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3月份，李东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都特别多。
私生活方面就不多说了，集团那边事情也不少。
和苏宁的合作正式拉开了帷幕，从3月初开始，苏宁那边就派人和齐云娜进行了接洽，现在双方已经在和京津地区选址。
张进东和李东的意思都很明确，快，快，快！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争一次，两人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很快便达成了前期布局要快的决议。
而远方集团，布局的不仅仅是京津。
包括之前的鲁省、江浙、赣省，以及鄂省那边的中百合作，都在远方集团的日程表上。
这还只是超市，物流和商城这边，集团也渐渐加快了扩张的脚步。
除了地产公司在巩固成果之外，远方的四大支柱产业，三家都在急速扩张。
说扩张，那就离不开一个钱字。
去年年底结算的时候，远方集团总负债高达60亿，而其中40亿的负债统统都会在3月份到期。
一下子这么多债务到期，无论是袁成道还是集团其他人都始终被一股紧迫感环绕。
刚好就在这时候，袁成道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和考核。
原本李东给他的建议是从今年开始考核，他的意思也就是以往的可以过往不究，大家一切从零开始。
结果不知道是袁成道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还是袁成道本人的强迫症发作。
这家伙在考核制度刚实行下去，就开始了追究制，对集团总监一级的高层采取了年终考核！
这个年终，指的自然是06年的KPI考核结果。
不单单是针对个人，包括整个部门的绩效成绩，而且袁成道采取了更严厉的惩罚措施，连带责任！
也就是说，如果部门整体绩效不达标，就算一些高层个人考核过关了，也会负连带责任，这个株连一直延续到部门主管一级。
如此大规模的考核和惩治，一下子就在集团内部闹的人心惶惶。
3月12号，袁成道大手一挥，集团两位总监级高管被迫离职。
3月13号，袁成道再次下狠手，总部三位经理级高层被斩落马下。
3月14号，四五位部门主管承受不住压力，主动离职。
3月15号……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被迫和主动离职的中高层管理，超过了十人！
一时间，远方集团乌云遮日。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袁成道大刀阔斧地改制的时候，乌云还没散去，暴风雨来了！
远方集团陷入资金链断裂危机！
刘克和常琪琪酝酿已久的报复来了，短短一天时间，网络上，报纸上，顷刻间被远方集团屠版。
号称百亿资产的远方集团，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
这就是所有人看到的东西。
一家花边小报，甚至还详细分析了远方集团的资金现状。
06年远方飞速扩张，前后投资高达百亿资金，07年伊始，远方集团再次剧烈扩张。
元旦那天，远方并购了绿地，紧接着远方并购了鹏飞和北川地产，光是这三项并购计划，在外界估算中，远方起码出资超过50亿。
而这波并购狂潮刚过去，远方开始和苏宁合作，投资高达20亿以上。
再加上远方和中百的接触也被揭露出来，远方进军华中市场的计划被彻底暴露。
另外再加上远方成立慈善基金，以及大规模的员工福利计划，零零散散地加在一起，又是百亿。
两年时间，高达两百亿的投资。
而远方集团的盈利，超市部分仅仅过十亿，至于地产公司，则是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
二十倍的收支比，远方哪来的这么多钱？
资不抵债的远方，还能撑多久？
疯狂扩张的远方，还能和他的创始人李东一样，继续疯狂下去吗？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问号，将远方集团顷刻间推到了风口浪尖。
……
3月17号。
远方集团召开了集团高层会议。
李东早早到了会议室，一声不吭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当袁成道还有其他众多高层纷纷落座，会议正式开始了。
主持会议的刘琪刚说完，从苏南赶回来的孙涛就发难道：“袁总，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袁成道脸色严峻道：“孙总请说。”
孙涛情绪略显激动道：“一个星期时间，远方中高层十去其一，这事袁总经过我们同意了吗？你所谓的考核，制定的标准又是出自何处？离职的三位总监，三位经理，都是04年入职远方的老人，袁总一刀切合适吗？
杀鸡儆猴，也不是这个玩法！
你所谓的考核，在我看来就是排除异己，袁总，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给大家一个解释！
远方是所有人的远方，而不是你一个人的远方！”
孙涛率先发难，其实大家都早有预料。
袁成道这次斩落下马的高管，十有八九都是孙涛的人。
说孙涛的人也许不合适，其实应该说04年05年入职的老人，都算得上孙涛的人。
当初李东还在上学，除了财权，人事大权和别的权利几乎全部交给了孙涛。
而创业初期，远方还没这么高的知名度。
当时远方的高层，几乎都是孙涛拉来的，其中有他的朋友，有他的老同事。
后来李东虽然整顿调整了一部分，可这两年登上高位的也在少数。
