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被人冤枉。
听到柳沛晴这样说,就算这时候才刚刚苏醒肺还涨得难受,林熙还是挣扎着开口为自己辩解道:“……我会水的。只是这夜里河水太凉,一个不小心腿抽筋了……”
谁知道柳沛晴不体谅他便罢,又一巴掌抽了下来:“你还敢狡辩?!”
这一巴掌看着来势凌厉,但是落在林熙身上的时候已经被柳沛晴收了全部力道,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一般。
林熙感受得到柳沛晴的温柔,但是别人只看得到她的蛮力。
看到一向端庄大方的表小姐突然间变得这般蛮横霸道,在场的林家各位奴仆再一次惊呆了。
只有旺儿见怪不怪。
站在一旁的流霞于心不忍,过来替虚弱并快乐着的林熙出头道:“小姐,表少爷他才醒来,这会子正虚弱着……咱们还是先出去,让旺儿给他将身上湿衣服换下来,让他到床上躺着休息去罢。”
流霞这话说得在理,柳沛晴恶狠狠地剜了林熙一眼,扶着流霞从他身边站起来,吩咐旺儿道:“你先替你家少爷收拾,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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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熙的屋里出来,一夜不睡又神经紧绷的柳沛晴只觉得自己要虚脱了,站在微微晃动的甲板上只想吐。
柳沛晴快步奔走到船栏杆边上扶着栏杆往河里干呕了几下,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流霞与她不同,得睡了一个时辰,这时候精神头要好上许多。
上前去给柳沛晴抚背,流霞轻声道:“小姐要不要回屋去洗把脸?我让厨房做一碗小米粥来,可好?”
柳沛晴点点头,转身来扶着流霞往回走。
来得时候跑得急,回去的时候柳沛晴才发现甲板上每隔几步就有一大滩血迹。
有些血迹还被拖成长长一条,像是尸体被拖着腿拉到船边扔下水一般。
看着这些狰狞的血迹,柳沛晴才真实地感觉到昨晚上这一仗有多凶险。
想到属小强的林熙差点儿折在这场祸事当中,柳沛晴就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空气都稀薄起来,自己似随时要窒息。
还好,还好。
最后也只是有惊无险,他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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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喝了姜汤,林熙也听旺儿说了柳沛晴不顾名声英勇抢救自己的事情。
感动是恨感动,但是……
“为什么第一个亲我嘴的人是你?!”
怒目圆睁地瞪着旺儿,林熙厉声质问。
旺儿神情无辜地回答:“是表小姐让我亲的啊……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少爷您的安危,哪记得这么多,就亲上去了。”
林熙要哭了。
“叫你亲你就真的亲啊?!那么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听到林熙这个问题,旺儿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坚定地点头回答:“如果我去死能换少爷您活,那么我会去的。”
旺儿忠心如此,林熙哪里还好去骂他?
默默地咽下委屈的泪水,林熙想起了柳沛晴亲自己这件事……
按理说他应该是雀跃不已的才对……
但是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是什么滋味都记不得了还雀跃个鬼啊!
林熙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花擦那群水盗的大爷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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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熙悲痛不已之时,柳沛晴洗洗换了衣服过来了。
看到林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柳沛晴有些忧心,快步上前来在他床边坐下,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手背下的温度正常,柳沛晴松了一口气,又给林熙掖掖被角,问:“那儿不舒服吗?”
林熙正要说“心里不舒服”,可话临到嘴边突然拐了个弯儿:“是的,浑身上下都难受。”
柳沛晴一听,面带忧虑,往前挪两步搀住林熙:“那快躺下……你们船上有没有大夫?叫他来给你瞧瞧。”
旺儿十分尽职地上来给表小姐解惑:“咱们船上没大夫。但是季大说半个时辰后能停靠在瓜州……要不咱们从瓜州城里寻个大夫来给少爷瞧一瞧?”
柳沛晴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柳沛晴顿了顿,三分埋怨七分关心地问林熙道:“……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看到表妹这般挂心自己,林熙美得不要不要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摆出一副要嗝屁的样子,气若游丝地回答:“我一个人撞上了两个水盗,打死了一个,被另外一个给扯下水去了。”
柳沛晴想起在甲板上看到的血迹,“哎呀”了一声,去翻林熙的衣服袖子:“那有没有伤着?!”
