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科塔和布伦看见一队脱去上衣、露出胸膛的领民抗着还没有刨去树皮的原木在林间长途跋涉,他们都是来自灰暗密林接壤的领地逃兵,直接受尼格拉领主的管辖,每天都有充足的肉食,蘑菇酿制的烈酒,以训练骑士的方法锻造他们的身体。寒冷刺骨的冬天,他们身上涂满防冻的油膏,遍布汗水的额头仿佛铁匠的锅炉源源不断冒出白色的热气。
退避离开这群人的行进路线,布伦有些异样的眼红:“才来多久,他们的实力就超过我们,即将接近墨菲大人和塔玛。你说他们最终会成为骑士吗?”
科塔想了想,摇头:“不会,这是一种残酷的修炼,某种速成的方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的潜力挖掘殆尽。以后再也不能进步,甚至在年龄渐长,体力衰退的时候,被病痛和积累的伤势折磨。”
“可是现在他们的地位很高,还能穿上铁甲,用铁制武器。我们只有皮甲和木棍,这真让我伤心。”
“布伦,我也想过将来,以后巡林人的任务就不再接了,反正逃亡的流民越来越少,没有多少功劳可以争取。反而是管理工匠的执事,铁匠铺、磨坊、皮毛行,这些会是领地最坚实的支柱。”
“可是‘狩猎’的功劳最多,开春以后领主就会带领我们彻底征服萨曼森的香茅丘陵和格罗拉的石头山,说不定还会吞下菲利斯的铁矿,没理由在这个时候离开。”布伦也有自己的心思,并不是一直听好友的话,而且他不是拥有商人经历的科塔,对管理好那些工匠,没有任何把握。
“墨菲大人选择绝对顺从尼格拉领主的命令,从不违抗他的意志。这让墨菲大人获得足够的信任,可是在领地里没有稳固的根基,因此我需要为大人做些什么。而且我猜测刚才经过的那支逃兵组成的领主卫队,平时都在训练,只会在对外征伐开战时交给墨菲大人统领,这就更需要工匠们提供足够的后勤支持。”
“原来是这样,我大概明白你的选择了。”布伦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自己将会更接近墨菲大人。
两人回到小石潭瀑布的领民区,把‘猎物’交给管理流民的管事海姆,经历风霜的洗礼和人情的冷暖,这个少年也成长了。用冷水泼醒可疑的逃兵,因为长期饥饿瑟瑟发抖的青年断断续续说出自己的过去。
“来自格罗拉领的城堡卫兵,克鲁格。找几个人确认身份,交给尼肯,让他好好教训这个逃亡的流民。当然,在此之前,先去温泉洗掉身上的疲惫,再让你吃一顿好的。”海姆的威望在流民中很高,他的命令很快得以执行。
由尼格拉领主亲手建立的统治秩序正在良好地运转,以小石潭瀑布为核心的领地日益壮大,在这里有严密的权力阶层和畅通的上升渠道。大量掠夺粮食确保领地没有饥饿,肥沃的土壤和丰沃术催熟的冬麦已经收割一次,库房和粮仓都堆满了粮食。由于积累各种功劳,农奴和流民里获得晋升的人正在形成新的群体,他们有自己的木屋和农田,雇佣新来的流民耕种,以粮食作为酬劳支付手段。
小石潭瀑布上面的高地,简陋的小屋早已拆毁,掳掠而来的石匠打下未来城堡的地基,不过由于大雪阻隔缺乏石料,工程不得不停止。尼格拉领主知道小石潭瀑布下面有足够的石头,可是他不想把深坑洞穴里的深渊祭台曝露给所有的领地子民,因此只能把主意打在格罗拉领地的采石场。
德米特里的雕像的影响范围已经抵达北方的卑格支山脉,对群山之间的教会圣堂,她并不打算随意冒犯。尼格拉从各种渠道获悉在山脉脚下的撒尔德森林里有一座古代遗迹,很有可能里面蕴藏着惊人的秘密和财富,他打算在短暂的休养生息的间隙,进行一次远行,进入撒尔德森林,甚至尝试打开遗迹。
在深坑洞穴自己的王座上放置权杖,封闭通往瀑布的洞口。在一个无月之夜,大雪稍停的时候,尼格拉变化成巨大的蝙蝠,泛起钢铁般金属光泽的翅膀卷起凄厉的狂风,飞上阴云覆盖的天空。
他来到云层之上,身体沐浴在银亮的月光里,认准卑格支山脉的方向,带着不详的阴影和亡者的怨恨,振翅翱翔,很快消失在天际。
在第二天凌晨,黎明的夜幕被曙光撕裂的时候,尼格拉来到撒尔德森林边缘,他收起翅膀缓缓降落。长达十几年的战火无可避免地殃及森林,随处可见的战争伤痕掩埋在积雪里。
抬头眺望,被白雪覆盖的卑格支山脉似乎陷入沉睡,周围的四个贵族领地还在默默****伤口,缓慢地恢复元气。
尼格拉收起蝠翼变化成黑色的斗篷,仔细想了想,在这满眼都是白色的冰雪世界里有些显眼,立即将黑斗篷转变为带兜帽的白色长袍。形态和颜色都改变了,可是依附在斗篷上的亡魂,还有身上浓厚的的负能量以及深渊气息可没有那么容易遮蔽。
