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张山和刘柱一起告辞,要同路南下。孟世爵设宴饯行,把大伙都找了来:“这次一别可就不知何时再见了,兄弟们都多保重。”
张山和刘柱都有些心酸,却也都没多话,举起酒碗来敬酒,从孟世爵开始,挨个都喝了一遍,结果众人没吃几口菜就都有些醉了。
孟世爵拉着张山嘱咐:“杨九的事你就做主吧,连翘那里给他备了一笔银子,你拿去给他们办婚事。京里的事,你多听徐辽的,别给他扯后腿。”
张山答应了:“元帅放心,我理会得。除了您和徐大哥,旁人的话我一概不听。”
孟世爵怕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一向心里有数,我是很放心的。铁矿千万别叫人插手,苗一杰也不行,他若有话,只让他去找徐辽。”
“是,我知道了。”张山也不问原因,答的十分爽快。
跟张山说完了话,两人又喝了一碗酒,孟世爵就起身去刘柱身边,还要跟他多说几句:“你先去云州养着,若是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也只管回来。你一向谨慎,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刘柱点头:“多谢元帅。”
“咱们兄弟并肩作战多年,你怎么还这么客气?如今也没什么大事了,把心思多往家里放放,好好教养孩子们。”孟世爵扶着刘柱的手臂絮絮嘱咐了许多,直到又有人来敬酒才罢。
连翘等不得他们喝完酒,自己早早睡了,只让铃铛看着照顾,若有喝醉的,要安排人送回家去。结果到散席的时候,果然几乎个个都喝醉了,铃铛和王七分别安排人送这些将领们回家。刘福则亲自把孟世爵送进了后院。
孟世爵心里不太舒坦,颇有一种曲终人散的感觉,而醉意又加重了心里的情绪,偏偏回房看见连翘已经睡了,他不想吵她,自己晃晃悠悠的去了另一间床上睡。
外面的月光依稀照到屋里地上,孟世爵迷迷糊糊的想起一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怎么的,就被诗里意味打动,越发觉得心酸起来。今日大伙喝了酒。明朝各奔东西,从此不知再见何夕,人生短短数十载。他们这些人大多已过而立,细想起来,还能再见几回?
越想越睡不着,干脆坐起了身,又回去看连翘。见她拥着被睡的正香,脸颊上还有些红润,不知不觉心里就平静了下来。幸好,还有连翘在,至少他们是不用再分开的。孟世爵心里的酸涩散去,渐渐被满足充斥。很快就觉得眼睛要睁不开,就靠在连翘旁边睡了过去。
第二日连翘迷糊醒来,发现孟世爵就那么躺在旁边吓了一跳。忙拉了被子给他盖,嘴里嗔怪道:“你这人,怎么睡觉也不盖被子?着了凉怎么好?”说着伸手去摸他额头,还真有点热,赶快把被子给他盖好了。又叫他:“可觉得冷?”
孟世爵含糊应了一声:“现在不冷了,口渴。”
“现在当然不冷了。我都给你盖好了!”连翘一边嘟囔,一边下地去给他倒了杯温水,又送到他嘴边给他喝。
孟世爵喝完水又翻身要继续睡:“头痛,你不睡了?”
连翘给他掖好被子:“我睡醒了,正好也饿了,就不睡了。你不起来吃饭?一会儿不去送刘柱和张山么?”
孟世爵含糊了几声,也不知说的什么,连翘探头去看时,他竟已经睡着了。连翘摇头,也没再管他,自己去洗脸刷牙,换了衣服,这时黄大婶正好来送早饭,她自己先吃了,回身去叫孟世爵,他却还睡得香,不肯起来。
连翘无奈,只得自己先去跨院里看刘柱他们准备的如何了,到门口正遇上铃铛,就携着她的手一起过去。到刘柱那里,他们还在收拾行装,正在把行李装车,连翘就问迎上来的刘柱妻子:“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早起就催,说要早点走呢!”刘柱妻子笑道,“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连翘也笑:“饿醒的。刘柱呢?酒醒起来了?”