林熙美得整个人都要飘到云上去,任由柳沛晴关切地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虚弱地说:“都是些小伤,不打紧的。”
柳沛晴正巧翻出他胳膊上一条长长的划痕,心里酥麻地痛了一下,转身去吩咐流霞:“把我屋里的伤药拿来。”
旺儿见状,忙不迭阻拦:“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刚已经……”
林熙一道眼刀飞来,旺儿自觉地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此时柳沛晴目光随着流霞出门去,所以没看到林熙这要吃人的眼神。
而等流霞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柳沛晴转头回来时,林熙飞快地收起凶神恶煞的神情,瞬间变回了原先那个病怏怏的病美人:“那就麻烦晴妹妹了。”
旺儿看着眼睛都直了。
少爷,没想到您居然还会川剧变脸啊!
不不不,您比人家川剧变脸还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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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一次给林熙剪指甲时正经的神色不同,柳沛晴这一回给他上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柔和的。
看着柳沛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伤口搽药,林熙整个人已经不止是在云霞上面了……
他已经超脱物外,直上九天了。
要不是碍着柳沛晴在场,林熙真想当即就来个前空翻下床一连十个踺子后手翻再行云流水地打上一套咏春拳,以表达自己心情之澎湃激荡。
但是柳沛晴在场,林熙只能维持萎靡,郁郁不振得好像自己被那两个水盗联手砍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重伤残。
两手上的伤都上完了药,柳沛晴爪子伸向林熙的衣服。
一向厚脸皮的林熙这时候突然害羞起来,虚虚地按住自己的衣襟说不要:“身上没伤的。”
“真的?”
柳沛晴一挑眉毛,质疑他。
林熙正准备点头,谁知道平地里响起了旺儿幽幽的声音:“表小姐,我家少爷怕你担心诓你呢。他后背上有老大一条刀伤,压了这半天,估计伤口都裂开了吧。”
柳沛晴一听,这还得了,撸了袖子上来搬了林熙的外手肘一掀,麻利地将他像煎鱼似地掀翻了个面。
顺从地在柳沛晴手下翻了身,林熙此刻满心都是同一个念头——
啊!咸鱼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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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林熙背后雪白的中衣印出一道血红痕迹,柳沛晴是又气又恼,想抽他又怕他痛,忍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在他耳朵上揪了一下:“真把自己当成金刚铁骨了?!刚刚我按着你躺下的时候你怎么不出声?!”
林熙整个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回答:“……不是怕你担心嘛。”
“你!”
柳沛晴想说他一顿,可看着伤势严峻不容拖延,还是咬牙咽下了要骂人的话,叫旺儿过来帮忙着,轻手轻脚地脱下了林熙的中衣。
林熙背上的那一道刀伤显现在眼前,柳沛晴不由得胸口一闷。
长长的一道伤口从左边肩膀一直划到右边肋下,看上去割得很深,深到两边的肉都翻卷起来,血迹结成暗红色的一块又一块,附着在伤口边上。
想是动到了伤口的缘故,伤口这时候又有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白皙的背上,这条伤口好似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横陈在上面,张牙舞爪。
感觉到有两三滴热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背上,林熙怔了怔,扭头回看柳沛晴:“……你不会是看哭了吧?”
柳沛晴猛地撇开头:“我才没有哭呢!”
可是闷重的鼻音出卖了她。
一瞬间,林熙觉得自己在天上乱飙的那些魂儿都归了位,心底前所未有的踏实。
“不痛的。”林熙柔声说,“真的,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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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靠了岸,马上有人请了大夫来给林熙瞧伤。
不知道是旺儿授意或者是林熙真的伤得很重,这瓜州请来的大夫将林熙的伤势说得十分严重,好像一个不慎他第二天就要驾鹤归西了似的。
大夫的话正中林熙下怀。
不过这时候他也用不着哼哼唧唧地扮伤残,因为他看得到柳沛晴一脸严肃,显然是信了这大夫的话。
未来幸福生活显然已经可以预见,林熙踏实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魂儿又开始四处乱窜。
什么叫因祸得福,这就是啊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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