在树林里找到一棵被砍伐后只剩下树桩的紫杉,尼格拉折断一节树根,赋予它部分黑暗本质,在顶端镶嵌一颗食腐乌鸦的眼珠。周围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和亡者的尸体,右手一个响指,骨磷纷纷聚集在掌心,燃起苍白的幽魂之火,细长的树根在火焰灼烧中扭曲拉伸成形。
拄着紫衫手杖,尼格拉慢慢走进撒尔德森林,这片喧嚣多年后恢复寂静的清冷之地,再度迎来新的访客。
来自圣锤骑士团的预备骑士泰泽祖尔有些忧心忡忡地提前结束巡逻,回到看守遗迹的树屋。
这原本是堕落的血腥女巫的巢穴,被圣焰净化后,古老的橡树沐浴在圣光中缓慢恢复生机,枯萎的枝干抽出稚嫩的苗芽,青翠欲滴的叶子被微风吹拂散发清新的气息。不管走地多远,只要回到这里,他的内心就会恢复平静。
可是就在刚才,他的耳朵依稀听到死亡的号角再次吹响,这是不祥的征兆。
在漫长的战争中成长的他对撒尔德森林拥有特殊的亲近感。泰泽祖尔爱护森林中每一棵树木,从不猎杀森林中的动物,平常吃的都是肥厚的植物块茎和浆果,每天都审视自己的内心,过着清贫、规律,甚至有些严苛的生活。从某种方面而言,他和教会圣堂的苦修士走在同样的道路上,放下手里的战锤,洗掉身上的血腥,逐渐贴近万能的主宰。
泰泽祖尔坐在布置成小教堂的树屋里,向包围自己的撒尔德森林敞开心胸。
‘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不祥征兆,它到底预示了什么?战争?死亡?杀戮?还是火焰?’
老橡树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森林传递给骑士泰泽祖尔的低语被意外地搅乱了。
尼格拉拄着手杖经过冻结成冰块的林中小泉,突然看见一头野猫匍匐在蓬松的积雪上,慢慢接近一群把头塞进雪堆里的松鸡。
‘奇怪,隆冬季节还有野猫打猎。’尼格拉冷哼握住手杖,指着雪堆释放出一根负能量利箭。
雪堆瞬间炸裂成满天飞落的粉末,被余波擦过,浑身皮毛乍起的野猫戒备地退到远处,倚靠着一棵榛树,背部耸起毒蛇似的肌肉根须,不停扭曲增殖,很快露出真面目。
一个戴着猫皮帽,湖水蓝的眼睛里藏不住狡黠和畏惧情绪的花冠少女,她的皮肤像奶油一样雪白,酒红色的嘴唇仿佛绽放的鸡冠花,露出鬓角的淡金色头发有些枯黄,显然小家伙常常饿肚子。左臂戴着一个白色的镂空袖套,上面有象征不可预知的死亡的洋金花纹饰,右手握着一根爪形紫衫魔杖,里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她用魔杖指着尼格拉,可是颤抖不停的腿将少女的恐惧全部曝露。
“罕见的小女巫,依然拥有花冠,嗯!这么说,你还没有缔结契约就拥有野兽变形术,天赋很高。不过,没有第二次了,再用魔杖指着我,就杀了你。”
少女表情开始松懈,她收起魔杖,慢慢退到榛树的后面,继续窥视尼格拉。
走了一段路,后面还是跟着那条可怜的小尾巴,尼格拉用手杖顿地,脚下突然涌出一团黑雾,凄寒的北风吹散,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
小女巫恶狠狠地扑上来,抽动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
她喃喃自语:“目的地肯定是遗迹,他要去遗迹。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绝对不能让他进入。”
猫皮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树丛,尼格拉的身影才在原地显现,‘有趣,竟然遇到一个‘守门人’,而且是黑暗的堕落者。他们在防备什么?这趟远行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尼格拉跟在小女巫的后面,慢慢地越走越远,渐渐地他偏离自己的原定路线,走近某座仿佛坟场似的小山包,上面耸立着一棵弯腰将断的空心树,曝露在外面的部分庞大根系被浓烈的血腥气缠绕。
“这里孕育着邪恶的不死生命,某个拥有崇高威望和声誉的骑士,被阴谋杀死后,强烈的憎恨让它得以蜕变。狡猾的小女巫,故意把我带进歧路,就是要借助它的手杀死我吗?”尼格拉走到土包上,果然有一座狭小的坟墓。墓碑是一把历尽风雪也毫不变色的长剑,剑柄是一只绿眼睛的毒蛇,张开尖利的獠牙。
用手杖轻轻触碰利剑,立即得知它的来历:
蛇咬剑,又名毒液利爪,骑士雷奥汀家族的藏剑,噩运金属坎德里提奥打造,在沼泽巨蛇血液中淬火……
“为持剑者带来荣耀和灾难,这是悲剧的双刃剑。”尼格拉忍不住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