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隔得几日又来了,然后是隔一岔二地来,都是在晚上夜深人静时候,有时让云欢提前做些吃食,有时又只是说说话儿,当然亲亲摸摸是免不了的,幸好皇帝没有更进一步。
花椒笑道:“皇上来得勤了,主子倒是慢慢添补了些肉,气色也一日一日好了。”
云欢心想这倒是,他让她做的吃食,一半是她自己吃的,不胖才怪。
皇帝的行为让云欢心里觉得甜蜜又怅然,这种感觉让她很茅盾。皇帝待她,还是很温柔很宠溺的罢,有时她觉得自己应该顺从内心,接纳他的好,然后全心全意报之。可是心中又有另一种声音说,别傻了,他待你这样,也会待旁人这样,皇帝又不可能只得你一个女人。
如果他对旁人也这样,如何值得自己全心系之,全心依恋。嬷嬷说,后宫女子不可妒忌,不可争宠……
他不来的晚上,还是有点想他,这种感觉让云欢害怕,仿佛自己是即将扑火的蛾,明知去了便是毁灭,可就是抗拒不了那种致命的吸引。
云欢虽然已经长到可以出嫁的年龄,毕竟还是涉世不深的少女,皇帝这样高贵的身份、出众的容貌,对她又如此的温柔宠溺,说不动心是假的。
便是不进宫,两人已是那样了,她还能嫁给别人么?
苏夫人听了苏白山劝说,又想着苏雨君日后还得靠云欢提携,便一咬牙提出带云欢去京城最出名的首饰店致玉斋选一套首饰,当是苏家送云欢的嫁妆。
云欢自然推辞,她知道苏夫人禀性,过后还不得心疼死,比割肉还难受罢。
苏夫人这回却坚决,还说云欢不收就是看不起她这个表舅母,她如何伤心云云。
云欢是个心软的,凡人家在她面前哭几下她都想送东西给人,别说是哭着求她收东西的,不答应都没天理。
于是云欢便跟苏夫人上了马车,往致玉斋去。
致玉斋长年与富贵人家打交道,消息灵通,最会看人下菜碟。若放在以前,以苏夫人这等不入流的官夫人身份,只有伙计接待。如今苏夫人才亮出名号,已被请入雅室奉茶,道是掌柜即刻便来,这可是皇亲和权贵家内眷才有的待遇。
苏白山一个月的俸禄怕也买不起这里的一壶茶,偏苏夫人还抱怨这茶太淡,没家中茶叶有味,奉茶的丫鬟忍了好久才没朝苏夫人翻白眼。
掌柜来得很快,掌柜姓林,胖乎乎的身材,笑眯眯的敦厚面孔,长着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见面便恭维一番,云欢为了避嫌,带着面纱,以苏雨君的身份出现,替苏雨君接下了一堆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
苏夫人被奉承得飘飘然,来意也被林掌柜摸得清清楚楚,知道是替即将进宫的聂贵人买首饰,林掌柜脸上都笑开了花。
“夫人是皇亲,寻常首饰怕也不入您眼,我们正巧有一批好货,在下便拿来给您瞧,原本想送去康王府给王妃瞧的,看来王妃是无缘了。”
准备送给康王妃瞧,那得多贵啊?苏夫人心哆嗦了一下,但又觉得不能让个掌柜的瞧不起,便装作不在意道:“那便瞧瞧吧!”
林掌柜亲自捧来个大盒子。
盒子有许多暗格,林掌柜小心打开,拿出第一件首饰。
是枝缕金嵌宝凤凰挂珠钗,凤凰的尾翼俱是用七彩宝石镶嵌,宝光辉映,凤头垂下的珠串珍珠粒粒浑圆,一般大小又无瑕疵,端是难得。
林掌柜笑嘻嘻道:“这些宝石俱是上品,金也是足金,做工也是没得说,绝对是由本店一流的师傅打造,夫人尽可放心买下,断不会堕了面子。”
苏夫人咬牙,不堕面子便要割肉,这面子不要也罢。
见苏夫人不点头,林掌柜拿出第二件首饰。
一串祖母绿宝石项链,宝石粒粒通透,当中作坠子的宝石绿莹莹的有拇指肚大小,周围镶了一圈米粒大的红宝石,苏夫人眼都直了,若是这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参加宴会时定会亮瞎旁人的眼。
可她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家子还用不用吃喝,光戴项链能饱?
“还有呢?”苏夫人问。
金刚石发簪,赤金累宝项圈……每样看上去都很贵的样子。
掌柜拿出一双白玉桃花镯,洁白的玉质上有点点桃花状的殷红,犹如雪地飘花。
“这镯子多少银子?”苏夫人问,终于有一件没那么宝光耀眼的了,想来便宜些。
林掌柜伸出手掌,张开五指晃了晃。
苏夫人不知道这是五十两还是五百两的意思,按说致玉斋的首饰没有低于五十两以下的,可五百两也太贵了
林掌柜已经释疑,“五千两银子,一只。”
苏夫人差点打个趔趄,五千两一只,一双就是一万两,怎么不去抢?