如今袁成道直接盯着这批人下手，在所有人看来，这就是掘断孙涛的根基。
当然，大家知道他发难，可众人都没想到孙涛会这么直言不讳，甚至连排斥异己都说了出来，显然这时候的孙涛已经是愤怒至极。
等孙涛说完，袁成道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孙总稍安勿躁，等听我说完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合适，那我们可以再商量。你口中的考核标准，不是我袁成道个人制定的标准，而是各家企业通行的考核标准。
这一点，我征询过很多国内外知名HR的意见，也曾经和李总汇报过。
另外你所说的，我针对之前的老员工，这一点我不能接受。
你看到的不代表就是实情，04年的老人为什么会成为首批被整顿的人选，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
05年和06年入职的高管，我不怕说句得罪人的话，几乎都是高学历高能力的精英人士。
而04年远方初创阶段，大多数人都学历不高，能力不够。
我没有一竿子打翻所有人，学历有时候其实就是个敲门砖，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努力！
像04年入职的齐总、胡总监，她们也是元老，甚至还成为集团的重要管理层，我针对过她们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我敢拍着胸脯说，他们之所以离职，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兢兢业业！
考核结果孙总自己可以去看，在急速发展中的远方，慢人一步是庸才，慢人两步是渎职，可慢人三步四步，那就是犯罪！
集团想走向正轨，阵痛是必须的！”
袁成道的一句阵痛仿佛刺痛了孙涛，孙涛勃然大怒道：“好一个阵痛是必须的！”
“这些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我们筚路蓝缕地一步步走到现在，你知道他们为此吃了多少苦吗？”
“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一句阵痛就否决了他们的一切！”
“别人不说，就说质检部的张涛张总监，你知道吗？05年的时候公司为了拿下铜山市场，张总监在铜山埋头苦干了三个多月，皮鞋都磨破了五六双，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结果你逼迫张涛离职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一句老糊涂，就否定了他的一切功劳！
难道远方集团如今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吗？不是我幼稚，我只想说刻板的规矩和所谓的KPI数据就真的能代表一切？
起码我敢说，你袁成道没有我们这些人对集团的忠诚和热忱！
能力不够，可以学习，可以处罚，甚至可以降职，然而你直接逼他们离职，你想干什么？
袁成道，你不用拿那些大道理压我，我比你更清楚这些。
飞鸟尽良弓藏，这就是所谓的走向正轨？”
向来被认为是老实人的孙涛，今天大发雷霆，甚至说出了飞鸟尽良弓藏的话语，顿时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就连袁成道这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这话说的可是太严重了。
孙涛骂他没事，比资历，他比不过孙涛，比功劳他也比不过孙涛。
甚至他能上位，还是孙涛举荐的。
可孙涛后面那句话可不是对他说的，能坐在会议室开会的，都是集团高层，谁是傻子？
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资格最老的元老，现在正在向李东开炮。
原本会议是为了解决外界传言的资金链断裂麻烦，然而谁都没想到，因为孙涛的发难，顷刻间就变成了两大创始人之间的对决。
众人视线都不由投向李东，他们想看看此时此刻的李东是何感想。
李东倒是没大家想象的那样愤怒，也没有发火。
比起别人，他更能理解孙涛此刻的心情。
一路走来，当初的那批元老，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肯定不可能。
连李东都和他们有感情，更别说孙涛了。
孙涛平时虽然沉默寡言，可实际上他比李东还要感性一些。
从他拉人就能看出来，他不顾李东忌讳，在公司成立之初，拉来了一批老朋友老同事，一方面是因为他念旧，一方面是因为他想和大家共富贵一场。
结果眼看着集团起来了，当初的共富贵好像也能实现了。
这时候的孙涛其实是满足的，满足的甚至没了欲望和野心。
然而当袁成道雷霆一击出手斩杀了这批人，孙涛终于愤怒了，终于爆发了。
我一退再退，难道你们就是如此对我？
让出了集团总裁的位置，让出了掌控整个超市系统的大权，独自镇守苏南，结果你们就是这么伤人心的？
一句集团需要，一句阵痛，就可以抹灭他们这些老人的一切功劳？
孙涛不甘心，甚至可以说他觉得遭到了背叛。
不单单是袁成道的背叛，包括李东的背叛。
别人不懂他的心思，李东难道还不懂吗？
李东懂！
可他偏偏默认了这个结果，默认了袁成道做出这一切。
兔死狐悲，这一刻孙涛不得不奋起反抗。
哪怕只是飞蛾扑火，孙涛也不想在沉寂中死去，他的热忱和忠心，不应该被如此背叛和弃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