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的下人们都是人精,郡王妃这一番举动,使得他们很快便领会到了讯息。
郡王妃强势回归了,以后这郡王府中到底是少爷压新进府的小少爷一头,还是这位新来的小少爷压上少爷一头,这还真难说。
有郡王妃如此疼爱小少爷,小少爷虽说是外室养的庶,又没长在郡王府中,可将来的前程却也难说。
不过少爷虽然不得郡王妃的喜,可毕竟是郡王看着长大的,又是宠爱的侧妃所出爱,这些年郡王对少爷的疼爱众人也是看在眼中的,想来比前没在府中长大,突然冒出来的孙儿,郡王应该更喜欢儿才对。毕竟今日郡王妃接这对姐弟进府,祁阳王却早早便出了府。
若是真在意,又怎么可能不在府中等着呢。
所以这郡王府的未来还真不好说。
下人们心思各异,郡王妃见乔侧妃福身恭敬的应了下来,便也不再多言,笑着冲苏景华和璎珞道:“走,祖母带你们回家,这些下人们统不必理会,你们是主,改日再让她们前去拜见认认人便好,不急。”
璎珞便笑着点头,和苏景华一左一右簇拥着唐氏进了门。身后,下人们也纷纷起了身,跟着乔侧妃都缀在身后往府里走。
刚行过门前的影壁,迎面就见一个穿深紫色圆领遍地洒金锦缎长袍,腰系白玉镶嵌玄色宽腰带,腰带上别着血玉双鱼佩、缀东珠荷包,鎏金香熏球,外披紫貂大斗篷,满身华贵之气的青年人,被一个小厮扶着往府门过来。
璎珞诧了下,仔细打量却见那青年人,瞧着面色有些苍白,容貌却生的端方俊朗,五官看着倒是足像了祁阳王五六分,便知这位定是乔侧妃所出的少爷了萧敬亭。
果然,那青年走过来便冲唐氏请了安,接着便目光直直盯在了苏景华的身上,瞧清楚苏景华的容貌,萧敬亭面色微变,脸上明显闪过一抹阴鸷。
璎珞眯了眯眼,看来这个少爷也和她母亲一样,对他们姐弟怀着深深的敌意呢,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地位受到了威胁,能欢迎他们才怪。
可并非他们姐弟非要争抢什么,贪图荣华富贵,而是苏景华的身世放在那里,郡王妃的处境摆在那里,只要进了这郡王府,有些事儿便不的不挣。
“母亲,这便是大哥的儿吧?长的果然和大哥为肖似,我这做叔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侄做见面礼,这枚玉佩给小侄儿拿去玩儿吧。”
萧敬亭说着从腰间将那枚血玉双鱼玉佩扯了下来,随手递给苏景华。
他将长辈的款儿摆的足足的,又说什么小侄儿,拿去玩儿,那样分明就是告诉众人,苏景华就是个小孩儿,长幼有序,都是庶出,有他这个当叔叔的在,没道理爵位落在小一辈的一个小屁孩头上去。
苏景华也确实表现的像个孩一样,笑着满脸天真的道:“叔还喜欢把玩玉佩吗?这玉佩又什么好玩的?叔好雅兴,只是我却不爱在身上挂玉佩香熏球之类的,练武时候碍事呢,不过叔给的见面礼,侄儿还是很喜欢的,谢谢叔。”
说着接过了那玉佩,却没直接带在身上,也不曾表现出乡巴佬头回见好东西的爱不释手,直接便递给了身后的丫鬟,道:“好好收着。”
萧敬亭被苏景华几句话气的脸色青,苏景华的话回击的很漂亮。
就是说萧敬亭年纪这么大了,还像小孩一样把玩玉佩,实在是玩物丧志,他更喜欢习武,身上不爱带玉啊金啊的,对比因从小就身骨弱,不能习武的萧敬亭,谁更适合撑起郡王府的门楣来,一目了然。
