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徐锐歪着脑袋望着青女,笑眯眯地问。
青女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青丝,无奈地笑了起来,那一刹那的风情哀婉动人,不知惊艳了多少双眼睛。
“现在的草原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青女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乌力吉这头恶狼带着厚厚的乌云遮蔽了太阳,古老的盟约与传统黯然失色,原本温顺的草原人都被他勾起了罪恶的野心。
现在的草原已经不是那颗光彩夺目的长生天孕育的明珠,而是暗潮汹涌,贪婪成性的狼窝了。”
徐锐端起酒杯轻轻地呷了一口,淡淡道:“那又如何?”
青女道:“你还不明白?现在的草原到处都是狼群,而你只有一万五千新军,就算你能与南朝的那位兵圣比肩,可单凭这么点人,你能干成什么事?
也许你少年得志,一次次的胜利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那就让我来提醒你,这里是草原,不是中原,你要面对的是来去如风的铁骑和浩如烟海的辽阔大地。
我知道你们汉人在打心眼里对草原不屑一顾,因为在历史上你们曾无数次战胜过草原的勇士。
可你想过没有,汉人的胜利大多都是建立在城池攻防之下,真正野战获胜的战例是不存一。
而且即便是野战获胜,也是因为你们无耻地利用诡计,引诱草原大军与你们决战,然后你们再用优势兵力取得最后的胜利。
还有,就算你们汉人打赢了仗,可只要我们选择遁入广袤的草原,你们也没有哪怕一次在茫茫的草原上抓住过溃败的草原英雄。
眼下的情况,你既没有城池可守,也没有优势兵力,虽然你的士卒都是骑兵,可军中仍旧有无数蜗牛一般的大车。
就算只说骑兵,你们汉人的骑兵也无法与把马当作生命的牧民相提并论,更别说乌力吉麾下最强悍的勇士。
一旦真的打起来,你还需要补给线,需要后援,可乌力吉不需要。
他来去如风,进退自如,想打就他,想走就走。
你既打不过他,也找不到他,他却能趁你休息的时候突袭你,趁你吃饭的时候骚扰你,当你疲于奔命的时候,他就能集结大军一次把你消灭!”
青女这话说得颇为骄傲,却又苦口婆心,既饱含对草原勇士的自负,又带着对徐锐和自己的深深担忧。
徐锐静静听完青女的话,忽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方才说话的时候你像极了我们汉人的谋士,之前没有发现你还有这等见地,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见徐锐似乎并未重视自己的话,青女脸上闪过一丝隐隐的焦急,轻轻地偏过了头。
“我说得再好也得你听得进去才行,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英雄曾败在自己的自负上,我不愿见你成为其中的一员。”
徐锐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听说阴山王苏赫巴鲁曾找过你?”
提起此事,青女顿时面色一紧:“你怎么知道?”
徐锐笑道:“听说这件事已经在草原上传开了,想听到些风声并不困难。”
青女面色铁青,咬了咬牙道:“苏赫巴鲁这是在制造舆论,逼我就范。”
徐锐疑惑道:“你公然反对乌力吉势必会被他当作眼中钉,苏赫巴鲁算是乌力吉的支持者,他公开接纳你,难道不会引起乌力吉的不满?”
“乌力吉当然会不满!”
青女冷哼道:“可是为了巨大的利益,苏赫巴鲁甘愿铤而走险!”
“哦?此话怎讲?”
徐锐饶有兴致地问。
青女见徐锐目光玩味,眉头微微一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赫巴鲁不是笨蛋,就算他真的馋我,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的部落遭受损失。
他真正想要的是金山部!
金山部是历代大汗的部落,虽然现在已经衰败,但谁要是能掌握这个部落,便能得到传统的支持,正统的名义。
他逼我嫁给他的儿子,而不是他自己,就是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金山部,同时当乌力吉兴师问罪的时候,又能有转还的余地。”
徐锐闻言双眼微眯,淡淡道:“也许等他彻底控制了金山部,乌力吉又逼得急了,他还大可以把你交出去平息新大汗的怒火?”
听到“新大汗”三个字,青女脸色瞬间铁青,银牙都要咬碎了,好不容易才把胸中的怒火平息下去,冷哼道:“也许是吧,你是在幸灾乐祸么?”
