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进了帐,无法入眠,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当真应接不暇,原计抓山戎奸细,未想引出了刑午,最后连自己也‘暴露’在孙周面前。
辛夷慢慢梳理一番,刑午抓扬干,自是逼山戎投楚反晋,孙周秘使无终国也因此事,两国之争,蛛儿误陷其中,郤氏灭族内情,珲弟投靠刑午,一桩桩实在让她震惊,特别与孙周相见,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意味着又要纠葛不清。
辛夷摇摇头,幸得她提出,明日先行出发,这里离无终国还有四日路程,若骑马快行,也就两日即到。
她向孙周进言,有把握说服无终国国君归晋,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为显‘真诚’,她提议与吴至同行,并提醒他的行踪暴露应返。
适才相谈,她说得真诚,真心担忧他的安危,见他有所动,应该不会查觉有诈。
辛夷深吸一口气,想摆脱于他,她知,在大事面前,他一向谨慎,不会儿女情长,便让他返至代郡,集结晋军于边境,以施压力,助她游说功成,若败,便有魏绛吴至在此,也能安全归来。
其实,是因她与郭霭有约,去无终国寻蛛儿,珵儿,然后悄然离去,那有心去管两国之争。
她终于可以骗他一次,他又能如何?
如此想着,自觉无破绽,辛夷便吹灭烛火,然,突见一人影在帐外,吓得一声惊尖。
冲进来那人,让她大吃一惊,不是孙周是谁?
他竟然在帐外?做甚?窥窃?
“你……出去。”她厉声朝他吼道。
孙周挑挑眉,轻咳一声,“我只想问问,此帐甚小,可有不适?”
他说起谎来,倒也十分自然。
辛夷瞪着他,未说话,目光冷洌。
孙周自觉尴尬,然,他是君主,被人呵斥,面子不好过,特别是外面还有荚及护卫,定是听见了,他便轻咳一声,“合适便好。”言毕大摇大摆的走出。ad_250_left();
出来便就黑了脸,心情难受。
荚来到他面前,有些同情,不敢表露便说道,“主子,吴大人还在大帐候着呢。”
孙周轻应一声,又一阵冷笑,大步朝大帐而去。
荚有点为吴至担心。
然孙周并没有为难他,就如当初对赵武那般,不过,摆摆威风还是有的,两人一直谈到凌晨,全是辛夷这三年在吴邑的点点滴滴。
吴至终于明白辛夷的身份,便是君上只提她与辛美人极似,联想此番种种,若他还不清楚,便是愚蠢之极了,不过君上曾召告天下,宫中的辛美人产子而亡,其中隐情,他无从得知,除了震惊,余下是失落。
然而,这三年之事,说详了,君上会阴阳怪气的冷笑,说简略了,他又不满意,令吴至十分郁闷,他也是聪明之人,知道君上在意的是什么,便实言相告,虽然他有心,奈何佳人无意,如今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这话引孙周满意,轻哼一声,才谈起了正事。
清晨,辛夷猛的惊醒,挑开帘子,见太阳己高升,才知睡过了头,但为何没人叫醒她?剑客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论着昨夜细作之事,因有些剑客醉酒,此番是嘘吁不己。
想不到是荚亲自为她端来洗梳用品与美食,她有些不悦皱起眉头,但又不能佛了他的好意,必竟相识多年。
荚笑得脸开了花。
“昨日一见美人,奴惊得丢了魂,因而未即时向美人行礼,美人不要见怪才好,不过,子袄比奴还不如,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荚一阵轻笑,“奴们都是高兴呀,不光是因为主子,能见美人无事,大家心里的石头也是落下了。”
辛夷含了一口盐水漱口,荚又把湿巾恭敬的递到她的手里,辛夷瞟他一眼,他列嘴一笑,“其实最欢喜的还属主子,美人不知,主子这几年来……”
“小臣,”辛夷及时打断他的话。
“美人有何吩附?主子说了,对待美人,就如对待主子一般。”
荚满含深情,然而却听辛夷淡淡说来,“辛美人己死,我名堇,你可唤我名,也可唤姑娘。”
“啊?”荚眨眨眼,“可主子。”
“我与君上言明,这世上再无辛夷一人。”
荚哑然,有些委屈的看着她,辛夷暗叹一口气,看了看几上几道精美的食物,“谢谢你的食,我只是商队一女仆,不配享用。”顿了顿,“君上在何处,你替我通传,堇求见。”
听着她疏离的话,瞧着她疏离的神色,荚才知道,为何主子即高兴又伤心,是了,主子终究与郤氏灭族有关。
辛夷来到大帐,孙周急从位上起身,众人见此,便也跟着起立,除了漪裕,几人皆知原由。
“昨夜可休息得好?晨食是否合口?若不满意,我让荚再去准备。”
漪裕张大着嘴,众人默不作声,吴至悄悄投来一眼,摇了摇头。
辛夷十分厌恶孙周这般一切不当会事的态度,明明昨夜,她己言明,而他也答应了,这当着众人,又是何意?