萧敬亭没想到苏景华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狡猾机变,一时脸色难看,半响才笑着冲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璎珞道:“这是侄女吧,叔今日不知你们要回来,所以一时间也来不及给你准备见面礼,以后一定补上。”
他这话是讽刺郡王妃行事不厚道,心怀算计,将事情一直隐瞒着,直到这会人都进府了才通知大家。
璎珞听在耳中却宛若充耳不闻,只福了福身,道:“多谢叔。”
萧敬亭又种一拳头打在棉团上的丧气感,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唐氏便道:“行了,你身一向不好,他们是小辈,哪里用得着你大老远地跑到门口来接他们?也不知让下人们准备软轿,怎还像个孩一样如此不会照顾自己。”
萧敬亭说苏景华是孩,唐氏不像苏景华还要弯着绕着还回去,直接便训斥萧敬亭像孩,萧敬亭脸上神情愈难看起来。
唐氏却又扶着璎珞的手,拽着苏景华往前走去,道:“这前院前头建的都是爷们会客用的大厅和书房,瞧,那边竹林环绕的便是你们父亲生前的书院江白院,以后祖母吩咐人收拾一下,便做了你的书房,可好?”
苏景华闻言不觉满脸襦慕,惊喜不已地笑着道:“可以吗祖母?真是好了。”
“祖母,父亲喜欢竹吗?可巧,弟弟也很喜欢呢。”璎珞也在一旁凑着趣儿。
祖孙人说笑着往前头去,轻松自在地好像身后没人,在逛自家院一样,事实上这也确实是自家的院。后头跟着的乔侧妃母一时间脸色却更差了。
祁阳王如今并不在府中,一早便出门了,璎珞和苏景华一在唐氏的指点下经过前院,进了二门,过了垂花门,乔侧妃果然不再往里去,颇为恭敬地跪在了门前。
萧敬亭还不知道乔侧妃被罚跪一事儿,此刻见其在众目睽睽下跪在了二门上,不觉有些吃惊,听了原委,他顿时面皮紫涨,他觉得唐氏是在故意羞辱他的生母。
而羞辱乔侧妃便是羞辱他,他握紧拳头便欲去寻唐氏理论,乔侧妃却拦住了他,道:“今日是你两个侄儿归府的大喜日,你莫去闹事,家和万事兴,这也是为你父亲着想,能退一步咱们退一步又有何妨?亭哥儿,你莫去。”
乔侧妃这话说的当真是大端方,表现的当真是大方得体,贤惠又本分,就好像郡王妃是个无理取闹的,而她却大贤良地包容着一般。
萧敬亭却听明白了乔侧妃的话,是啊,他们母退一步都是为了父亲,父亲也该体谅愧疚他们母才对。
明白了乔侧妃的意图,萧敬亭果然不再想着追上去找郡王妃理论了,反倒长叹一声,道:“生母罚跪,做儿的怎么能不管不顾?孩儿不敢对嫡母不敬,便陪着您一起跪着吧。”
萧敬亭言罢便在乔侧妃身边也撩袍跪了下来,母二人就这么跪在人来人往的二门处,当真将一对又可怜又大,却受气量狭窄正室磋磨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前头,杜嬷嬷见萧敬亭也跪在了二门口,不觉蹙眉禀了郡王妃,道:“郡王妃,少爷身骨一向不好,如今天寒,他这么跪着……”
少爷到底是祁阳王的骨肉,杜嬷嬷担忧他有个好歹,祁阳王心中会生疙瘩,如今祁阳王好不容易和郡王妃的关系缓和了些,杜嬷嬷不希望这时候祁阳王的心再偏到了西院那边去。
唐氏闻言却头都未回一下,淡淡道:“他自己愿意跪着,谁还能拦地住不成?爱跪就跪着吧。”