徐锐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心思,不过照你这么说,我恐怕还得抽空见一见这位阴山王。”
青女闻言一惊,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徐锐摆摆手道:“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然不会出卖你去讨好他,而是打算跟他谈一趣÷阁交易。”
“交易?”
青女依旧警惕地望着徐锐。
徐锐解释道:“因为稀缺的资源,以及逐水草而居的生产方式,草原一直都是由若干部落组成的,即便乌力吉现在势强,也无法改变全力分散的局面。
乌力吉起家时间尚短,内部的矛盾还没有彻底解决,像阴山王那样野心勃勃随时准备取而代之的野心家比比皆是。
阴山王苏赫巴鲁和乌力吉的关系即是君臣,又是盟友,他强悍的实力让乌力吉也忌惮三分,不敢跟他公然翻脸,而苏赫巴鲁则需要相对恭顺地匍匐在乌力吉这位大汗的脚下。
现在乌力吉是你们草原的狼王,他很强,可他不会一直那么强,苏赫巴鲁打你和金山部的主意,实际上便是等乌力吉有什么闪失的时候,能随时抬起正统的大旗取而代之。
只要乌力吉出什么闪失,一场夺位的内战便会轰轰烈烈地爆发,我说的对吗?”
青女愣愣地点了点头,皱眉道:“我明白的你的意思,若你能对乌力吉造成冲击,那么苏赫巴鲁或许会把你当作一时的盟友。
可若你压根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利益,他更可能的选择是把你咬得遍体鳞伤,然后献给乌力吉作为他摇尾乞怜的筹码。
所以你的想法根本就是与虎谋皮!”
徐锐点了点头,自信道:“这当然是与虎谋皮,可谁是虎还不一定。”
青女望着徐锐自信的模样,感觉他好似身上发着光,本就不平静的心顿时又跳得更快了些。
然而理智和对未来的忧虑让她很快平静下来。
“你是想让我帮你联系苏赫巴鲁?”
青女沉声问到。
徐锐点了点头:“说对了。”
“不行!”
青女摇头道:“你明明知道他在觊觎我和我的部落,这样做对金山部和我来说都太危险了些,而且一旦事败,乌力吉很可能会失去最后的耐心,一举将金山部铲除。”
徐锐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既然跟你这样说,便代表我既有帮你摆脱觊觎,又让苏赫巴鲁满意的两全之策。
至于乌力吉的怒火,你以为什么都不做他就没有怒火了吗?
他敢放任你的金山部存在,势必已经在你的部落里填满了自己的耳目,从你刚从部落出发,到现在与我见面,乌力吉肯定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
青女闻言脸色大变,豁然起身。
徐锐笑着摆摆手道:“不必紧张,我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你在利用我!”
青女望着徐锐咬牙切齿。
徐锐却好像没有看出她的愤怒,远远望着天边道:“对,我就是故意的,就是利用你。”
话音刚落,秦飞忽然纵马而来,跳到徐锐身边道:“启禀大帅,乌力吉正式发函,要求咱们十五日后将公主送到汗庭成婚。”
“十五日,可真够急的……”
徐锐淡淡地摆摆手,秦飞抱拳而退。
青女不解地望着徐锐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锐道:“这就是我利用你的结果。
一开始乌力吉游刃有余地和我相互试探,可是当他知道你来见了我之后,便不敢再放任我在草原上兴风作浪了!”
青女还是不解:“你利用我演这么一出戏,除了让乌力吉对你提高警惕之外,又能有什么好处?”
徐锐摇头失笑道:“第一这可不是演戏,第二,乌力吉的这道命令告诉了整个草原他忌惮我,那么和你一样对我的实力心存疑虑的人会如何想?”
青女一惊:“你是说苏赫巴鲁会高看你?”
徐锐还是摇了摇头:“不光是苏赫巴鲁,而是整个草原,也不是高看我,而是正视我!”
说着,徐锐饶有兴致地望向青女:“现在你相信我了吧?能帮我去联系苏赫巴鲁了么?”
青女咬着牙,一脸沉吟之色,似是心中天人交战,半天没有回答。
徐锐也不心急,就这么慢慢喝着酒,笑盈盈地等着青女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