辛夷微皱眉头,强压着心中的不悦,反正,今日便要离去,她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呆了。
她行了一礼,“多谢君上赐食,不知,堇之策,君上可与众人商议。”
“商议好了。”
未想他回答得干脆,不由得看他一眼,他神色带着讨好的笑容,她赶紧垂下眸子。“如此,堇便去准备,时候不早了,须即时出发。”
孙周点点头,“是不早了。”言毕,他转身看向吴至,漪裕,严厉道,“就按适才所言行事。”
吴至领命,漪裕慌乱行礼,目光还放在辛夷身上。
孙周再次转向她,神色又变得柔和,“让荚领着你去准备一些衣物,虽然,我觉得你穿中原服饰好看,然,此去无终国,以防万一,还是扮着山戎人吧。”
辛夷心如猫抓了一般,她穿什么好看,与他何干?然,她要忍,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于是寒着脸随荚退出了大帐。
辛夷就两件衣袍,简单的打了个包,荚又为她准备了两日的干粮,绑好在马背上。
“美人……”辛夷瞪他一眼,荚改口道,“姑娘,这马性子烈,你可稳着些。”
辛夷抚着马背,此马高大,通体黝黑,皮毛发亮,是匹良驹,不由得想到多年前,与孙周在渭河边策马,她的骑技,是他所授。
辛夷闭了闭眼,事隔多年,可有生疏?思此,便翻身而上,稳稳当当的坐在马鞍上,倒是英姿飒爽,荚极力称赞。
辛夷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儿长嘶一声,便撒开了蹄子,众剑客都好奇的看来,片刻,便有另一骑紧跟其后,原是孙周护卫,保她安全。
辛夷溜了一圏,原本郁闷的心情,得以疏发,周身放松,她抚了抚马脖子,嘴角扬起笑容。
荚急急跑来,气喘息息,“姑娘骑技,不输男子。”
辛夷未理他,突见吴至,便跳下马走了过去,“大人,可准备好了?”
吴至尴尬,吞吞吐吐。
“怎么了?”辛夷问道。
吴至叹了口气,“姑娘,此番定要小心。”
“嗯?”辛夷不解。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上马,出发。”
辛夷转过头去,但见数人己坐在马上,皆是山戎装扮,翻领,对襟,窄袖,长袍,长靴,弯刀,弓弩……而其中一人正是孙周。
这是怎么回事?
她猛的看向吴至,吴至道,“依姑娘之策,某要退回代郡,君上与姑娘同往。”
辛夷惊讶不己,明明不是这样。
这时,子袄把马牵来,恭敬的说道,“姑娘请上马。”
辛夷只觉一股怒火拥上心头,朝孙周而去。
孙周坐在高马上,看着她,“山戎服饰,并非一无是处,这骑马打战,便显利落。”
“君上?”辛夷气得咬牙切齿,“这是何意?我们明明说好的,一国之君,怎能出尔反尔。”
孙周听言,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辛夷……”
“我不是。”辛夷低吼道,目光似火,她是真的生气了。
孙周见她脸上厌恶之色,愣了愣,曾经,她何时这样对他,当真一点情意也没有了?他只觉心中一痛,暗叹一口气,垂下眸子,片刻,“姑娘心思,寡人也明白。”
他语气平淡,隐去那份关心,只想让她心里好受,“然,此番前去,只为国事,不为其他,姑娘为友人敢冒风险,寡人为了阿弟,为何不可?再者,去无终国寡人早在晋国时就己定下,也做了安排,岂能半途而退?姑娘能说动无终国国君,寡人并非不信你,然,凡事皆有风险,若败,不仅仅是扬干的性命,姑娘友人的性命,还包括晋国边境数万国人的性命,寡人必要亲自前往。”
“寡人是一国之君,自要保一国安危。”晋宫:.*
他搬出一番大道理,反叫辛夷无法反驳,是了,她只考虑到蛛儿与珵儿,想骗走他,摆脱他,若山戎真的与楚联合攻入晋,众多国人受害,岂不是她的过失。
辛夷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惭愧。
只听孙周又道,“昨夜那些刺客,寡人己知是何人?”
辛夷瞪大双眼,孙周说,“早探得有楚人在无终国,支持公子坤,昨日一战,寡人便知那人是楚王子午。”
他看着她,她目光微闪,己猜到,昨夜她的出现并非偶然,她与那人早己相见。
孙周吐出一口怒气,闭了闭眼,“因而,这一趟,寡人必得亲往,然,寡人行踪己被查觉,如你所言,不管是刑午还是公子坤都有可以再派刺客,所以,让吴至扮着寡人回晋,而寡人却扮着山戎剑客前往,寡人要面见国君嘉父。”
顿了顿,语气又软了几分,“你我之间的事,容以后再谈,还是你觉得,与寡人同行,你不自在,你对寡人并非你口中所言,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