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璇失落地说:“璇儿想要个小弟弟,可娘亲说,家里头有璇儿一个就已经够烦人了,不想要小弟弟了。”
张老夫人又笑了起来,“郡主这人啊,就是嫌怀孕了麻烦,不能到处去玩了。”
“母亲说什么这么开心呢?”
张廷浅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张承,张漾等人。
老夫人佯装生气,“说你呢,你母亲都回京快三天了,还整天不见个人影,你二侄子专程来帝京找你指点学业,却连你人都见不着。”
张廷想起,自己好像是有个明年要参加会试的侄子要来府上住一段时间。他笑着说:“最近朝中事务繁忙,还请母亲多担待。子瑜的事,儿子有空,会让他过来的。”
老夫人瞥了一眼张廷身后的幕僚,知他是有要事,才把人带到内院来,便说:“你有事便去忙吧,我在这教璇姐儿打牌。”
张廷和张承向张老夫人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走到回廊下,张廷才开口对儿子道:“你刚才说曹学士与你讲什么来着?霍公子与人私会被国公爷上家法了?”
张承说:“也不能算私会,就是在国子监里头多说了几句,让国公爷逮着了,国公爷觉着自己儿子不务正业,愣是把一身细皮嫩肉抽开了花,去看伤的李太医与曹学士是故交,听说那一身鞭伤,没一两个月是好不了了。”
张廷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这事说来也奇怪,哪有人跑到国子监私会的......”
一个小厮匆匆走了过来,在张承耳边低声道:“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吧,夫人把您院子里的玫瑰花都摘了,说是要给老夫人做玫瑰香饼。”
张承听着背后一凉,匆匆向父亲行了退礼,快步向镜春堂走去,低声对小厮道:“我不是和她说了不准动我的花吗......”
张廷忽然想到什么,偏头对张漾说:“你刚才说,公主昨天去国子监了?”
张漾说:“我们的人是这么说的。”
张廷两手交握,拢在袖中,眉头紧蹙,“不会吧?你可知道她去国子监见谁了?”
张漾说:“公主出门一向不怎么带护卫,属下也不知具体去见了谁。”
张廷压下心中的疑惑,甫一走到明宣堂外,便瞧见张晋穿着一身紫色的直裰,笑呵呵地给几个手下分喜糖。
“大人。”张晋笑着阔步走了过来。
张廷一边向书房走去,一边问道:“你堂弟取亲又不是你取亲,笑成这样做什么?”
张晋说:“大家都是兄弟,有好事当然一起高兴了。”
张廷解下披风,在书案前坐下,拿起一本卷宗来看。
张晋站在桌前絮絮叨叨:“大人,您不知道,陈老三这几天可高兴坏了,他和我说,前阵子,长公主殿下在府里连续搭了十天的擂台,召集兄弟们比武,每赢一场就有十两银子的彩头,就这还不够,殿下居然把先前陛下赏她的那座南国进贡的红珊瑚给拿出来当彩头,结果,让陈老三那家伙给赢去了。”
张廷听着有些不可置信,这丫头一个人还玩的挺开心的。
张晋继续说:“......大人您说,先前您让陈老三去长公主府的时候,这家伙还不情不愿的,跑到您跟前表忠心,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又是给新夫人置办铺子田产,又是在成东街买了间两进的宅子,乐呵得跟什么似的......”
张廷却觉得有些不像话,别人做主子的给下人赏赐都是为了拉拢人心,这丫头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乐子,估摸着她连赢了彩头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沉下了脸,说:“这孩子,改天我上她府里去说说她。”
张晋敛起笑容,说:“您别啊,属下看,殿下这样挺好的。”
张廷抬起头,说:“怎么,你馋了?要不明儿我把你也送过去?”
张晋连连摆手,“别,别,属下都跟了您这么长时间了......”
张廷也不再说他,对张漾道:“你找个机灵点的探子,去齐国公府打探打探,与霍公子私会的人是谁。”
张漾忙应诺下,又说:“对了,方才魏学士派人来了一趟,说明日想见见您。”
张廷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可有说是什么事?”
张漾琢磨了半天,决定按原话讲了,“他说......想让您助他早日脱离苦海。”
张廷低叹道:“陛下又闹事了......”