刘柱妻子点头:“起来了,说是去看张山兄弟了。”
连翘就又跟刘柱妻子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告辞:“你们先忙,我就不在这捣乱了,等会再来送你们。”跟铃铛一起告辞出来,“我回去看看元帅,你先去吧。”跟铃铛分手,自己回了房。
她一路进到内室,眼见孟世爵还在睡,就进去叫他:“起来吧,一会儿他们就要出发了,要是真的困,送走了他们再回来睡好不好?”坐到孟世爵旁边去拍了他几下。
孟世爵翻了个身:“唔,我头痛,你先给我按按。”嗓音有点嘶哑。
“你别是着了风寒吧?”连翘有些担心,给他按了一会儿额头,“好像真的有点热,一会儿请大夫回来看看吧。”
孟世爵懒洋洋的坐了起来:“没什么事,送走了他们,我再睡一觉就好了。”自己下地去洗漱更衣,又喝了一碗粥,然后刘福就来禀告,说刘柱他们准备好了要走。
他们两人忙穿好衣服,携手出去相送:“别着急,路上慢慢走,现在天还冷着,别冻着了大娘和孩子们。”
“元帅放心吧。天冷,您和连将军就别出来送了,我们路上人多,能照应的过来。”张山和刘柱一同告辞,不让孟世爵他们多送。
孟世爵确实不太舒服,也就没坚持要送:“那好,我就不往外送了,张明替我送他们出城。到了记得写信。”又嘱咐了几句,就两下挥手作别,孟世爵夫妻俩看着他们一路转出了街口,才一同回去。
连翘看孟世爵不大有精神,有些担心:“还是叫大夫来看看为好。”
孟世爵想着连翘有身孕,不想她多担心,就答应了,让王七去请大夫来,不一时大夫到来把了脉,说是确实有些外感风寒,给他开了几剂药,让喝完了药盖好被子睡一觉。
连翘把药给王七去煎,自己赶着孟世爵回去躺着:“我就不伺候你了,别把风寒传给我。”她不想吃药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就要躲开孟世爵这个传染源。
“嗯,你去歇着吧。”孟世爵也不用人伺候,自己脱了衣服躺下,就让连翘走。
连翘又说了两句盖好被子,然后才起身去了铃铛那里,跟她一起拿起针线来,想做些孩子用得着的东西。孟世爵这里等王七煎好药来喝了药,就盖着被子睡了大半天,下午还是连翘让王七叫他吃饭,他才起来吃了点东西。
“元帅说觉着好多了,让将军别担心。”王七过来传话。
连翘点头:“知道了,元帅喝了药了?”
王七答道:“大夫说傍晚再喝一次就行。”
“嗯,那你记着时辰给他煎药,看着他喝。”连翘嘱咐完了王七,又跟铃铛说:“今晚我就在你这睡吧。”
铃铛笑道:“我真怕我睡着了不老实,碰着了你。”
连翘低头看手上做的衣服,说道:“我们又不是没一同睡过,你是睡觉最老实的了。”
铃铛推她:“您别低头这么厉害,当心控的头疼,也伤眼睛。”
连翘只得抬头坐好,放下手里的衣服:“我看到生的时候,我也未必能做好一件。”
“您着什么急?总不会缺了小公子的衣服穿。”铃铛笑眯眯的说。
连翘摸了摸小腹:“你们怎么个个都说是小子,万一是女孩呢?”
铃铛摆了摆手里的衣服:“姑娘的衣服也有呢!”
连翘低头看铃铛的针脚,叹道:“这么小的衣服它都不知能穿几回,你不用做的这么细致,差不多就行了。”又看了看铃铛温柔的神色,试探道:“想不想自己成亲生一个?”
铃铛呆了一下,脸慢慢红起来:“您又来了。”
“我是看你很疼刘柱家里的女孩儿,他们家这一走,你心里空落落的吧?”连翘往后靠了靠,“别人家的孩子总是不如自己生的。阿萝也成亲一个多月了,也许很快就有好消息,到时候各自家里都热闹起来,你就不羡慕?”
铃铛沉默半晌,才抬头看着连翘:“将军,你再给我些时日吧。”
连翘叹息一声:“我也不是要逼你,只是不希望你辜负你自己。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吧。”说完这句就再没提起这事,又跟铃铛一起做起针线来,到晚上吃完饭,王七来回报说孟世爵已经喝了药又睡下了,她和铃铛也就收拾了东西早早睡了。
第二日孟世爵稍微好了一些,可还是头痛声重,连翘回去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又赶走了,两人足足隔离了三天,等到孟世爵真的好起来、恢复了精神才又见面。
“人就是不能闲下来,打仗的时候多辛苦,不吃不睡也不生病。这没事了,稍微着个凉,竟然就受不住了。”孟世爵自己叹道。
连翘靠在他的肩上笑道:“那是因为你年纪大了,还当自己是少年时候,百病不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