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栾书,知道不能前去清源,一时没了主意,心烦易燥的左右渡步,突然,目光一瞥,瞧见辛夷好以整暇的喝着水,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大步上前,抽出腰上长剑,刺破她手上的水袋,辛夷吓了一跳,水袋落地。
“孙周逼老夫如此,老夫今日便取你的命。”
“且慢。”刑午急急起身挡在辛夷面前。
辛夷挑着眉无惧栾书的凶光,甚至嘴角带着嘲笑,“老贼,你也有今日,如丧家之犬……。”
“闭嘴。”刑午打断她的话,众武士也纷纷提剑围上,刑午看向栾书,语气软了几分,“大人,刑某有一计,大人可否听某一言?”
辛夷一怔,看着刑午的目光充满不悦,栾书有些不信。
“哦?你有何策。”
“望大人收起刀剑。”
栾书冷哼一声,收剑入鞘,刑午顿了顿,缓缓道来。
“大人如今在晋国没有立足之地,何不离开晋国?”
栾书道,“孙周与诸国同盟,老夫可去何去?”
“楚。”
什么?栾书脸色一变,辛夷惊讶张着嘴。
“你让老夫去那蛮夷之地?”栾书满脸不屑。
刑午压了压心中怒气,“放眼天下,如今能容大人之身,只有楚国。”
栾书却也想过此法,然而,数年前,他曾大败楚军,至楚王受伤,楚王恨他入骨,岂能收留于他?
他极力摇头,一口否决,“不行,老夫不能出卖晋国,虽然,老夫痛恨孙周,但老夫是晋人。”
此时,他一幅大义禀然的神色,令辛夷无比恶心。
刑午也是心中冷笑,然,面上却不作声色,他看了看辛夷,又转向栾书,言道,“大人请移步,听刑某之言。”
栾书拂袖,却也朝一隐处走去。
辛夷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皱。
也不知二人谈了什么,竟有半个时辰,辛夷不停的朝他们张望,刑午背对着她,不见其色,栾书时尔,眉头紧蹙,时尔展开,时尔惊讶,总之神色丰富,辛夷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即担心栾书一时生怒,对刑午不利,又担心刑午真的说动栾书投楚。
刑午为何要这般做?仅仅是为了脱困?
辛夷不免对刑午产生了怀凝。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二人走出,栾书神色平静,看向众人
,似要做一番演说,一众武士眼巴巴的瞅着他,只听他大声言道,“孙周乃老夫所立,然,此小儿不懂感激,忘恩负义,算计老夫,逼得老夫家破人亡,不得不背井离乡,今日,我等听从刑城主之策,前往楚国,暂且偷安一偶,待得时机,老夫定领诸位,杀回新田,以光复我栾氏门楣,诸位可愿跟随?”
“喏,尔等誓死保护主子。”众人纷纷表态。
“善。”栾书挥臂一扬,“上马。”
辛夷瞪大双眼,看着刑午,刑午却不理会,上前拉起她的手,辛夷丢开,刑午再次狠狠抓住,“你若再闹,我便真不管你。”
辛夷嘲讽的看着他,“你投敌叛国,是真是假?莫要说是为救我性命?莫要说是无奈之举。”
“然,正是无奈之举。”刑午淡淡说道,“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投敌又如何?”他嘴角微勾,似在嘲弄。
“你……”辛夷气得满脸通红,“你的阿父巫臣视楚为世仇,而你却……”她的话还未说完,即被刑午横抱而起,放入于马上。
随即,他翻身上马,坐于她身后。
辛夷大惊,她宁愿被栾书捆了手脚,也不愿与他一骑,这边栾书又道,“刑城主,此去楚国,行官道恐有不妥。”
“然。”刑午回答,“我们先一段小路,再改道水路。”
“水路?”
刑午点点头,“刑某识得,可带路,刑某早有安排。”
“如此,甚好。”
听着他俩一言一语,辛夷彻底愣住,他到底与栾书说了什么,栾书对他这般客气起来。
他早有安排,又是何意?
刑午当真那般不简单?
此刻,她心中澎湃,不由得转头看他,对上他的眸子,他的目光含着复杂之情,有往常那般的冷漠,有言不明的一股怒意,令她诧异不己。
“策!”马儿慢跑起来,他一手搂上她的腰,一手持着马绳,目视远方,不再看她一眼。
新田,中行偃府,书房。
师玉把手里的帛书交到中行偃手里,中行偃接过,急急启阅,片刻,松了口气,这是当初栾书威胁他的帛书,上面的字迹,印章,正是他阿父所有,他迫不及待的把帛书放于烛火之上,看着他成了灰烬,一颗心彻底放松。
原来,那夜,师玉于宫宴退出,直接去了栾书,因栾书倾巢而也,他便盗得此书,当然,还有当年,孙周写给栾书的秘信。
“如何?主子答应的事,不会返悔。”
中行偃立即朝师玉一礼,“多谢贵人,也多谢公孙。”
他称他为贵人,师玉冷笑一声,嘴角微勾,“即使主子对你这般诚意,你该如何报达主子?”