“玉质算不上极品,只是图个新奇,这俏色俏得好,夫人若是嫌这个不够好,本店还有更好的镯子。”
更好的?怕是卖了自己也买不起,罢罢罢!今日误入了黑店!苏夫人以手扶额,软软道:“林掌柜莫怪,我突然有点头晕,怕是瞧不真切,还是改日再来罢。”
“无妨,本店有专供女客休憩的地方,夫人且去休憩一会,在下让人请大夫来。”林掌柜关切道。
苏夫人正想拒绝,已有致玉斋的丫鬟上前,半扶半推着去了。
苏家的丫鬟在外头,并没有跟进去,这是致玉斋的规矩,贵重的饰物不是谁都能进来看的。
云欢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夫人离开,因为她身边也来了两名丫鬟,请她去静室喝茶。
云欢觉得蹊跷,可无法反抗,也不能骂人,毕竟人家也没把她怎样,只是客气地请她去喝茶,她有些后悔没带花椒八角出来,因为这次冒苏雨君的身份,带的是苏雨君的丫头。
林掌柜道:“姑娘放心,在下担保姑娘一会儿就能与苏夫人平安回家。”
既来之则安之,云欢也只能跟随丫鬟移步静室。
云欢见到静室内有男人,第一反应便是想退出,后面的丫鬟却堵住了路。
“聂姑娘勿惊,老夫并无恶意,冒昧请姑娘前来只是想问几句话。”室内端坐的男子道。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便是有意找她的了,云欢也看清了端坐的男子,留着三缕美髯,相貌清俊,气度不俗,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云欢略略放心,福了福身,也不作声。
“聂姑娘请坐。”男子客气道。
坐便坐,老站着也累,且看他何事。
“老夫想冒昧问聂姑娘祖籍。”男子道。
既然他知道自己不是苏雨君,自己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秘密,苏家人都知道,云欢也就如实答了。
“听说聂姑娘祖父母、爹娘已故?”男子抚着长须问。
“我未出生时阿爹已失足落水而故,阿娘伤心过度,生下我不久也去了,祖父逝于三年前,祖母一年多前亦已过身。”云欢自幼对父母没有印象,早已麻木,倒是说起祖父母时心里尚觉酸楚。
男子有些唏嘘,叹道:“令祖好义,有仁商之称,令祖母也慈爱得紧,没想到俱已去了。”
云欢没想到眼前这人竟识得祖父母,不禁默然。
男子又问:“聂姑娘一直在越州长大?”
“祖父母原来扬州行商,我娘过身后,祖父母不欲在伤心地居住,便搬到越州开酒楼为生。”为何祖父母伤心云欢的娘过身,皆因云欢的爹是入赘的。
男子点点头,道:“难怪。”
男子又问:“聂姑娘可见过你爹的样貌?”
云欢摇摇头,道:“不曾。”娘还有幅画像,爹却什么也不留下。
“不瞒聂姑娘,老夫曾与你父相识,姑娘可叫老夫一声世伯。”
突然冒出一个世伯,云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如今身份敏感,皇帝若是知道她认了个世伯,会不会教训她?
男子似看出云欢疑虑,捻须笑了笑道:“老夫乃当朝相国陈衡,小女陈嫣当日亦进宫选秀,不知聂姑娘可认识?”
原来是陈嫣的爹,云欢总算放下心,堂堂相国不会对她这小女子有何图谋吧?况且陈嫣是容王妃,是皇帝的弟媳,说起来也算沾亲。
“世伯。”云欢总算欠欠身,她这商户女,人家相国大人来认世伯,看上去倒是她高攀了。
“好好。”陈相国笑了,“世伯今日初见世侄女,也没什么好东西,便借此间林掌柜的一些东西给世侄女添妆,万勿推辞。”
“世伯客气了。”云欢心里嘀咕,认了世伯还有见面礼,倒是不冤。
陈相国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微笑道:“此地不便,就不留世侄女了,若有难事需世伯帮忙,可送信到此,林掌柜会告知,但此间之事,世侄女还请慎与人言。”
“侄女晓得。”云欢应下。
林掌柜送苏夫人和云欢上车,还打包了两服药,道是大夫叮嘱,此头晕之症还得再服两剂药调理才好。
苏夫人虽心里骂什么庸医,病症都分不清,可这药不须自家掏银子,也就欣然接下。
林掌柜方才已向云欢道明,陈相国所嘱之物稍晚一二日才会送到苏家,云欢倒松了一口气,若是她手上无端多了东西,倒不知如何向苏夫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