砂砾，狠狠地、无情地在他稚嫩的心上“沙沙”轧过。
“师叔，我、我要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一种巨大的逃避的念头占据了卫灵整个身心，他木木地说着，扛起横木，也不飞身上树，一步步踱着向回走去。
玄玉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也跟着卫灵走去。
卫灵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脑海里似乎有无数个宇宙爆炸，将思维分裂为许许多多的记忆片段，有他五年间挣扎在崩溃边缘试的痛苦、有师傅年复一年为他淬炼经脉的温情、有碧灵丫头乐此不疲地捣乱自己修行的温馨......这一切虽然琐碎甚至繁杂，但却让他找到了一种许久未曾体会过的——家的温暖，然而......
今天他才发现，十年的一切，远远不是自己眼看的这么美好！师父传授他功法、最后竟是要自己成为废人，自己独占制蛊传承！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传承便如此珍贵？甚至毁了自己的徒弟也不甚惜？
看到自己进步时露出的微笑、无法传授自己蛊术时的惋惜、为保护自己而血战恶兽的恩情......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还是说，师父当时的惋惜，竟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废人而惋惜吗？
师父的笑容，永远让人捉摸不透，永远那么诡异、扭曲，自己又怎能......看的明白呢？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怒吼，想要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他！他不知道传承是有多么珍贵，但如果可以，他不在乎放弃传承，只希望师父可以给他一条路可走，让他好好的修行、能够和常人一样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奋斗、去拼！
这......很过分吗！
牙关咬的“咯咯”作响，清泪流下，他抬头，忽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讲给自己的一些关于修行的事情，忽然间，他明白了为什么师父会这样做。
天下之大，修行法门自然变化万端，但万古不离其宗，尤其是在这个以“毒修”为正统的世界里，大抵修行之术都归为四种，称为“毒修四术”。
驭兽、制蛊、炼器、玄功。而“玄功”即修行各种功法，卫灵便是如此。
炼器、制蛊借助外物修行，被划分为“外修”，修为的根本分别是鼎神、蛊妖。
玄功、驭兽乃是强化本体，被划分为“内修”，修为的根本分别是真气、毒灵。
毒修四术各有一套修行之法，各不相同，这是后话。
如玄玉所说，人的肉体所能吸纳的天地元气有限，若单凭功法修行是无法突破这个限度的，是以现世的修士选择修行“玄功”的极少，除非有着可以突破人的极限的秘术，否则只能是四术中最为低下的一术，若不是有几位修为惊天的大家存在，只怕会沦为一门不入流的偏门。
而制蛊一术......虽然修士也极少，甚至可以说是绝迹，但举世都对其向往无比，传闻只要能继承三分制蛊之术，便可以占纵横天下、傲立世间！虽然有些夸大奇谈，但也看出，其与“玄功”一术的差别，就好比天和地的差别一样。
话说到这时，卫灵已经来到了那棵参天的藏铁树下，木屋前正立着一人，高高瘦瘦，正是师父玄古！
“师父......”卫灵心神一颤，每次见到玄古，他都会因其身上那种怪异的威压而感到畏惧。
由于一路步行，打水的功课足足比平时多费了一个时辰，但玄古似乎并不关心这些，见到卫灵身后立着的玄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厌恶，转身回了屋内。
同时，卫灵感到肩头一轻，沉重的横木似乎被一个大手托着，直直飞入了屋内，在木门即将关闭的一瞬，一张细麻纸飞了出来，飘飘落下，正落在卫灵身前。
卫灵伸手接住，只见上面写满了各种毒虫的名字，后面标记着所需数量，这便是卫灵每天的第二个任务——帮助师父收集炼蛊所需要的各种“蛊种”。
卫灵怔怔不语，刚刚看到师父时，他竟是遏制不住想要质问自己一直以来都敬重的师父，为什么要传他这样废物的功法，让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废物！
“唉......”玄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灵子，虽然我并不认可师兄所作所为，但你要知道，我们玄门一派，虽然人数极少，但师徒关系，往往是师让徒死，徒，不能不死，除非你日后成了师父，否则，你永远只是师父手中的棋子。”
他说着长叹道：“别说你，就是你师父玄古、师叔我，曾经不也是这样吗？匍匐在你太师父的脚下，随时都可能会被抛弃或利用，这样的关系，让我厌恶，所以我再接受制蛊一脉传承之后就立下誓言，一生一世，绝不收一名弟子！为的就是不要再出现这种徒弟永远只是师父的利用品的事情！”
“是，师叔，我知道了。”卫灵强笑，却心如刀绞。
