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闭嘴!”颂苖吓得惊叫失声,李师傅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叮咛。()
颂苖毕竟是经过生死考验的人,立刻就克制了自己不安的情绪,示意李师傅可以放手。
巨型的‘蝉蛹’一涨一缩,如跳动的心脏。其上绿蔓密密麻麻的覆盖着,阡陌纵横。藤蔓到处扭动着、挥舞着,好像一条条有生命的毒蛇。每当巨蛹抖动一下,藤蔓便开始顺着‘蝉蛹’再次交缠包裹、游走紧缩,看得下首的李师傅几人眯起眼睛,瞳孔中俱是恐惧之色。
卫霄高举火把,用燃火的一头戳上舞动的青藤,正疯狂摇摆的藤蔓好像被点了穴般刹间静止,下一瞬,忽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同时藤枝如潮水般的往四下退却。那逃窜的动作快的肉眼无法捕捉,颂苖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结果——藤蔓散去后,王伟从两米高的半空中掉落到红土上。
王伟仰躺于地,神经质的哆嗦着。卫霄三人从其显露出的青紫色脸庞,可以想像到他方才的处境。颂苖、李师傅在一边瞅着王伟的样子,暗暗吞咽着唾沫,颇有些感同身受的余怕。
“咳咳咳,咳!”好半晌,王伟才苏醒过来,接着响起一连串的咳嗽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王伟气喘如牛的吐着气,直到脸颊上紫红色的红晕淡去,才扬起下巴仰视着李师傅等人。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互视片刻后,王伟面朝颂苖道:“老田呢?”
“他慢了一步,没逃出来。”颂苖淡然的回道。
“他没逃出来,你倒逃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颂苖冷眼睨视着话里有话的王伟,挑了挑眉冷笑道:“洞口那边还有他被压断的一只手,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过去看看。不过也有可能,已经被这些藤捡走了。”
王伟的话明显让颂苖动怒了,两人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灰败了。李师傅摇摇头,冲对方翻了翻白眼,打哈哈道:“好了,你们。颂苖,王伟刚从青藤里掉下来,脑子还不清楚,不过多问了一句,你跟他计较什么?王伟,也不是我说你,你看颂苖这样子能把老田怎么样啊?要是,老田活着,颂苖没能进来,才要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吧?”
李师傅不等王伟、颂苖反驳,睇向卫霄道:“我们接着怎么办?”
卫霄很想说,我怎么知道?但对于他人好声好气的询问,卫霄做不出给人难堪的事,只好冷着脸道:“我很想坐下来休息,可是在这里肯定不行。我们往前走吧。”
李师傅方要点头说好,王伟突然插口问:“卫霄,你手里怎么会有火把?我可没看见你拿下来过。”
“你搞清楚好不好!要不是卫霄救你,你已经死了两次了。”未待卫霄发怒,颂苖已忍不住破口喝骂起来。“你是不是被那些藤弄出神经病了啊?要不然,干嘛怀疑我又怀疑卫霄?我们欠你什么啦?要是你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好了,又没人拦你!”
王伟当然不敢一个人走,经过这件事,他更不愿离卫霄左右了。但他又不想欠卫霄人情,像李师傅这样事事讨好对方,所以总想千方百计的找碴儿,来模糊卫霄对自己的恩惠。
因为颂苖对王伟的讥讽,卫霄反倒没那么生气了。他一直觉得王伟虽然沉不住气,但很会看人下菜碟。按理而言,在如今的情况下,只要还想粘着他的‘福运’,就绝不会说出这样叫他恼火的话来。那王伟为什么会这么做?真如李师傅说得那样,被藤蔓裹住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昏了头吗?卫霄心底的古怪感又浮了上来,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反倒弄得心下颇为烦躁。
“卫霄,你怎么了?不走吗?在想什么啊?”李师傅瞧着一言不发的卫霄,诧异地询问。
“没什么。”卫霄垂眸瞅了眼李师傅手中的蛇皮袋,复又看向颂苖三人不解又疑惑的神色,暗怪自己思索的时机不对,倒让原本没有疑心的李师傅、颂苖以为自己心虚而不敢说话,只得解释道:“那时候,王伟不是和老田一起冲下来嘛?正好撞到我,我被他撞的差点跌倒,手一抓刚巧抓到火把。谁知道,还没站定,青藤就把我拉进来了。一开始,它也想把我捆成一个球的,不过每次靠过来都被火吓退,我才没事。”
颂苖是亲眼看见王伟撞上卫霄,害得卫霄要跌倒的。后面,卫霄好像抓住了什么,才没摔下来压到自己。只是颂苖不知道,原来匆忙间被卫霄抓到的,竟是石壁上方的火把。
“卫霄,你不用给他解释。我们都知道,你不会是那种人的!他就是疑心重,你别理他就行了。”
李师傅还欲宽慰几句,想到什么的颂苖忽然发问道:“卫霄,刚才我进来的时侯怎么没看到火光呐?不应该啊?这道山缝看上去是笔直的,我走过来的地方也没有弯道,不可能看不到光。会不会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啊?”
