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秦珂愣住。
“身外之物。”苏五说着,俯下身子,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他感觉到秦珂在颤抖,她的身子冰凉。
“我不想连累你。”秦珂终于闭住双眼,柔声道。
“你认为,苏五怕死吗?”
“邱家的事,涉及天子,我要你置身事外。”秦珂缓缓抱住苏五,一字一顿道。
“若不能一世长安,那便守得一时算一时。”他勾起秦珂的下颏,柔声道:“我愿与你结发,不管会发生什么,此心不变亡灵阶梯。”
秦珂觑起眸子,良久,才缓声道:“你真的什么都不问?”
“此时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我什么都不需知道。”苏五将她揉进怀中,深深吐了口气:“你若想倾诉,我随时都在这里,可若是不愿提起,人生苦短,何必纠结。”
秦珂眸光摇荡:“苏五,你会后悔的。”
“得妻如卿,终身为幸。”
“让我想想,好吗?”秦珂落下一颗泪来,心中骤然一酸。若是嵬松能像苏五这般果敢,许是她寥落的人生还能透出些微光。
苏四缓缓走进来,朝苏五使了个眼色。
苏五连忙安顿好秦珂转身走了出去。
“何事?”
苏四拧紧眉头:“我派人进山,却没有找到尸体。”
“怎么可能?”
“按照秦珂所说,事发应该是在峰顶。可沿途搜索,我几乎将整座小落英山翻遍了,却没有找到尸首,所以我担心……”
苏五顿时压低声音:“你担心尸体被人转移了?”
“若不是嵬松。那就难办了。”苏四的声音有些骇人。
苏五觑起眸子:“嵬松怎么可能不将尸体掩埋,四哥且不必担心。”
苏四冷哼一声:“我的人在峰顶发现了血迹,在距离那滩血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个深坑,显然曾经埋过尸骨,可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苏五顿时愣住,良久才缓缓道:“这么说,这件事很可能还有第三人知道!”
苏四皱着眉头,嵬松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无所谓的,可他和苏五共同在乎的是一件事。那便是秦珂的名节和性命。
“那人处心积虑的偷尸体。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喃喃自语。
“尸体除了能证明嵬松杀了人之外。还能证明什么?”苏五反问道。
“证明他自己的身份。”苏四想都没想便答道。
“难道是怕被人追查?”苏五发觉事情越来越乱:“莫非那人先派了那个杀手来,却不放心,便又派了个人紧随其后?待到事情败露便偷了尸体。以防被人揭穿?可这说不通呀!”
苏四点头:“的确说不通。若是他同时派了两个人来,那人便会在发觉第一个杀手失手后,马上补救。也就是说,至少嵬松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救下秦珂。可据秦珂描述,并没有第二个杀手出现。”
“若是寻常人,进山发现了尸体,也万万不可能将其偷走。正常思维,当是先报关才是。”苏五眉头越发皱紧。
“难道还有人尾随其后?这人冲的不是秦珂?而是……”苏四喃喃自语,可话到嘴边,却发觉疑云重重。根本没有头绪。
“不是秦珂?难道是嵬松?”苏五恍然大悟。
苏四缓缓抬起眸子:“或许,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个人。”
“谁?”苏五瞪住他。
“我记得一次听见父亲和三姐姐说话,貌似提到过这个人。”苏四眯起眸子。
“三姐?提起嵬松?”一边说着,他也好似想起什么:“你这样一说,我反倒也想起来,她曾经去寺里小住,我发觉她对这个人格外热情盖世战神。平日里那些豪门公子她都不屑一顾,怎对一个深居简出的丑陋和尚这般理喻。而且,我发觉,此人虽然貌丑,可身型气度却和九年前离开的鸣泉,十分相像。”
苏四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去查一下。”
苏五拉住他:“可即便他就是鸣泉,那又能说明什么?”
苏四却冷哼一声,眉峰一挑:“一个人,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隐姓埋名,这说明什么?”
苏五愣住:“说明,他不希望被秦珂认出来。”
苏四又是一笑:“难道就那么简单吗?”
“否则会如何?四哥是怀疑鸣泉有别的身份?”
苏四蓦然的举起眸子:“一个寻常和尚,杀了人后会如何?可嵬松呢?这两日来,你可听见枯禅寺里传出什么动静了?”