张晋说:“哪有人敢这样说话的?能给皇帝当先生,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张廷说:“魏学士恃才自傲,若底下的学生天资不够,又不肯勤勉,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还有一点就是,做他的学生,甭管是你是皇帝还是皇子公主,都少不了挨批,不光挨批,隔三差五的还要挨打。张廷想起,就连一向霸道的清婉,小时候都被魏学士打过板子,其实那回也没真打着,魏学士刚一转身拿起板子,那小姑娘就跑了,从国子监一路狂奔到了翰林院。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别人告诉他的,那天他在翰林院与李学士谈事,听到声响就跟着人出去了。一出门便看见那小姑娘哭着朝他奔去,衣服上也沾了泥,后头还有一群人在追,跑得跟大逃亡似的,一边跑还一边喊:“不许跟上来!谁敢跟上来,通通都砍头!”
虽然国子监与翰林院只有一街之隔,但他依旧没想明白,这么小的姑娘,是怎么甩开这么多人跑到这来的,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扑了上来,死死拽住他的衣摆,哭喊着说:“老师您回来吧,求求您回来吧,学生再也不调皮了......”
他蹲下了才发现,她除了衣服脏了,小脸蛋也灰扑扑的,显然是摔了一跤。他心里疼惜她,却也不敢立马答应,毕竟让她去国子监,是苏淮的旨意。谁知,苏淮听闻了消息,竟然亲自来了翰林院,哄了好长时间才把她哄回去。
从那以后,苏淮就不再逼她去国子监读书了,第二天,张廷重新回去教她读书,小姑娘还得意洋洋的和他说,其实她昨天是故意的,她清晨入学前看见他进了翰林院,所以才故意惹怒魏学士,好借机跑去找他。
他听过之后,除了微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还能怎么办,他没法告诉她,经过她那日的举动,魏学士暗搓搓的发誓再也不想接这份苦差事了。
这般金贵娇养的小公主,虎头虎脑地骤然闯街,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只怕整个国子监的人,都要跟着掉脑袋。
后来的那几年里,苏淮也还曾不死心的试图让魏学士顶替他,不过都没有成功就是了。
张廷想到这,就跟张漾说:“正好,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过魏学士了,明天就请他来一趟吧。”
清婉从护卫口中得知,齐国公府的人没有出现在凝安医馆,还觉得有些反常,她吩咐顾彦撤回护卫,收拾了自己一番便乘轿子入了宫。
余太后连着三天请人过来召她入宫,她一直借口推迟,今日再也想不出理由了,只好乖乖去了。
软轿在青云殿外停下时,清婉一钻出轿子,便望见了玉石台阶上的齐国公霍江。
他大抵是刚面完圣,一脸阴沉地走下石阶。
清婉心中纳罕,这人为什么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累么?
霍江走到清婉面前,作揖行礼:“长公主殿下。”
清婉心想这人今日难得的知礼数,便也回了一个揖礼,“国公爷。这么巧。”
霍江说:“不巧了,臣日日进宫,今日倒是难得见殿下出现在这。”
清婉说:“我身为陛下的长姐,自然需要来向陛下请安。”
霍江露出一丝浅笑,说:“臣为何觉着,殿下比谁都不想进这青云殿呢?不过,臣也能理解,一朝夺嫡失败,殿下还能强撑着过的这般体面,也是不易啊。”
清婉收敛了面上的笑容,说:“国公爷若是无事,清婉先行一步。”
霍江侧开身子退到一旁,目光却仍落在清婉的侧脸上,盯得清婉直起鸡皮疙瘩。“臣想提醒殿下,日后最好少去招惹犬子,臣不管殿下怀着什么心思,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止息事宁人这么简单了。”
清婉一愣,偏头向他看去,他却已转身下了石阶。
清婉一面向青云殿走去,一面琢磨着,怎么都觉着这几句话听着不大对劲,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喜欢他儿子?
清婉思到此处,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虽说也真够自恋的,不过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沈嫣暂时是安全了。
新任的太监总管,是原先在偏殿伺候过清婉的王公公王进忠。清婉走到书房外头,侧耳听了一会,里头似有黄莺啼叫声。
王进忠说:“殿下,昨日赵尚书派人从苏州弄了只鸟儿过来献给陛下,陛下可喜欢了,盯着鸟笼看了大半天了。”
清婉淡淡地:“玩物丧志。”
王进忠一愣,低着头上前挑开门帘。
清婉走进书房,余太后正坐在炕桌旁陪苏景桓逗鸟玩,她侧目瞥见一桌案的小玩意,什么风筝,九连环,陶响球,空竹,面人,甚至还有逗一岁小孩的拨浪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