嘴里说信,其实还不是有怀疑。卫霄轻哼了一声,解说道:“没什么东西。你之所以看不到我手里的光,是因为这些藤像……怎么说呢?对了,就像瀑布一样垂下来,把这条山道堵成两段,你当然看不到我手里的火把。”
“原来是这样。”颂苖得到了答案后,脸色好多了,赶紧催促着卫霄往前走。她与李师傅一左一右的扒在卫霄身侧,王伟踉跄着起身,看着即将走远的三人,只能不甘心的跟上。
滴答滴答。
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好似放在枕边的手表,每一声都仿若充斥在卫霄四人的耳畔。这声音,要是在鸟语花香的山野间听到,或许会给人一种优美雅致的意境。但在漆黑一片的山道内,只叫人觉得诡异又阴森。
很快,李师傅受不了压抑的气氛。加之,又想摒弃耳朵里滴答滴答的声响,率先开口聊了起来。“你们还记得,我们是几号进来的吗?”
“十四号吧,我看过手机。就是能活着出去,我也一辈子忘不了这一天。”颂苖心有戚戚地叹息着。
“今天二十三号了吧?”
“是啊。我们在这个鬼地方待了足足九天了,我却觉得好像已经有九年那么长。”
“我好几次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不是吗?”颂苖缓缓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还不敢相信,我弟弟他们已经死了。如果,盛曜还活着的话,今天就是他二十九岁的生日。”
一直听着李师傅、颂苖二人对话的卫霄,陡然发问道:“你弟弟今天生日?”
颂苖侧脸瞧了卫霄一眼,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仍是点首回应道:“是啊,二十九岁的生日,连三十岁都没到。”
连三十岁都没到!
三十岁都没到!
他也是啊!
今天,也是他二十九岁的生日啊!
怎么会这么巧呐?
卫霄回忆起贺父早上说的那一席话,心田冰凉。那时候,他没有在意,可而今回想起来,却处处透着熟悉感。比如,照贺父的话里推算,贺盛曜同颂苖相差三岁。而颂苖九岁那年,把贺盛曜推下楼梯,贺母因为算命先生死前的诅咒,想要掐死女儿。也就是说,算命先生的死,应该在颂苖九岁,或九岁之前。
颂苖九岁,贺盛曜便是六岁。卫霄的身体,也就是在自己四五岁的时侯越来越不好的,他虽然还有点模糊的记忆,但因为当时太小了,很多都记不得了。但卫母曾说过,他小时候一咳嗽就是肺炎,常常要挂盐水。后来,下针的静脉都找不到,只好剃光脑袋,挂在头上。这些话,和贺父说给贺盛曜听得多么相似?可他那时候,还以为是巧合。毕竟世界那么大,一两个偶然,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再说,贺父提过要把贺盛曜送去托儿所那年,贺盛曜掉下河半小时才被救起来。去托儿所应该是四五六岁,卫霄在五岁那年的七月,被卫父放在八仙桌上,本来坐的好好的他,不知怎么的仰天跌下桌子,后脑先着地。接着他一直哭,被大人不停地揉脑袋。大家都以为他是小孩,受不了疼才哭。谁知,到傍晚的时侯,他开始吐,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黄绿色的胆汁,非常的苦涩,到今天,卫霄还记得当初的味道。
结果到大医院一查,才知道头骨裂开了。把头发剃掉之后,能看见馒头高的瘀血肿块。医生说要开刀,吓得卫母抱着他偷偷流泪,幸亏后来瘀血往脑外流,才避免了开颅手术。但这一次的意外,让他在医院里足足待了半年。
贺父还说过贺盛曜被人从山顶上挤下去的事。要独自出去玩,起码也要十七八岁,也就是读高中或是中专生。他的腿,就是中专第二年断的。卫霄虽不知确切时间,但只要问颂苖一声就清楚了。但此刻,卫霄感觉就算不问,也已经隐隐有底了。
另外,贺父在颂苖小学毕业到初二那几年里出轨,险些离婚。一般小孩是八岁入学,颂苖初二,就是十五岁。这么算,贺盛曜便是十二岁,正巧读五年级。卫父、卫母就是在卫霄五年级的时侯悄悄离婚的,当时作为儿子的他还不知道,是后村的同班同学当众取笑他爸爸不要他,和他妈妈离婚了,卫霄才得知的。
卫霄深深的记得,那天他昏昏沉沉的回家,翻了卫母的柜子,看到了大红色的离婚证,心如刀绞。
是的,不会错!卫霄越想越确定,卫母也说过他刚出生就算过命的话,而且,对方还说他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呵呵呵……
卫霄心中苦笑,亏他听贺父说话的时侯,还想着要是遇到那个算命的,让他扭转一下自己的运气就好了。谁想,原来他真的遇到过。不过,他是对方手中,那个被迫改运的倒霉鬼。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他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又为什么让他知道自己如此痛苦的原因?他宁可懵懵懂懂的过一生,也不愿意知道的这么清楚!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他的命运早已面目全非,无法更改了,就算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又能怎么办?
卫霄的眼眶一热,泪水一点一滴的流下,划过脸颊,坠落到红土上,碎成八瓣后慢慢的渗入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