中行偃心中一突,“某为主子之事,自当鞠躬尽瘁。”
“然。”师玉道,“你且记住今日之言,他日若有悔,主子不会放过你。”
“自是,自是”中行偃连连称道,顿了顿,又说,“孙周瞒下栾书谋反之罪,且,栾书仍在逃亡,不知主子有何打算?”
师玉听言,目光一暗,“栾书……他又能逃到何处?”师玉语中含着仇恨,“我必取之首级。”
中行偃吓了一跳,但见师玉眼中的狠光。
师玉回到乐署,从暗处拿出那份秘信,看了又看,直到双眼通红,盈满泪光,就是这份小小的帛书,却毁灭了他郤氏全族,他把书狠狠的揉进手掌,随即起身去了寿安殿。
“哦,你要去祭奠你的父母?”
“然。”师玉微微倾身,透过铜镜打量姬夫人,笑道,“夫人今日肌肤甚好。”
姬夫人听了,微红脸颊,嗔他一眼,并不忌讳的说道,“栾书失势,我心情甚好。”
说着起身,师玉连忙相扶,片刻姬夫人叹道,“只可惜,让他逃脱。”
“夫人放心,那贼子必不得好死。”
“嗯?”姬夫人听他口中怒气,不由得有些诧异,抬头看他,“你也憎恨此人?”
师玉笑道,“夫人所恨之人,必是师玉所恨之人。”
姬夫人愣了愣,随即笑出声,缓缓朝前殿走出,师玉又为她挑起面前的纱幔。
两人来到回廊上,师玉也叹了口气,“栾书为害朝堂,本该诛灭九族,然,君上仁慈,念其相扶之恩,不公布他的罪行,其实,朝中众人,早己传遍,栾书那日举兵谋反,险些攻下晋宫,啧啧,想想也觉得惊心。”
“哼。”姬夫人冷哼一声,“仁慈?那是糊涂,别以为我不知,栾书要挟了辛美人,否则,他能逃出新田?想不到孙周竟为一个女子,为那老贼留条后退,这般行事,配为一国之君吗?”
师玉听了不言语,心中也甚是矛盾,片刻,两人到了前殿,众姬己侯在一侧,人数比往日多了好许,原是杞国,鲁国送来的媵妾就是十名。
师玉朝那位君夫人望去,但见她,娥眉粉黛,面若桃花,当真国色天香,她规规矩矩的坐在首位,见姬夫人出来,立即起身行礼。
姬夫人转身朝师玉说道,“你且退下吧,你去祭奠你父母,我允了,然,须早去早归。”
“喏。”师玉躬身而退。
姬夫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这才坐在主位上,扬起高傲的头,微抬手碗,妕轻声唱道,“姬夫人免礼。”
众姬方起,归位。
姬夫人似笑非笑,一扫众姬,目光在栾姬身上顿了片刻,暗忖,栾书谋反,此女该下罪,偏偏孙周偏袒,怎能不恨?
然,从此,她要想在这后宫立足,可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姬夫人把目光落在君夫人身上,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君初到晋宫,一切可还习惯?”
君夫人眸中带笑,“儿媳一切安好,多谢阿母关心。”声如黄莺。
在场众人,只有她配称姬夫人为阿母,也只有她配自称儿媳。
众姬听言,虽心中不是滋味,但礼节便是如此,身份便是如此。
姬夫人颌首,又看向众人,“君上大婚,后宫中之事,皆交与君夫人处理,然,君夫人年幼,又初至晋宫,宋姬,你从中协助。”
“喏。”宋姬微微垂首,君夫人有些惊讶,未料这么快就让她掌后宫之权,心中即喜又忧,还带些惶恐。
只听姬夫人又道,“往后,你们也不必在老妇处请安,应该去长乐殿了。”
长乐殿乃君夫人居所,除麒麟殿外,便是最豪华,最大的殿宇。
众姬应喏,姬夫又交待数句,便令众姬退,独留这位新夫人。
姬夫人朝她笑道,“你且上前来。”
君夫人缓缓起身,躬身来到姬夫人身边坐下,姬夫人上下打量着她,拉起她的手,见她恭谨的态度,十分满意。
“芳年几许?”
“回阿母,孟春之季己行笄礼。”
“嗯。”姬夫人点点头,“大婚当夜,君上可有宠幸?”
君夫人听言,脸色顿时绯红,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君上来看过儿媳,然,听闻那夜,有盗贼入宫……”
听言,姬夫人便知结果,心中有几分伤感,握了握她的手,“君上勤政,在儿女之事上,不甚热心,然,你且宽心,你即为君夫人,不比那些姬妾,便是君上最宠的栾姬也不比你的身份,来日方长。”
君夫人脸色更红,“儿媳得以嫁入晋国,是儿媳之福,儿媳定与后宫众姬,相处融洽,用心伺侯君上。”
姬夫人本意提醒于她,然,这位年轻的君夫人,似乎没有意识她话中之意,提到宠姬,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标准的贤妇之态,两人所谈论之人,不似她的夫君,倒是外人一般。
令姬夫人不得不再次打量,是她大度还是深藏不露?这后宫之中,那有什么大度女子,姬夫人心中冷笑,也不动声色,如此,倒是个厉害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