璎珞也未曾回头,心中很赞成唐氏的话,是那萧敬亭自己愿意陪着跪,又不是唐氏无故罚他,他那么大个人了,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便算病倒了那也是活该,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安好心。
祁阳王若然连这点是非对错都分不清,璎珞以后对祁阳王也便只能是面情了,且一定也不会让苏景华对这样的祁阳王产生襦慕之情的。
回到唐氏的千禧园中,璎珞姐弟陪着唐氏刚说了片刻话,外头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门帘被挑起,璎珞望去,却见是唐氏身边的大丫鬟晚晴快步走了进来,福了福身有些气喘的道:“郡王妃,门房来传报,说是圣旨马上就要到府了,是给华少爷的,郡王提前让人回来吩咐郡王妃,赶紧收拾一番准备接旨。”
皇帝要给苏景华受封的事儿,祁阳王回来是和唐氏打过招呼的,唐氏却并未告知璎珞二人,此刻骤然听闻圣旨到了,璎珞和苏景华难免有些吃惊,尤其是苏景华,性格自闭自卑长到了这么大,这大半年来才好了起来,此刻突然要接旨,顿时少年便慌了心神,跳了起来本能地去看璎珞。
璎珞是个冒牌货,对皇帝的敬畏没有古人那么严重,吃惊了一下,但见郡王妃面有喜色,便知道是好事儿了,顿时她便镇定了下来,见苏景华望过来就冲他安抚的笑了笑,神情和往常没任何异常之处。
苏景华见姐姐就比自己大了四岁,还是个女,都能这样镇定,顿时也放松了些,虽然头一次接旨难免紧张,可瞧着却也从容,不大明显。
唐氏对姐弟俩的反应很是满意,笑着道:“快准备香案,伺候小姐和少爷换身衣裳到前头等着接旨。”
丫鬟们顿时便动了起来,有伺候着璎珞和苏景华各自去换衣裳的,有将郡王妃早准备好的朝服拿出来,伺候其更衣的。
圣旨到了府上,不管旨意是给谁的,全府所有主便都是要到场接旨的,璎珞二人扶着唐氏到了前院忠勇堂,乔侧妃和少爷也收拾妥当恭候着了,他们显然也听说圣旨是给苏景华的,脸色比之方才又差了很多,眼睛里的猜和戒备几乎都遮掩不住。
并未多等,负责传旨的宫人便到了,令璎珞意外的是,这拿着圣旨的竟然是秦严。
见璎珞和唐氏都面带诧异,秦严难得地当众面露一丝笑意,态敬重的冲唐氏道:“晚辈刚好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儿,又恰有些公务上的事儿要和郡王商量,便随道接了这传旨的活儿,跑这一趟。”
唐氏闻言却有些好笑,心说这传旨的活儿能是乱接的?也就是皇帝宠信秦严,才这么纵着他。
想着便又意味深长的含笑看了一眼璎珞,璎珞虽是面皮厚,可被长辈打趣到底有些不一样,双颊微红,眼波流转地偷偷瞪了一眼秦严。
祁阳王哈哈笑着道:“能得秦将军亲自来传旨是华哥儿的福气,好了,接旨吧。”
说话间带着众人跪下,秦严站在香案前展开圣旨宣读了起来。
那圣旨一展开便有抽气声响起,只因大丰的圣旨按照接旨官员的级不同,圣旨其轴的柄质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一便是白玉轴,而二则是黑犀牛角轴,则为贴金轴。
苏景华就是一个庶民,可这圣旨一摊开,那两边轴上贴着的金色熠熠闪光,想让人不注意都难,这分明是给官员传旨的圣旨啊!
