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青牛与悟空合力,在聚仙庵取了泉水,两人却还要因此争功,其实这一点小事,若是叫外人知道为了,对付一个散仙,还要叫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打的十万天兵天将没有对手的太乙金仙和兜率宫内天地初开群牛之祖的圣人坐骑一齐出动,怕是要笑话二人了,不过青牛却不在乎这个,他向日里面对的都是那圣人金仙,再对付这陆地散仙,便似游戏一般,玩的正痛快呢。
青牛纵着祥光,赶上悟空,两人得了真水,喜喜欢欢,又你整我抢,回于本处,按下云头,径来村舍,只见猪八戒腆着肚子,倚在门枋上哼哩,悟空在青牛前面,紧走几步,悄悄上前道:“呆子,几时占房的?”呆子慌了道:“哥哥莫取笑,可曾有水来么?”悟空还要耍他,青牛在后面叫道:“莫急,水来了,水来了!”悟空见青牛抢了先报功,急忙也嚷道:“师父,是我打的水。”唐僧忍痛欠身道:“徒弟啊,累了你们也,快些拿过水来!”
这时候那屋里的婆婆却也欢喜,几口儿都出礼拜道:“菩萨呀,果然是菩萨,就那道人,哪怕皇帝出兵也莫想动他分毫,你们两个人便取了,却是难得,难得!”即忙取个花磁盏子,舀了半盏儿,递与唐僧道:“老师父,细细的吃,只消一口,就解了胎气。”八戒道:“我不用盏子,连吊桶等我喝了罢。”那婆子道:“老爷爷,唬杀人罢了!若吃了这吊桶水,好道连肠子肚子都化尽了!”这话吓得呆子不敢胡为,也只吃了半盏,沙僧也只吃了半盏。
这水真是神奇,刚喝下去,便觉得肚内没有了骚动,再有顿饭之时,他三个便腹中绞痛,只听三五阵肠鸣。肠鸣之后,那呆子忍不住,大小便齐流,唐僧也忍不住要往静处解手。悟空道:“师父啊,切莫出去,外面风大,一时冒了风,弄做个产后之疾。”那婆婆即取两个净桶来,教他两个方便。须臾间,各行了几遍,才觉住了疼痛,再摸肚内,渐渐的销了肿胀,化了那血团肉块。
那婆婆家又煎些白米粥与三人补虚,八戒没有了疼痛,欣喜道:“婆婆,我的身子实落,不用补虚。且烧些汤水与我洗个澡,却好吃粥。”沙僧道:“哥哥,洗不得澡,坐月子的人弄了水浆致病。”八戒道:“我又不曾大生,左右只是个小产,怕他怎的?洗洗儿干净。”真个那婆子烧些汤与他两个净了手脚。唐僧才吃两盏儿粥汤,八戒就吃了十数碗,还只要添。悟空笑道:“夯货!少吃些!莫弄做个沙包肚,不象模样。”八戒道:“没事,没事!我又不是母猪,怕他做甚?”那一家子听了,真个又去收拾煮饭。
这师徒四人折腾一番,老婆婆看四人都收拾停当,走对唐僧道:“老师父,把这水赐了我罢。”悟空笑道:“呆子,不吃水了?”八戒道:“我的肚腹也不疼了,胎气想是已行散了,洒然无事,又吃水何为?”悟空道:“既是他三个都好了,将水送你家罢。”那婆婆谢了行者,将余剩之水,装于瓦罐之中,埋在后边地下,对众老小道:“这罐水,够我的棺材本也!”众老小听了无不欢喜,急忙又整顿斋饭,调开桌凳。唐僧们吃了斋,消消停停,天色已晚,师徒四人便在这里安住了下来。
眼看着天黑了,那八戒失了血肉,亏了精神,倒头便睡,沙僧也睡下,唐僧却是心中有事,睡不着,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转悠,旁边的青牛却是说话问道:“和尚,你天黑不睡觉,莫非是想要去那子母河再偷吃一回河水不成?”原来这青牛自从回来之后看了一会儿热闹,便觉得无聊,又变作了牛身,在院子里待着呢,此时候看唐僧出来,便说起话来。
唐僧看是青牛,便走了过去,说道:“我心中有事,自然睡不着觉。”青牛问道:“你乃是金蝉子转世,天生便是佛陀之命,有孙悟空等人保你西天取经,如今更是连我都要被你骑乘,你还有什么事情可烦心?”唐僧道:“你看,这便是你为何生的岁月年长,却还是只混了一个圣人坐骑的缘由,你遇事不思,凡事不想,自然便无所精进。”青牛笑道:“如此说来,你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也叫我长长见识。”
