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妖？
那我们岂不是只能活在地狱了？”
陆离口中喃喃，稍一愣神，手上一滑，差点掉下去，邝秋一把抓住他，哈哈笑道：“谁说的，咱们不是可以生活在一起吗？
要不然你以为咱们天狼帮为什么会这么团结，就是因为咱们这些人，除了咱们帮的人，就再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了。”
“嗯。”
陆离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意，用力点了点头，在那一瞬间，甚至有一种加入这个异士大家庭的冲动。
可一声声剑啸响起，陆离迅速回过神来，自古兽都是被人欺，仅凭一腔豪情和血肉之躯，又怎么和那削铁如泥的法器道宝相拼呢？
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小子，快上来！”
正在这时，邝秋大喊了一声，陆离抬头看去，剑光如星，红血如洒，血雾与水雾交融在一起，天地间一片血腥。
刚才还是活蹦乱跳、壮志豪情的异士们，这一会纷纷化为那剑下不甘的亡魂，只有不人不妖的尸体从身边落下。
幸好，邝秋做为无痕上人同宗，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虽然是背着他这个拖油瓶，可动作仍是灵巧之极。
一路上左跳右窜，东抓西握，在那满是藤蔓的悬崖俏壁上，如有翅膀一般，逆风而上，迅速进入了冲锋的第一集团。
陆离左右一看，在那被吹薄的雾气里，还有数个人，有的受了伤，有的没受伤，可都只有一个人。
他们看向邝秋的目光，都有几分佩服，而看向陆离的目光，也没有鄙视，却是报以赞同，纷纷点了点头。
陆离一时有些呆愣，感觉有些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这种情义。
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人类的嫉妒、轻视、诬蔑、勾心斗角，有的只是不可分开的紧密，还有绝对的信任。
“剑来了，快散开！”
正在这时，一声大喊传来，想必是堂主之类所发出。
陆离抬头看去，只见那夜空之中，十几柄飞剑，绽放着璀璨的华光，如流星一般，划破如纱地雾气，咻咻射来。
所过之处，遇藤断藤，遇树斩树，遇人穿人，势不可挡，立时引起一片片哀嚎，而刚才喊那人胸口也被射穿。
一时，他也没死，一手用力抓住手中藤蔓，一手拔起背后的一根黄色旗帜，用力朝这边扔来。
陆离估摸着这旗帜应该是堂主之类标志，头一偏就要让开，身下却伸出一只手来，猛然将那旗帜接在手中。
紧接便是邝秋的大喊声传来，“陆犇，快把这个拿着，现在由你来暂带黄狼堂堂主之职。”
“什么？”
陆离吓得不轻，他只不过想过去取件宝物，然后闪人而已，怎么就成了这天狼帮的堂主了？
看向那扔旗帜之人，此时他一手紧紧抓住胸口的剑，仰天长啸一声，另一只手也是一松，双手握住胸口那把震鸣的剑，朝崖下坠去了。
陆离稍一沉思，便想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意图。
这无风谷深有百丈，而修仙者控制法器的距离限制，如天刀门几位长老的境界，也就是数十丈而已。
他是想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得这剑主人的战斗力，来保住他们这些兄弟的性命，为整场战役贡献最后的力量。
再往更远处看去，很快证明了陆离的想法，那些但凡是被射中之人，都会紧紧抓住身上的法器，然后对天长啸一声，坠向那无底的悬崖。
可这是他们，因为他们对人已经没有了希望，只有这些兄弟姐妹，给了他们人应有的关心和支持。
他们甘愿为他们而死。
而陆离还有希望，谢茯苓，她就像是夜空的星，时刻指引着他前行的道路，所以他不能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邝大叔，我只不过是。”
邝秋身子猛然一跃，一把抓住一根藤蔓，打断他道：“没有可是，现在我已经是堂主了，这是命令，不可违抗！”
陆离还想再说，可两边剩下的人却已经聚集了过来，纷纷朝他们前面跑去，奋不顾死，用身体挡住一把把飞来的光剑。
他们的血如数道飞剑一般，射在陆离的脸上、身上，虽然带着各式的腥，却是异常的温热。
陆离闭上了嘴巴，紧紧抓住邝秋的肩膀，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临渊阁，像是看见了太上长老那伟岸而挺直的身躯。
他正直善良、好公喜义，当为世人楷模，却被天岚宗高层排挤在外，最后为了他这无名小子的进宗资格，自焚而死。
而这些异士们，团结友善，悍不畏死，为了他人，甘愿为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挡下那凌厉的剑。
试问这世间，何以为人，何以为妖，何以为正，何以为邪？
人，若有情，便为人，妖，若有情，便不为妖。
“所有人，朝东面冲！”
也不知为何，他发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道命令。
没有迟疑，更没有质疑，包括身下的邝秋在内，所有的人都开始朝着远离临渊阁的方向而去。
而身后冲上来的人，也正听从另一个红旗异士的指挥，填补他们的位置，朝着临渊阁冲去。
那剑雨终于小了一些，可身后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多，陆离借着天上越来越暗的光，朝前望去。
崖下虽是风起雾涌，如龙如蛇，可前面却依稀可见草木如剑、怪石如刀，密密麻麻，散布遍野。
无风谷纵横百里，深不可测，唯独临渊阁临渊而建，余处皆有台阶陡坡加以缓冲。
那草木渐渐清晰了，那飞剑也渐渐少了，不时飞来一柄，有的射空，无功面返，有的射中，却已是强驽之末，仅破皮而已。
等进了林子，天空的光华虽突然多了，可一柄光剑飞来，却都被参天的巨树挡住，被坚硬的奇石弹飞，再也没有一柄剑饮血。
陆离已经尽了自己的力，报了那些为他挡剑异士们的恩，他知道他应该走了，因为他终究不可能像他们一般，放弃人的身份。
从邝秋背上跳下来，把那旗帜递给了他道：“堂主，还是你来指挥吧，我，我就一个小娃娃，实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