乔侧妃顿时便想到了祁阳王世那个世袭的封诰,只觉眼前一阵阵黑,差点没直接栽倒。
她耳朵嗡嗡做响,心里想着不要慌,未必便是,一定是圣旨弄错了,或者是她看错了,她竖起耳朵听,却是越听越心凉,越听越绝望。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庭训早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光前无沗,贴后有方……”
秦严清冷而略显低沉的音质响起,璎珞听的甚是晦涩难懂,不过大致的意思她还是听明白了,皇帝说祁阳世是忠勇英烈,祁阳王府嗣幼承庭训,便苏景华不是在郡王府中长大,可他是祁阳王世的儿,一定也英勇不凡,早年曾追谥了祁阳王世为果毅将军,如今既然其有儿留世,此世袭将军便由苏景华承袭,望其好生练武,向父辈习,早日承袭衣钵,为朝廷尽忠。
就这么眨眼功夫,小弟便成了的将军,虽说如今手中不可能有实权,可这官职摆在那里,小弟只要将来是个出息可用的,皇帝便会用他,便会让这成为实职,小弟的起步不知比那些在疆场上熬军功的要高多少。
且这果毅将军还是世袭的武将,等小弟有了儿,还能继续传下去。
这简直就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大好事儿啊,璎珞有些楞,觉得老天这回下的馅饼有些大,以至于她都怀疑一向悲催的她是不是听错了。
跟着谢了恩,站起身来,璎珞都还有些晕乎,倒是秦严从未见过这样的璎珞,觉得甚为有趣,禁不住眼神频频向她身上瞄。
直到前头少爷萧敬亭突然一头栽倒,晕厥在了地上,出一声大响,秦严才收回了视线,而璎珞也顿时回过了心神。
萧敬亭仰面躺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瞧着并非装的。
祁阳王见此吓了一跳,忙上前了一步,道:“这是怎么了?!”
乔侧妃闻言却似打了鸡血,顿时来了精神,突然跪着抱了祁阳王的腿,哭着道:“郡王莫怪,少爷他不是有意的,少爷这几日身本来就不好,刚刚又陪着妾身在冷风口上跪了一个时辰,原本就支持不住,又不敢称病不来接旨,这才硬撑着到了这里,他是顶不住了啊,当真不是有意的。”
祁阳王难免蹙眉,有些疑惑,道:“这么冷的天,在冷风口上跪着作何?”
乔侧妃便面露哀戚之色,复又满脸追悔谦卑,道:“妾今日让府中的下人们都到门口去迎接孙小姐和孙少爷,郡王妃姐姐许是觉得妾这样做过铺张,故此罚了妾身跪在二门上,少爷也是孝顺,这才陪着妾跪了一会。郡王不要怪责郡王妃,是妾自作主张,以为掌管着中馈,便能安排这些事情……”
秦严在一旁冷眼瞧着,却有些不耐烦,只觉乔侧妃嘤嘤涕涕的吵的耳朵疼。
他瞥了眼萧敬亭,便淡漠的收回视线,却是目光微凉扫向了一旁面露惊讶,面色复杂,拧着眉头的祁阳王,突然开口,道:“身弱晕倒了?不见得吧,看来府上的少爷是对皇上的旨意有所不满。”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祁阳王却瞬间变了脸色。
接旨时失态成这样,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对皇帝的旨意不满嘛,这种事儿历来是可大可小的。
有时候女眷紧张,接旨时出上点小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可若是有人要借此拿捏事情却也能闹大。就像天玺帝刚登基时,传旨给当时的礼部尚书,不过是封诰的寻常圣旨,可当时其十岁的儿在接旨时打了个喷嚏,礼部尚书便收到了弹劾。
刚好天玺帝对礼部尚书也有不满之处,当时便得了个罢官的结果。
此刻萧敬亭接旨时晕倒,比打个喷嚏可严重多了!外头和祁阳王府有仇的政敌可不管萧敬亭是假晕倒,还是真有原因晕倒了。
得知了此事,一准要起风波,秦严一言,祁阳王怎么能够不惊。
登时抬脚对着乔侧妃便是一脚踢出,怒道:“哭哭啼啼像什么话,既是晕倒了,还不快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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