唐僧道:“那我就说给你听听,所谓孤阴不长,你难道不奇怪这女儿国里为何尽是女子,没有男儿吗?”青牛听了,忍不住傻笑道:“好了和尚,原来你想的便是这个事情,好好好,你去想吧,莫要在我这里晃悠了,我看着眼晕。”唐僧奇怪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不成?”青牛道:“我已然知道为何,还有什么好奇的。”
唐僧闻言,顿时被青牛噎的目瞪口呆,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这样,自己在碧游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这青牛却是一个好事的主,虽然要被圣人节制,可是万年的时间,足够青牛转遍了五洲四海,像女儿国这样稀奇的地方,青牛更不会错过。这下子,反倒是叫青牛把唐僧的好奇心勾引了起来,唐僧忍不住问道:“你既然知道缘由,便告诉我吧,也叫我睡一个好觉。”青牛却摇头道:“不行不行,你之前说的,这一路上要禁受磨难才能取得真经,否则叫那菩萨看出假来,恐怕要不算数了,我不能告诉你,你去找别人问吧。”
唐僧又被青牛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本想再追问一下,可是看青牛那摇头尾巴晃的得意样子,怕是正等着唐僧来问呢,唐僧咬牙呀,扭头就走,可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青牛得意道:“怎么,你还要问我?”唐僧道:“不是,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青牛问道:“什么事情?”唐僧神色古怪道:“你既然知道女儿国的来历,那你定然也知道那子母河水的怪异。”青牛道:“我自然是知道。”唐僧顿时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还看着我喝了河水,受此灾难。”青牛理所当然的道:“你自己说的,你这一路上要经手磨难,才能取到真经,我哪里能阻拦于你,何况你若是不喝水,我哪里能看到这么多的热闹。”
“……”
唐僧被这青牛气的没辙,只能转身回了房间,想要找那婆婆问问,可是如今天色已黑,却是不方便去了,只能就此睡下,待到了次日天明,那婆婆一家又起来做了斋饭,唐僧却是问道:“婆婆,我昨日却想起来,那别处的国家都是男女各半,怎么到了你这里,却只有女子,没有男丁了,似你这般柔弱,邻国竟然也无人派兵攻打,这是为何。”婆婆笑道:“菩萨,你这话却是问错了人,我这里只是一个山村老妪,哪里知道这些问题,我只记得在几十年前,我这里只还叫西凉国,虽然是女尊男卑,可也有男人存在,只是到了几年之前,我这里却降下瘟疫,这瘟疫也有意思,但凡得上,女子无事,男子尽死,自此以后我国内便无男丁了,初时候却有外人想要占我国的便宜,或是来派兵攻打,或是烧杀抢掠,可但凡是男人进了我国境内,一个月便要头疼脑热,两个月便卧床不起,三个月便死于非命,故此一来,我国内便只剩下女儿了,菩萨若是问这是为何,我却是不知道了。”
唐僧闻言大惊道:“这是何等瘟疫,竟然如此奇怪,竟然还能分出男女来?”八戒听了却是心中害怕道:“师父啊,她说的吓人,我们都是男人,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悟空笑道:“呆子,你再不济,也是成仙之体,早已经是百病不侵,怎么害怕他这瘟疫。”八戒道:“猴哥,你是石头变得,自然不怕瘟疫,可是我和师父却是肉长的,怎么能不怕。”八戒说着,饭也顾不得吃了,便要拉着唐僧就要快走,唐僧看这婆婆也不知道其他,便叫沙僧收拾行李,自己上了青牛,师徒四人再向西行。
