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抄了半月,佛经终于抄好了,云欢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心里忐忑不安。太皇太后手握佛珠,闭着眼睛默诵经文。
云欢已跪了两刻钟,太皇太后才睁开眼睛,缓缓道:“聂氏,你可知罪?”
云欢心里一突,不是已经查清下毒之事与自己无关了吗?为何太皇太后这样说?难道是佛经之事?
何檀叮嘱她一定不能说,她也知道,若说了只怕牵累何檀,何檀也是一片好意。云欢想到此,到底心虚,也不敢用其他自称,小声道:“奴婢不知,请太皇太后娘娘明示。”
“皇帝数番拒纳人进宫,连老身为他挑选皇后也不肯,你可知是何故?”
云欢惶恐,忙道:“皇上并未与奴婢说,奴婢不知。”皇帝甜言蜜语间说过只要她一人,可这怎么作数,她可从未要求过,也不敢奢望后宫唯她一人。
“不知么?你竟敢说不知,夜夜宿在皇帝寝宫,外头都传你乃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老身以前倒是看走了眼,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竟是狐媚惑主之人。究竟你是如何勾引魅惑皇帝的,还不快招来!”
太皇太后的声音带着森森冷意,云欢如堕冰窖,她从没有刻意勾引过皇帝,做那些羞人的事都是皇帝半哄半强迫的,而且床弟间的事,让她如何说?
云欢觉得冤枉,又不能把罪推到皇帝身上,只能伏地道:“奴婢没有,请太皇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厉声道:“没有?若是好好认罪,老身还留你一条性命,若还是执迷不悟,便留你不得。”
云欢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心里委屈又难过,不知怎的想起了皇帝,此刻他在干什么?他不是叫她不要担心的吗?说过两日就救她出去,可现在快一个月了,他忘记了吗?
太皇太后见云欢良久不说话,正待发怒,却听外面有人禀道:“永信宫女官祈玉求见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怒道:“好!老身倒是忘记了还有她,来得正好,宣。”
祈玉进来伏身而拜。
太皇太后冷冷道:“你来得正好,老身正要传你来问一问,先帝派你去替皇帝分忧,辅助后院之事,你是如何辅助的?竟然放任狐媚之人在皇帝面前。莫非你对当年之事还怀恨在心,怨恨先帝与哀家,竟要拿皇帝来报复?”
太皇太后这话可真是字字诛心,祈玉指甲都要掐入肉了,可她终是忍了下去,抬起头平静道:“奴婢已忘了当年之事,亦从未曾对先帝及太皇太后有半点怨恨之心,奴婢此番来是有事向太皇太后禀告。”
太皇太后一时气急提起当年之事,话出口亦有后悔,面色稍缓,却还是哼了声道:“可是皇帝让你来替聂贵人求情?那便说罢。”
祈玉道:“奴婢非是求情,只是有一事须要如实禀告,聂贵人虽宿在承照宫,却一直未曾侍寝。”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果然惊讶,寻思了一会方问:“不侍寝皇帝为何留她?”
祈玉恭恭敬敬道:“此事是有缘故的,皇上日理万机,时常忙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聂贵人担心皇上的身体,便经常做些点心送给皇上吃。皇上高兴,也喜欢聂贵人的厨艺,便让聂贵人管承照宫的小厨房,因来回不便,便让聂贵人宿在承照宫。”
太皇太后知道祈玉为人谨慎,并不会胡乱说话,不过还有几分不相信。
祈玉见太皇太后神色犹疑,又道:“若是太皇太后不信奴婢所言,可为聂贵人验身,看她可是处子。”
“好,老身便要验上一验,若是如你所言,便恕聂贵人无罪,若是欺骗,便连你也一并治罪,莫说老身不念旧情。”说罢,太皇太后让人叫严嬷嬷来,替云欢验身。
云欢忍住羞跟着严嬷嬷从房间出来,严嬷嬷自向太皇太后禀告结果。
太皇太后听得云欢果然是处子,面色好了许多,放缓了声音道:“好孩子,倒是老身错怪你了。”太皇太后脸变得快,刚才阴云密布,如今雨过天晴一片和蔼。
太皇太后如此说,云欢虽然委屈,也只能道:“是奴婢不好,累太皇太后娘娘忧虑。”
太皇太后教训的话不好再出口,便道:“如今皇帝身边只得你一人,幸好你是个知冷知热疼皇帝的,老身也就放心了。你往后不但要照管皇帝的膳食,还得劝他为延续皇家血脉着想,早些立后。”
云欢只能乖乖应了,以为自己终于没事了,
却听太皇太后道:“投毒一案虽与你无关,可此事终因你而起,不罚也不行,如此便禁足一个月罢。”
禁足就禁足,云欢也无异议,叩头谢恩。