苏五又是一愣。
“午后秦珂休息时,你便随我去趟枯禅寺。”说罢,苏四扭头消失在院子里。
苏五恍惚的站了一会,天空阴云密布,茫茫然的,竟连丝阳光都没有。风嗖嗖的吹着。
秦珂身上有伤,吃过午饭便早早躺下,苏五先是在旁边守着,待她渐渐呼吸平稳,便命水仙寸步不离的看住秦珂,自己这才扭身出来。
苏四早已准备了车马,二人一同往枯禅寺去了。
来到寺中,便由智深引着朝嵬松的禅房去了。
挑开门帘,那雪白僧袍如一抹闲云,正跪在蒲团上面打坐。眉目低垂,双手结入定印。屋内静的怕人。
苏四坐下,双眸微觑:“大师如今身子不好,嵬松师傅也时时入定,我们这些俗人来岂不问道无门了?”
嵬松仍旧一动不动,犹如石雕一般。
苏五默默注视着他,只见他指节修长清齐,身体魁拔修挺,神态安闲自若。唯有头顶的疥疮有些莫名其妙。
“苏五开门见山。”他淡淡道:“今日来此,是因为在下听人说。小落英山上有山贼。”
果然不出所料,嵬松闻言,眉头猛的一张,双目圆睁。手底下的印结顿时散破。
苏四冷然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把折扇,在掌心里若有似无的拍着:“我这个五弟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却没想到,为山贼的事竟夜难安枕。”
嵬松鼻翼煽动,双手扶在膝上,目光紧紧盯住苏五。
“我想问问师傅,有没有听说这事?”苏五嘴角一提,冷冷道。
嵬松眸光闪动,盛怒之下,却只有强压怒火。按在膝盖上的指节渐渐苍白起来:“小落英山太平的很。”
“哦?是吗?可我听人说。最近刚死了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说着,苏五缓缓凑上去,目光犀利的望着他。
嵬松渐渐平复了呼吸。缓缓垂下眸子:“她在你那里?”
“不错。”苏五的声音压的很低。
“她还好吗?”嵬松的声音也骤然间沉下去。
“在本公子身边,自然安好绝世相师。”
嵬松抬眼,苏五明亮的眸子正与他对视,犹如不知畏惧的战士,凝望着遥远的天空。嵬松忽然间有些觉得刺眼,禁不住抖了抖眼皮:“苏五公子可否待贫僧问她一句话。”
“什么话?”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苏五先是愣了愣,他并不知道秦珂和嵬松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恍然觉得秦珂心里有道血淋淋的伤,从她闪烁的眸子里和颤抖的肩膀上得知。
“我那不是迟疑。”嵬松低声道:“是痛,是心痛!”
苏五眸子一沉。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滚动:“痛?你以为她就不痛吗?!”他低吼着起身,扑过去抓住了嵬松的衣领。
苏四一惊,刚要起身,却又迟疑了一下。便见苏五已经将嵬松按倒在地。
“说,你到底是谁?这些日子来你故弄玄虚,你就是鸣泉,对不对?”苏五举起拳头,狠狠打在嵬松脸上。
嵬松仰面撞在地面上,血从鼻子里喷出来,溅了苏五一袖子。
“说话啊!你这个懦夫!”
“没错,我是鸣泉。”嵬松舔着血丝,狠声道。
“为什么要骗她?你可知道她有多想你吗!”苏五怒吼着,又是一拳狠狠砸在嵬松的胸口。
嵬松也不还手,只仿佛是待宰羔羊一般,任他凌辱。
“为什么?你到是说话啊!”苏五死死卡住他的喉咙。
“因为我曾在佛前发誓,若是能救她一命,我宁愿苦行还愿……”嵬松一字一句道。
苏五却哈哈笑了起来:“还愿?你还了愿,可她呢?”说着他揪着嵬松从地上起来:“不是佛祖救了她!也不是你救了她!是她自己!”他大声喊道。
嵬松猛的一震,他晃了晃身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她的魂魄来自异世,十八岁前若是不能安住在这个身子里,便是随时随地会散去……”
“别再说了!”苏五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嘴巴凑在嵬松的耳边,低声道:“这我知道。只是,能让她安住在此的,不是什么佛祖,更不是你的祈祷。而是她坚强的心!她不会放弃自己的人生!就像我不会放弃她一样!不管将面对什么样结局,我苏五,都会对她不离不弃!我……”说着,他拿拳头砸在自己胸口:“只相信自己!”
嵬松猛的一挺身子,将他推开。苏五也是一惊,他万没想到,嵬松看似纤瘦的身子竟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道。
他踉跄了几步,方才站定身型。
嵬松死死盯住苏五,眸子里血红一片,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冷声笑道:“你护不住她的。”
苏五一愣:“什么意思?”
苏四上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不管你是谁,可终究是个和尚,若是我五弟护不住她,你又能如何?就算你还俗来娶她,怕也只能被世人唾弃,隐姓埋名度过一生。”
嵬松仰天长笑,他踉跄着来到苏五跟前:“记住我的话,你,护不住她。”
苏五冷笑道:“我看你是自身难保。”
“山上的尸首,已经不见了。”苏四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