这一次四人依路西进,不上三四十里,早到西梁国城。唐僧在马上指道:“悟空,前面城池相近,市井上人语喧哗,想是西梁女国。汝等须要仔细,谨慎规矩,尤其是八戒,切休放荡情怀,紊乱法门教旨。”三人闻言,都谨遵严命,一个个谨守内心,不敢四处张望。
言未尽,四人却到了东关厢街口,再看那人群里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妇女,正在两街上做买做卖。那人们忽见他四众来时,呆了一呆,顿时间那买卖东西的,行路做事的,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一齐都围上来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更有人上前,拉住几人的衣服就要往家里拽,慌得那唐僧急忙抱住青牛,不敢动弹,更不能前行,那旁边的人更是越聚越多,须臾间就塞满街道,惟闻笑语。
八戒口里乱嚷道:“师父啊,我已经是守规矩了,只是她们这些女人实在大胆,我挣不过他们,如何是好!”悟空笑道:“那你便和他们去吧,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意。”八戒道:“不敢不敢,若是从来她们,莫要图了一时爽快,叫我得了瘟疫,死在这里了。”悟空道:“呆子,莫胡谈,你若是想避开他们,露出嘴脸便是。”八戒听了,真个把头摇上两摇,竖起一双蒲扇耳,扭动莲蓬吊搭唇,发一声喊叫,把那些妇女们唬得跌跌爬爬,四散躲开。
悟空等人看这一招好用,便也都露出来凶相,叫八戒前面开路,掬着嘴,摆着耳朵,悟空沙僧在后面护着唐僧,一行前进。一路上又见那市井上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鼓角楼台通货殖,旗亭候馆挂帘栊,比起其他都城来说丝毫不差,尤其那大小女人皆尽凑上前来观看唐僧,更显得热闹非常。
师徒们转湾抹角,奔皇宫而行,忽见有一女官侍立街下,高声叫道:“远来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门。请投馆驿注名上簿,待下官执名奏驾,验引放行。”唐僧闻言,观看那衙门上有一匾,上书“迎阳驿”三字。唐僧道:“悟空,那村舍人家传言是实,果有迎阳之驿。”沙僧笑道:“二哥,你却去照胎泉边照照,看可有双影。”八戒道:“莫弄我!我自吃了那盏儿落胎泉水,已此打下胎来了,还照他怎的?”唐僧回头吩咐道:“悟能,谨言,谨言!”遂上前与那女官作礼。女官引路,请他们都进驿内,正厅坐下,即唤看茶。又见那手下人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之类女人,趁着给唐僧上茶的机会,:不住的偷看唐僧,吃吃的偷笑。
唐僧自从下凡以来,实在没有见过这般阵势,心中碰碰只跳,只能装聋作哑,少顷茶罢,女官欠身问曰:“使客何来?”悟空道:“我等乃东土大唐王驾下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者。我师父便是唐王御弟,号曰唐三藏,我乃他大徒弟孙悟空,这两个是我师弟猪悟能、沙悟净,一行连门外的青牛一共五口。随身有通关文牒,乞为照验放行。”那女官执趣÷阁写罢,下来叩头道:“老爷恕罪,下官乃迎阳驿驿丞,实不知圣僧乃是上邦老爷,若是早些知道,定然出门远迎。”拜毕起身,即令管事的安排饮馔,又道:“爷爷们宽坐一时,待下官进城启奏我王,言明圣僧情况,叫我王为老爷倒换关文,打发领给,送老爷们西进。”唐僧此时候正想见那女王,问一问这西梁女国之事,于是欣然而坐,等候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