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手上这把野菜,云欢也想做成佳肴。
“这宫中有厨房么?”云欢问。
“贵人的分例菜自有大厨房送来,若是贵人想吃什么菜,不逾例的吩咐另做亦可,宫内若想设小厨房,得皇上给恩典。”祈玉没有对云欢说,有恩宠的妃子虽然可有小厨房,可那些一般都是份位比较高的,基本是妃位以上,或是有子嗣傍身的妃嫔,像云欢这种小贵人,放在以前最好是想都别想,但现在皇帝后宫只得这么一个女人,倒是不好说。
云欢若有所思,她若是求皇帝要一个小厨房,他会同意吧。
“如何才能见到皇上?”云欢觉得她心情有些迫切了,她跟宫中嬷嬷学了一月规矩,知道后宫的女人是不能随便走动,特别是身份低的嫔妃,是不许去皇帝居所找皇帝的。
“若无宣召自不能见驾,不过贵人今日新入宫,皇上说不定会召贵人晋见。”
可皇帝说过,等她进宫时,他恐怕有一段时间不会见她,她虽然不明白为何,但他让她别多想,既然他如此说,她便安心等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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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公公立在阶下,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倒是皇帝瞧见他,皱眉道:“有话就说,别瞒着朕。”
福公公侍候这皇帝也有几个月了,也知道皇帝最恨人家有事隐瞒、知情不报,他刚才犹豫也因这事儿不大,本不该拿来烦扰皇上,可皇上说过永信宫的一切事情都须禀报,他还是如实上报好。
“永信宫祈玉姑姑,写了张单子给奴才,要些东西,奴才不敢擅自作主,请皇上过目。”福公公将单子恭恭敬敬呈上。
“她要这些东西何用?”皇帝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都是些农具和种子。
“说是聂贵人想在宫内种些菜玩,横竖也没什么事做。”福公公小心翼翼回道。
半晌福公公没听到皇帝出声,他大着胆子偷偷窥了一眼龙颜,却见皇帝正在出神,忙又低下头,正猜测皇帝在想什么,却听到皇帝的声音,“准了,让祈玉小心看着,还有,永信宫的一切消息,除了朕,不得向旁人泄露半分。”
福公公心中一凛,忙道:“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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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信宫的菜地整理得差不多,最早撒下的种子已经冒出嫩绿的小尖,可以搭瓜果棚子了,池子也清理好,预备按聂贵人的喜好种菱藕养鱼。
小厨房的事还没有眉目,祈玉说此事得云欢自己向皇帝请求才行。
云欢进宫这么多了天皇帝还没召见,祈玉觉得奇怪,摸不透皇帝心里想什么,悄悄去找了几回林喜善,也没得到什么消息。
祈玉建议云欢写封信给皇帝,云欢死活不肯,她会认字也只是为了看菜谱,要她写封情意绵长的信给皇帝,她可写不出来。
云欢每日看宫人们种菜,祈玉怕她手粗了皮肤晒黑了,不许她动手,只能呆在荫凉处看宫人们忙活。
这日,云欢照常看人整理园子,看一会又手拿着棍子百无聊赖地戳蚂蚁洞玩,身边的花椒八角被她打发去搭瓜果棚子,她们有武功,做起这些事来利落,一个顶俩的速度。
“贵人,可要喝茶?”宫女红香凑近过来。
这种事一般是花椒和八角做,她们不在,便有人窥空上来。
想讨好主子也是人之常情,云欢见红香干净清秀,瞧着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双眼殷殷望着,倒是不忍心拒绝,便点点头。
红香大喜过望,忙道:“贵人稍等,奴婢即刻就来。”
云欢也没在意,过了一会,红香果然端了盏茶来,殷勤道:“贵人,茶来了。”
云欢正待伸手去接,后面已响起祈玉威严的声音,“红香,你干什么?”