“走吧，你不是要给师兄收集蛊种吗？我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陪着你比较好，”玄玉顿了顿，说道：“反正师兄刚才也似乎不欢迎我，对了，碧灵那丫头呢？怎么没看见她？”
灵儿......卫灵心中更痛，又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对着她所发的誓言。
一定会变强，然后娶她......他曾天真地相信他不会永远是一个废物，一定能成为一个强者，而现在，他悲哀的发现了，他不仅是一个废物！还是一枚卑微的棋子！
他迈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南走去。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无尽的深渊。
一路上，卫灵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不会如此绝情的！也许，师父有自己的苦衷呢？也许、师父是想用另一种方法让自己变强呢？现在的一切，还只是自己的一厢臆想，并不一定就是事实啊！
他不停地这样想着，但却始终无法阻止那一丝丝夹杂着仇恨和怀疑的毒素一点一点渗透到心里、乃至全身，尤其当碧灵的倩影出现在脑海里时，心底里下便掀起了一阵惊天苦痛和屈辱！那种毒素的扩散也就更加快速和猛烈！
“嘎巴”一声脆响，却是卫灵踩断了一根枯枝，面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沼泽，他正站在沼泽边缘的石滩中。
再没了树林，到处是低矮的灌木，杂草疯长，空气透着腐烂的气味，正是虫类的天堂。
卫灵机械地弯腰，开始了他每天的第二门“功课”。
首先是“石蛭”，一种吸血毒虫，喜好藏身于沼泽地的石头下。
卫灵翻开一块块石头，忙了有两个时辰，却也只找到了四条石蛭，离细麻上的数目还差了五条，虽然寻找中也找到了其他的一些材料，但要全部找齐的话，没有三、四个时辰是不可能的。
“哈~欠”一旁的玄玉看得昏昏欲睡，忽然身子边缘发起了幽幽绿光，扩散开来，一点一点像跳跃的精灵，升到半空又重新汇聚在了一起；卫灵感到有些异样，转过头看时，惊得差点跌倒在地。
只见玄玉身上散发的绿光慢慢聚成实体，最后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六翅青蟒，生着一只似龙犄角，盘踞在玄玉头上，双目喷火，不安分地环顾着四周。
“大惊小怪，这是你师叔我的毒灵啦，初次见面，钻天化龙蟒，怎么样，比你的小水蛇厉害吧。”玄玉竖起手指，似乎接到命令般，钻天蟒忽然昂首发出一声龙啸，巨大的声波似狂风，以玄玉为中心猛烈地震荡出去，石头、草木、落叶、残枝都飞将起来，卫灵也似被人揪着后领甩起，还来不及惊呼便又撞上了什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狂风渐息，音犹不止，卫灵只觉头晕目眩，双耳中似乎有一万只蜜蜂飞舞，睁开眼看时，身后正是钻天蟒巨大的尾巴，而方圆一里内，已经完全变成了荒地，露出了一大片深深扎根地下的巨石。
一啸之威，竟凶悍至此！
卫灵还未回过神来，一阵“莎莎”声响起，由小及大，最后汇成一片嘈杂，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虫子，五颜六色、大小不一，此刻都像喝醉了酒般从石缝里、沼泥下、叶片间等各个隐蔽的地方爬出，聚集在荒地中如无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
“还傻站着干嘛？看看有没有师兄要的材料啊！”玄玉说着，钻天蟒巨大的尾巴轻轻一拍卫灵后背，卫灵不由自主向前飞出，正落在一块巨石石面上。
显然，玄玉在用驭兽之术帮助自己，卫灵感激之余，很快便收集够了所需材料，还找到了几个十分珍贵的蛊种，欣喜之下伤感也冲淡了不少，对玄玉的驭兽之道也是兴趣大增。
半晌后，卫灵和玄玉并躺在森林一处温暖的草地上，钻天化龙蟒此刻也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时不时打几个响鼻，喷出几道森绿色的火焰。
卫灵微闭着双眼，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阳光的照耀，耳边听着玄玉讲着他这一修行之术。
驭兽、玄功同属“内修”，不同的是，卫灵修练的是“真气”，从天地间获取元气淬炼为灵力，储存在神门中，日积月累，真气越深厚，修为就越深厚。
而驭兽之术，驾驭毒灵吞噬其他生物的灵气转为自己所有，吞噬的灵气越多，修为便越是深厚。像玄玉的化龙蟒，只怕吞噬的生物不少于数十万计。
因为后者见效快，法门众多，在整片大路上分布的最为广泛，虽不比制蛊一般令人向往，却是真真实实的毒修第一大修行之术！
末了......
“师叔......”
“嗯？”玄玉睁开双眼，问道：“什么？”
“你说，你是不想再看到这种利益的师徒关系而里氏不再收徒的，是吗？”卫灵转过头，看向玄玉，下了决心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去改变这种关系呢？”
玄玉认真地看着他：“小灵子，你？”
“我......像做你的——弟子。”卫灵一字一句道。
“我，想变强。”
“我，不愿做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