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威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日午时,战斗打响后的第四个时辰。
“报!”
一声长啸由远而近,背后插着令旗的传令兵急匆匆地奔入寂灭军帅帐,童扬顿时从帅案后站了起来,高声道:“速报,情况如何?”
传令兵抱拳道:“启禀大帅,我军正面反击原本十分顺利,已将敌人逼到一起,在回回炮的砸击之下战果颇丰。
前线将士正要一鼓作气击溃敌军防线,但就在此时敌人增援已至,一举粉碎我军进攻,并攻破前线一处回回炮阵地,此次反攻的所有收获全部化为乌有。”
“什么?!”
帅帐里的寂灭军将领顿时惊道:“竟然能攻破我军回回炮阵地,是哪支劲旅这般悍勇?”
传令兵脸色一僵,摇了摇头:“小的不知,听说看装束像是北朝边军,但消息并未证实。”
先前发问的那位将领连连摇头:“边军战力孱弱,我军回回炮阵地又重兵拱卫,怎可能是他们所为?再探!”
“遵命!”
传令兵抱拳应诺,连忙退出帅帐。
那将军对童扬道:“大帅,敌军增援应该是一支劲旅,我军当如何应对?”
童扬摇了摇头:“是不是劲旅还不好说,回回炮阵地失守不是因为敌军太强,而是意外到来的援军超过了我军的临界点。”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我军虽强,但奈何人数实在太少,在毫无牵扯的情况下紧凭数万人马硬抗敌人三十万大军还是太勉强了一些。
眼下,全军上下就好像一根根绷紧的弦,一旦敌人再度加码,这些弦就会一一断裂。
此次反攻本就是经过本帅精心计算的极限之计,若没有这支援军便刚好足以击退敌军,但当援军出现,无论他们是不是劲旅,我军都会像崩断的弦,产生连锁反应。
本帅想不通的是,敌军主力应该都已被本帅算计在内,为何会突然多出这支援军呢,难道敌人又有新军来援不成?”
见童扬陷入了沉思,那位将领抱拳道:“大帅不必如此,给末将一千兵马,末将保证将阵地统统拿回来!”
童扬摇头苦笑道:“现在是一个人当五个人用,哪里还有一千兵马?除非我军再度缩小防御,可这样一来又有被敌人团团围住的风险,实在得不偿失。”
战斗对双方而言都是挑战,北朝大军岌岌可危,南朝寂灭军也没好到哪去,童扬身为主帅,自然也是将数万人的生死系于一身,由不得他不慎重。
在场的几位将领对视一眼,中军统辖魏长青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童扬却给他递了个眼色,魏长青只得闭起嘴来。
不过那些话堵在心里实在难受,他略一沉吟,换了个说法道:“大帅,实在不行便用飞鸽传书向钟帅求援吧,现在求援他们应该还来得及赶回来!”
童扬一愣,深深看了魏长青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不可,大帅的定计便是先西后南,配合犀角军先歼灭敌人西线的九万大军,然后再腾出手来彻底击溃北朝主力,若是我军求援,这个计策便要落空,于大局不利。”
此言一出,众将都沉默下来。
既然是精锐就有精锐的骄傲,在武陵亲军之中,因为无法完成既定任务而呼唤增援绝对是不可洗刷的耻辱,只要不是到了必输无疑的时候,童扬绝不会轻易在群狼一般的武陵亲军中呼唤增援。
“大帅,不知我军还能坚持多久?”
魏长青突然开口问到。
寂灭军可没有徐锐手中的战场动态系统,所有的信息都必须由主帅在脑子里自行生成,其他将领由于信息掌握不全,根本无法完全洞悉整个战场的态势,是故才有此一问。
“敌军战力不强,但胜在人多,这一战其实是看双方谁能发挥出优势,眼下敌军攻势如潮,我军已经打空了几乎所有的底牌,却还是没能扭转战局。
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多则三四个时辰,少则一两个时辰就会见分晓,我们和他们谁先绷不住,谁就会把命留在战场上。”
童扬的话再次令诸将沉默下来,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眼下恐怕敌我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结果或许只能靠赌。
可是对于一支战无不胜的王者之师来说,需要靠老天来决定胜负便已经是输了。
“大帅,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魏长青皱眉问到。
“有!”
童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下我军还有两条出路,第一,快速退出战场,确保不被彻底就亏,然后继续咬住敌人。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保全有生力量,等待西线胜利再发起反攻,不必担心战败之后影响整个大局的胜负。
但坏处是此举将会把战场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上,且不说面对犬牙交错的战场咱们能不能安然撤走,就是真的撤走,想要再咬住敌人也十分困难,说不定会就此放走了眼前的三十万敌人,让西线的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对于寂灭军来说,撤退从来都不是好办法,诸将一听便纷纷摇头。
“还有另一条路呢?”
魏长青问。
童扬叹了口气道:“向黑旗军求援……”
“嘶……”
诸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说来说去,又绕回了最初的地方,究竟要不要向黑旗军求援,或许已经成了左右战场胜负的关键。
魏长青略一沉吟,朝着童扬抱拳道:“大帅,末将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童扬失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计策便讲出来,大家都来议一议。”
魏长青点了点头,沉声道:“撤退之事不在我军考虑之列,末将便不说了,那么向黑旗军求援便成了我军的唯一出路。
依末将想来,敌军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发动此战,恐怕也是在逼迫我军向黑旗军求援,令钟帅首尾不能兼顾。”
说到这里,众将纷纷点头,就连童扬也抬了抬手,让他继续往下讲。
魏长青继续道:“其实钟帅之所以西进无非就是想集中优势兵力先击溃敌人的一路人马,然后再腾出手来消灭另一路大军,这样一来北朝主力便会被一战击溃。
这样一想,其实钟大帅无论去哪一路都是一样,相比之下,咱们面对的是北朝主力,若是能率先将其击退,恐怕西线的敌人就会不战自退。
若是咱们现在不是求援,而是邀请钟帅围歼北朝大军,大家试想一下,眼下北朝大军已然疲惫不堪,若是钟帅出其不意地杀个回马枪……”
魏长青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在场诸将的眼睛却都亮了起来。
西线的九万大军绝对无法对犀角军构成威胁,而一旦黑旗军突然杀至,北朝大军势必会如他们这次反击一般,好似绷紧的弦一一断裂。
到那时,眼前这如狼似虎的三十万大军还不立刻就变成三十万头绵羊?北朝的命运也就再也无法改变!
“长青真是妙计啊!”
童扬豁然起身,忍不住抚掌大笑。
虽然还是同样的做法,但只是在逻辑上转了个弯,耻辱的求援便成了主动的妙计,几乎解决了所有矛盾,这如何能不让童扬拍案叫绝?
“传我将令,立刻向钟帅飞鸽传书,这一次咱们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童扬朗声高呼。
众将齐齐应诺,那股睥睨天下的杀气再度洋溢在帅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