红香吓了一跳,忙道:“奴婢见贵人独自在此,没人侍候,才送茶来着。”
“这不是你能做的活,下去做你的事罢,再有下回决不轻饶。”祈玉皱眉道。
云欢见红香吓得不轻地走开,连那茶也被责令带走,有些不忍,解释道:“她也没干什么,只不过来问问,倒盏茶罢。”
“贵人。”对着云欢祈玉的声音和缓些,“无规矩不成方圆,各人自有职司,不可乱,此是其一。其二贵人千金贵体,饮食上更应当心,若是何人端来的东西都随意进腹,便是随时置自己于险地,须知人心难测,鬼魅伎俩难防,贵人还是诸事小心为好。”
云欢被教训得有点脸红,只得道:“知晓,日后定会当心。”
祈玉让人找花椒八角回来,狠狠斥责一番,责令两人以后必不能离开云欢身边半步。
花椒和八角也不辩解,低头请罪:“奴婢知错,请姑姑责罚。”
倒是云欢惭愧,道:“是我让她们去帮忙的,不干她们事。”
“她们虽然是听贵人之令,可她们的职责是护卫贵人的安全,贵人有闪失,她们必死无疑。”祈玉冷冰冰道。
云欢被唬住了,她的命就这么重要?她若死了两名丫鬟要陪葬?这是什么道理?
祈玉见云欢面色有些发白,语气便柔和了些,“贵人,有些事不可不防,等出了事再堵漏便迟了,有时仁慈未必是好事,贵人性子随和,她们更要当心。”
“一人十笞,自去领罢。”祈玉对两名丫鬟道。
“是。”两名丫鬟竟没有一点异议。
“姑姑,这遭就算了罢。”云欢不忍心,分明是她的错,为何要罚两名丫鬟。
“此事若由皇上处置,定不会如此轻责。”祈玉严肃道。
“姑姑,别告诉皇上,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让她们离开身边的。”云欢眼巴巴地看向祈玉。
“念着你们还要侍候贵人,先笞五下,余记下,若犯错,下回加倍。”祈玉绷着脸道。
总算省下一半,云欢也知道不能太过,毕竟祈玉是永信宫的管事姑姑,规矩也要立。
“多谢贵人,多谢姑姑。”两名丫鬟行礼道,她们也知道这责罚算很轻的了。
此事过后,祈玉怕云欢心里有疙瘩,特地陪了她几日,闲聊前朝宫中的各种秘闻,云欢方知宫里头还有那么多的阴私伎俩,这深宫的女人闲着无聊总想着怎么害人,有意思么?
“不但是宫内,便是大户大家,妻妾多了,难免就会有争斗,好多手段你想也想不到。”祈玉道。
“哪为何要娶那么多的女子?守着一个人不就没这种事。”云欢话出口便知不妥,她自己不也是皇帝将来众多女子中的一人。
幸而祈玉恍若未闻,“奴婢不过是提醒贵人当心,贵人闲时细想奴婢的话罢。”
眼看第一茬菜已可以收了,终于有人来传旨,皇帝让聂贵人晚上到承照宫侍膳。
虽然说是侍膳,万一皇帝来了兴致要侍寝呢。
于是永信宫的宫人忙了起来,兰汤沐浴自然是要的,花椒八角侍候云欢沐浴,根据祈玉的指令,从头到脚都要清洗,仔细得连指甲缝也不放过,以确保洁净,
指甲修过后涂上粉色的蔻丹,衣裳内里搭配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发髻首饰也用了心思。
“贵人真美,这等模样,莫说皇上,便是奴婢也看直了眼。”花椒打趣道。
云欢红着脸,由着花椒替她披上厚重的披风,坐上来接的辇车,往承照宫去。
皇帝一个多月没见云欢,心中也甚为想她,只是选秀时只选了她一人,后来送她回家,又连接了几日她出去,虽嘱咐了苏白山不可声张,但到底宫外不比宫内,苏白山也是不算得精明之人,有心人难免会得到风声,若是一进宫便频频召见,盛宠无加,难免会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故此只得晾上一晾。
宫内眼线众多,他入主时间未久,倒不能将碍眼的尽数拔光,便是拔了也难免有新的混进来,倒不如放着知根知底的看紧了,不让他们兴风作浪,有时还能利用一把。
如今后宫只得一个嫔御,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虽然心急见佳人,可皇帝也不能翘班,与大臣们议事时,皇帝眼睛瞟了好多次沙漏,只恨时光过得太慢,好不容易打发完人,正要离开勤政殿,又有大臣送紧急文书来,没奈何只得又坐下处理。
云欢由宫人引至偏殿等候,初时还紧张,等得久了反而放松下来,心想皇帝也真是忙,怪不得一个多月都没时间见她,原来是真的没空。
好不容易有人来传,皇帝让她去侍膳。
这么晚了还没用膳,云欢不由得有点心疼,瞧皇帝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随着宫女去,才入殿,便见到皇帝端坐在上,见她来了露出温煦的笑容。
“嫔妾拜见皇上。”云欢规规矩矩行礼。
“过来。”皇帝招手,同时让宫人们退下。
“想朕了吗?”皇帝比想像中的更热切,未等她近身便起身将她拉入怀内。
也有点想的吧!可她还没有说出口,嘴已经被堵住了。
隔了一个多月之久,他的亲吻炙热无比,以吞噬一切的狂野席卷了她的理智。
皇帝也真是恶趣味,明明有试食的太监,还非要每样她吃过再喂他才肯入口。
还每样都问她吃着是何滋味,好不好吃?
