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周围似乎有人说话,却听不分明,好像很远的样子。自己明明睁大着眼睛,眼前却一片模糊,好半天才聚焦过来,依稀可辨四周。
这是在哪?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广场的中心,广场用青条石铺就而成,宽广无比,庞大得简直有些离谱。视线所及,只能是广场的一端,犹如冰山一角,大气而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整个广场呈圆形布置,四周有青石高台,依稀看见上面坐了一些人,不多,只有十来个的样子。
下面倒是站了很多人,东一处西一处的,也看不清他们的衣着形貌,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是在围观自己?
他愣住了。
自己应该是在那场爆炸中丧生了吧?
难道我没死?
可是这又是哪里?
看周围这布置,倒是有点像古罗马的决斗场,不过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有人救了自己?
“外门弟子余路,请廉师弟赐教!”
恍惚中,听到面前有人说话,他这才发现,自己跟前好像是有个人,可是那人话音刚落,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望见,突然就感觉眼前一花。
只听到猎猎衣动,旋即一阵凄厉的破空声传进耳中,空气中气流被疯狂搅动,扑面生寒……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砰!
一声沉闷声响,如同木棒敲打在破革败絮上一般,他只觉胸前猛地一窒,好像是被几百斤的大锤砸了一下似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倒飞出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身体的表面发生,随即传遍全身,然后大脑收到信号,顿时变得有些萎靡。
很压抑,很沉闷,很尖锐,很……疼痛?
这难道是……人类的痛感?
身在半空中,他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白衣少年,身上的衣衫很奇怪,有点像是……几千年前的古装?此时正在惊愕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想到对手会如此不堪一击,面上充满了歉疚与悔恨。
但他看得很清楚,对方的眼睛里,分明在笑。
“得罪了,廉师弟!”
那人充满自责的声音钻进耳朵时,他飞了好远还未落地,他立刻在半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想换一个对身体损伤稍微小些的姿势落地,却愕然发现,这幅身体的掌控竟与从前完全不同。
从前那副仿生拟真身体,只需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就会立刻执行。现在却不一样,他在脑中发了半天指令,身体竟完全不能动弹。
身在半空中,他还在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忍不住发了句感慨。
“有趣!”
本来想说这一句来着,张嘴之后却化作一连串咿咿呀呀的呓语——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了话了!
这很正常,这幅身体根本就不受自己掌控,他这样想。
胸口处又传来先前那种奇异的感受,这一次他无需自己控制身体,仿佛是本能一般张开嘴,偏过头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偏头的时候扫眼一看,见自己离地约莫十来米高,有些惊讶。
一拳……或是一掌,把自己打飞那么远,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难道对方也是机器人?
他的大脑如同精密仪器一般飞速运转,思考着对方的身份,是否是自己未知的某个隐藏基地培养的机器人势力,现在自己无法控制身体行动,该如何有效应对等等等等……不过没思考完。
因为他晕了过去。
紧接着身子迅速下坠,落地,开花。
噗!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嗷!”
晕过去的他猛摔在地上,被活生生摔醒,下意识地痛叫一声。
意识模糊间,似乎听见有人惊呼出声,他眼睛倒是本能的微睁着,但紧接着,整片天地都旋转起来,眼前彻底化作了一片黑暗。
……
很混乱的片段,不停闪回,不停闪回……
“你已经变成一个‘人’了啊……”
“你不知道人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善变的动物吗……”
“我怎么能够对你放心……”
“你很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有可能威胁到我的……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
“哈哈哈哈——”
“来生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对任何人产生情感,那些只是无谓的拖累……”
“当然……如果你有来生的话……”
砰!
火光,浓烟,冲击波,空气如刀……
身体被炸上天,在半空中分裂,解体,撕成碎片,化为虚无……
“啊!”
他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
怎么回事?
这又是哪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被核弹炸死了吗?
刚才那是……
传说中的……做梦?
而且是白日梦,阳光从床边的窗缝里照进来,刺得他本能地微眯着眼,努力适应屋内的环境。
想不出来就不再想,这是他的思维模式,同时,开始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依然无法控制这幅身体。
努力了一会,毫无头绪,他却没有半点放弃的心思,阳光有些烈,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等一下!
眨眼?
自己并没有发出眨眼的指令啊!
难道……
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他想了想,继续尝试去控制身体……
过了一会,他的左手食指上聚集了一些鸡皮疙瘩,紧接着,整根手指忽然翘了一下,幅度很大,动作很生硬,就像一截竹棍似的。
又过了一会,左手手掌忽然抬离床铺,五根手指大张,手臂肌肉绷得极紧,然后又握紧成拳,青筋毕现……
紧接着是整个上半身,脖子,头,双腿,甚至是胯下的那个玩意儿……
原来如此……
难怪自己不能控制这幅身体,原来是由神经控制的,而不是自己从前靠大脑发出指令去掌控的仿生躯体,怪不得刚才自己做梦了……他很清楚身为机器人的自己是从来不会做梦的,而这些古怪现象,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么……这是人类的身体?”
他自言自语问道,却愕然发现,自己想说的话,竟是完全说不出来。
或者说,口中出来的,只是一串是个人都听不懂的音符。
他很清楚,通过刚才的尝试,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住了这幅身体,那么控制嘴巴发声自然是不在话下的。虽然之前并没有试图说话,但根本不用试,举一反三之下,他不用去意(和谐)淫都能让那话儿勃(和谐)起,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况且方才发出的声音他并不陌生,曾经见过很多人都是这么开口表达的,伴着这些咿咿呀呀之声的,是正常人很难看懂的手势动作。
这类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哑巴。
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哑巴,他的脸上也没半点慌乱,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盯着自己的身体看。
这衣服……好像有点……
他发现自己穿的是很古老的那种衣服,月白色,对襟开的,有点类似于早期练功服,又有点像唐装。
周围的环境也很古怪。
四周的墙面是用青石砖堆砌而成的,纹理清晰可见,床边有个黑乎乎的木质小板凳,表面磨得油亮,显然是长期有人坐的成果。
靠墙的八仙桌看着像是紫檀木的,不过缺了只桌腿。
还有自己睡的这张床,明显是跟墙壁用的一种石料……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这里的环境不大好。
唯一的亮点,是对面墙上挂的那幅卷轴画,一个白衣美女在舞剑,衣带飘飘,涤然出尘,她的侧脸颊上有一颗小黑痣,不过这并不影响美感,反而给这幅画添了几分烟火气,显得没那么脱离尘世。
那幅画就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装饰品。
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他起身下榻。
哑巴就哑巴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已经很幸运了,现在自己需要了解一件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记忆中有个画面印象很深,自己好像是站在一个广场上,有个穿古装的少年说请指教,然后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打飞了,然后……
然后好像晕过去了?
那应该不会是梦。
走到房门前,有阳光从门格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线,些许尘埃漂浮,在光线中张牙舞爪。
“呃牟呃咦昂牟?”
这是我的来生吗?
他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伸手去推开那扇破败的木门。
随着一声轻微生涩的吱响,这扇隔绝他和外面世界的门,被他推开了。
阳光如瀑,流萤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