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还是想不通啊……”
李邝手上拿着一枚黑子,盯着桌上的棋盘,嘴巴里碎碎念着。
徐锐见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失笑道:“我不过断了一步,有何想不通的?”
李邝抛下手中的棋子,顺手抹掉了棋盘,算是投子认输,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当我是想不通你的棋路么?我是想不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锐将手中的一把白棋撒在棋盘上,耸了耸肩道:“怪不得你输了整整一天,下棋啊切忌三心二意。”
李邝笑骂道:“都身在诏狱了,你还有心思一心一意地下棋?我看这世上心这么大的人怕是也只有你一个喽。”
徐锐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既然当了人质,那就等着绑匪要价就是了。”
“可这都一天了,怎么还没动静啊?”
李邝不解地问。
就在这时,诏狱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二人回头一看,只见胡淼带着一众小宦官走了进来。
徐锐笑道:“你看,要价的人不是来了?”
李邝苦笑一声,和徐锐对视一眼,连忙站了起来。
“圣上口谕!”
胡淼尖声尖气地喊了一句,徐锐和李邝已经规规矩矩地下跪接旨。
“冠军侯受参诸项罪名均查无实据,着锦衣卫即刻放人!”
胡淼学着宏威皇帝的语气说到。
“臣遵旨!”
“臣谢恩!”
徐锐和李邝同时叩首。
然而徐锐终究没能等来他意料之中的条件,反而直接等来了放人的圣旨。
站起身来,徐锐更加一头雾水,一趟诏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放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开口问问胡淼,可胡淼却笑容可掬地朝他鞠了个躬,接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一众小宦官连忙跟了上去,东厂、大理寺和羽林军的士卒们也一并撤走。
“这是不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啊……”
看着纷纷散去的人马,徐锐眉头一皱,自言自语到。
李邝搓着下巴道:“看来绑你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谈条件,这会儿怕是已经从别人那里拿到赎金了吧?”
徐锐疑惑地摇了摇头:“按理说最有钱的是我本人,赎金不跟我要又要跟要呢?”
其实这一天徐锐已经想了无数可能,却又一一否定,因为让他觉得稍有可能成立的只有宏威皇帝对他的星河集团起了强占之心。
可是方才胡淼的一句口谕,便将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全部打乱。
“别想了,踏出诏狱的大门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邝拍了拍他的肩膀到。
徐锐当然知道只要踏出诏狱的大门便什么都会知道,可正因如此,也让他有些举步维艰。
皇帝弄出这么大阵仗,所图之事自然不小,现在出狱便说明皇帝十有八九已经得逞,也就意味着自己一定会失去什么。
究竟会失去什么呢?
“算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等待结果永远比承担结果更可怕……”
徐锐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拍了拍李邝的肩膀,迈着大步朝大门走去。
诏狱的地牢暗无天日,的确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
仅仅只是一日,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一片银白,宏威十八年的第一场雪在千呼万唤之中如约而至,徐锐站在雪中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更令他意外的是,诏狱的大门口没有安歌、没有曹思源,甚至也没有想象中摆上炭炉的“破军”马车。
鹅毛大雪之中,只有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孤寂地撑着一把伞,任由寒风吹拂,白雪皑皑,仿若风暴中的灯塔,又好似星空中的皓月。
在看到这个身影的一刹那,徐锐忽然身体一颤,左手的痉挛好似瞬间蔓延全身。
风雪和夜色模糊了视线,可徐锐却知道那个人就是栖霞公主。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徐锐脑海中忽然冒出无数个念头,一个比一个可怕。
“吱呀”一声,诏狱的大门在徐锐身后缓缓合上,将空旷的整条长街都留给了夜色中的二人。
徐锐下意识朝她走去,一步一步,再也挪不开目光。
栖霞公主披着一件雪白大氅,寒风吹乱了青丝,俏皮地贴在额头,冰雪把她的小脸冻得通红,却平添了一抹温情。
她静静矗立在白雪之中,一双星空般的眸子闪烁着微光,怯怯凝望着徐锐,亦如初见时一般,嘴角带笑,低眉含羞。
徐锐张开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可开口的时候却变成了:“你一个人来的?”
栖霞公主会心一笑,宛若云开月明,风停雪止。
“嗯,一个人……”
刹那的柔情好似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徐锐的心防上,所有的伪装和刻意的逃避全都摇摇欲坠。
瞬间,一股想不顾一切把栖霞公主拥入怀中的疯狂冲动顺着热血冲进头顶,可就在徐锐想要抬起双臂的时候,那只剧烈痉挛的左手却像一道闪电般再度击中徐锐的软肋。
看着徐锐炽烈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来,栖霞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可脸上却依旧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再不走,宫门就要关上了……”
沉默了半晌,徐锐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关上就关上吧,宫门早开晚闭,总是开开合合,那有什么稀奇?”
栖霞公主低着头,声音却异常坚定。
徐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道:“这一日出了很多事,我得赶紧回家一趟,要不老不修和婶婶都得急死了……”
说着,他就要转身逃走,手腕却突然被栖霞公主紧紧抓住。
徐锐下意识地挣了挣,但栖霞公主非但没有放手,反而越抓越紧。
徐锐诧异地向她望去。
栖霞公主连忙将脸上的那抹凄然隐去,盈盈笑道:“刘老将军和婶婶都知道你平安无事……”
徐锐一愣:“是你告诉他们的?”
栖霞公主没有回答,看了看白茫茫的世界道:“陪我走走吧……”
徐锐木然地点了点头。
栖霞公主将手中的伞递给徐锐,徐锐很自然地接了过去,二人并肩而立,缓缓走在银装素裹的街道上。
谁也没有说话,任由寒风呼啸而过,可徐锐却能嗅到淡淡的香气,听到“砰砰”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自己在紧张,还是栖霞公主也在悸动。
此时此刻,徐锐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懵懵懂懂的时候,面对世界和未来总是手足无措,头脑一片空白。
走着走着,栖霞公主突然停下了脚步,徐锐反应不及,多迈了一步,连忙也停了下来,把伞往栖霞公主的头顶靠了靠。
栖霞公主轻轻拨开徐锐的伞,抬头朝夜空望去。
风雪之中没有半点星月,只有厚厚的乌云,徐锐一愣:“你在看什么?”
栖霞公主笑道:“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啊。”
徐锐这才想起当日把棉花糖当作云彩送给栖霞公主的往事,心中不禁微微一痛。
爱情有时就是这样,欢快时有多幸福,离别时就有多痛苦。
“以前不明白,现在才发现你的狡猾,这份礼物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呢……”
栖霞公主依旧笑着,仿佛也在追忆当初的幸福。
徐锐脑袋有些乱,一切的反常都汇集成不详的预感,可偏偏他不愿去想,不愿去问。
“徐锐……”
就在这时,栖霞公主轻轻地唤了一声。
徐锐回过神来,凝望着她。
栖霞公主脸上浮现一抹红霞,下意识地低下头,却又马上倔强地抬了起来,呆呆看着徐锐,坚定地说:“徐锐,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