“这三套鸭做得不错,皇上可要试试?”
三套鸭是用老鸭、野鸭、嫩鸽,宰净整料出骨,鸽塞野鸭腹内,野鸭塞家鸭腹内,空隙内填香菇、火腿、冬笋片等,放入沙锅内,以葱结、姜、黄酒、清水等焖煮至少一个半时辰,直至酥烂,取出后再加精盐等调味焖半个时辰。菜成后家鸭肥嫩,野鸭香,鸽子酥,滋味佳美。
“欢儿喜欢朕便喜欢,欢儿喂朕一口。”皇帝笑吟吟地看着云欢,她越羞涩他就越想逗她。
有些菜做老了,也不怪厨子,皇帝的饭菜不是现做现吃,没传膳便放在蒸笼上暧着,譬如这鱼,是用滚油浇的,刚做好时鲜嫩,放上蒸笼一会就老了。
吃得几样,云欢问:“皇上喜欢淮扬菜?”桌上多是淮扬菜式。
皇帝笑了笑,“宫里御厨不擅岭南菜,淮扬菜倒也凑合,朕想着你祖藉扬州,怕是爱家乡风味,便令多做几样淮扬菜来。”
原来是顾及她的口味,云欢心内涌上一股暧意,低声道:“嫔妾各种菜都吃得惯,皇上不用费心。”
“不费也费了,欢儿如何谢朕?”皇帝拉住她的柔荑。
云欢微笑低头,借着挟菜挣脱了,喂了一筷子菜进皇帝嘴中,她现在正琢磨着皇帝喜欢吃什么菜,偏他不表露出来,她说什么好吃他便说好吃。
皇帝到底喜欢什么口味呀?这样她才能煮给他吃,但她喂什么他似乎都甘之若饴。
用完膳后皇帝牵着她手在宫内散步消食,问她,“一月余不曾见面,可怨朕?”
便是有怨,这刻也消散完了,云欢不爱将不痛快记在心,她侧眸看他,微微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嫔妾可不敢有怨。”
“往后朕时常召你伴驾可好?”皇帝将她拉入怀。
也不是不好,好过她日日无聊戳蚂蚁洞,云欢轻身道:“那嫔妾便下厨煮食给陛下吃。”
皇帝轻吻她嘴角,温柔地道:“欢儿愿为朕洗手作羹汤,朕心甚悦。”
云欢趁机鼓起勇气问,“那皇上能给个恩典吗?嫔妾想要个小厨房。”
如此温馨的时候,皇帝不想让云欢失望,可这恩典一给,只怕有些麻烦,不给也是为她好。
“缓些时候再说可好?”他轻声道,“朕这宫里有小厨房,欢儿可以在此煮给朕食。”
那就不能随时煮食了,要等皇帝召见才行,云欢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没逃过皇帝的眼睛,见她乖巧应了,没再要求,莫明又有些心疼,有些烦躁,他想让她过得快乐,她要的他随手便可给,可偏有那么多顾忌。
一意孤行也不是不可,但凡事还是按掌控和计划来稳妥,他也是为了她以后的路能走得顺些。
有些事现在又不好与她明说,但愿她现在不要否认他的感情。
万般思绪只能化作缠绵的吻,用短暂的温情补偿她一个月的孤寂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