皇帝在承照宫等云欢,却得知云欢回了永信宫。
皇帝当即赶到了永信宫。
“你们主子呢?”皇帝没见云欢迎出来,便问宫女。
云欢正在沐浴,祈玉让人用柚子叶、艾草等煮了香汤,让云欢洗了好去晦气。
云欢闭着眼睛躺在木桶内,一名宫女正替她揉捏肩膀,连日的抄经,虽然年轻身子好,也还是觉得肩肘腕都酸痛。此刻被药汤一熏,再揉一揉,倒是舒坦不少。
“贵人起身躺着可好,奴婢替贵人揉揉腰。”宫女道。
云欢依言起来,宫女用软布替她擦干身体,扶她到一张软榻趴下。
“奴婢去找些药油,这样揉得更舒坦。”
云欢也无不可,宫女便去拿药油。
很快便回来了,替她揉腰。刚才揉得久了力道不够,现在倒是很好,手法也纯熟。
慢慢的,便觉有些不对。
云欢一把推开那胆敢作乱的手,转过身来正要呵斥,却对上皇帝戏谑的笑脸。
怪不得那么放肆乱摸,云欢手忙脚乱扯过旁边的毯子,盖住身体。
皇帝笑着要去剥她,云欢躲闪,见皇帝还要胡来,忙裹紧身体缩到一角道:“嫔妾尚在禁足,皇上请自重。”
皇帝到底捉住她,揽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吹气,轻舔她的耳垂。“欢儿不乱动不下地便无妨,放着让朕来。”
云欢被撩得面色绯红,瘫软在他怀中,可神志还是清明得很,她轻喘道:“嫔妾不想背上狐媚惑主之名,请皇上放过嫔妾。”
皇帝见她眼内有盈盈泪光,倒真是很委屈的样子,也不作弄她了,抚着她半湿的墨发,怜惜道:“都是朕的错,让欢儿受委屈了,
皇帝都道歉了,她还能怎样?可想到太皇太后冷冰冰的话语,若不是祈玉赶来,只怕她已不在人世,她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下来。
皇宫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上位者可以轻易取人性命。如今是太皇太后,那日何太后也是想置她于死地。她没得罪她们,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何动不动就要治罪,要打要杀的?以后还有皇后,还有四妃,还有许多比她地位高的妃嫔,她们可以让她跪就跪,罚就罚,她真的怕了,不敢想像以后的日子。
“皇上,请放我出宫,我不要在这里。”伤心之下云欢忘记了自称,拉住皇帝的衣襟一声声呜咽,涕泪沾湿了皇帝衣袍上精致的刺绣。
“好了,不哭。”皇帝一下一下笨拙地拍云欢的背,他还是第一回见到云欢哭得这样伤心,还口口声声说要出宫,看来小丫头真是委屈极了。
“莫哭莫哭,只要欢儿不离开朕,要什么朕都给你。”皇帝温柔地哄。
“别哭了,再哭朕要被欢儿的泪水淹死了。”皇帝无奈,他竟不知道小丫头眼泪那么多,哭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消停。
“再哭就不漂亮了,变成丑丫头,朕真的要去找别人啦!”
云欢赌气推开皇帝,别过脸,抽泣道:“反正你也不管我的生死,便放我走,爱找谁找谁。”
“生气了?好了,你要朕怎样,是不是要剖开心给你看,才相信朕心里只有你一人?”皇帝拉她拥回怀中。
“嫔妾害怕,是真的害怕,皇上往后还是不要来永信宫了,让嫔妾在此安心到老。”云欢也明白要出宫不可能,可她不争不抢,也不与皇帝见面总行吧,这样人家是不是就能放过她?
皇帝默了一会,低声道:“朕做不到。”
云欢听了亦默然,她也不是真怨皇帝,皇帝对她的好,点点滴滴在心,便是此番,他应亦是想了法子,不然她一个小小贵人,如何在寿安宫中能有人相助,可是—
云欢想了良久,才道:“皇上会有数不清的佳丽,会有无数妃嫔,而嫔妾只有一颗心,给了皇上就没有了,让嫔妾保留自己的心可好?这样嫔妾亦不怨亦不恨,以免日后恩爱凉薄,怨恨收场。”
“不会的,只要欢儿不变,朕亦不变。”皇帝坚定地说,双目灼灼地望着她。
云欢移开眼,不与皇帝对视,若是如此,日后的皇后怎办?那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万一是何檀,让她怎么面对?其实若是他要立后,她倒情愿是何檀,至少她觉得人何檀不错,感觉不会害她。
云欢很想问皇帝可是属意何檀,要不何檀怎会听皇帝的话,安排他们见面。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一则她不能干涉,二则也不想让皇帝以为她吃何檀的醋,三则也怕听到答案。
还在犹豫间,听到皇帝叹气,他道:“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晚上再来陪你,记得等朕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