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叔向负手于窗下,辛夷靠在塌上,默不作声。
她知道先生对她定是失望极了,在他眼里,她是为了接近孙周,而“不择手段”之人。
也不知过了好久,叔向缓缓转过身来,淡淡看她一眼,
“你真的决定了?”
辛夷迟疑的点点头,叔向闭了闭眼,眼中有失望与怜惜,
“你为扬干挡箭并非出自真心?”
辛夷平静而道,“不,当时情况危险,救扬干,奴并非多想……奴也以为,难逃此劫,然而,有阿母保佑……奴想回晋国……这是个机会,奴不想放过。”
“你救了扬干,并非就能入晋宫,报灭族之仇?”
叔向的担忧没错,但是“复仇”二字,己刻在她心里,厉公被弑,孙周成新君,她觉得机会来了,孙周与珲又是那么的相像,她早己死去的心,再次跳动起来,她感到她还活着,她复仇有望,郤府被灭的惨景也一次次出现在脑子里,她无法平静的做到跟随先生回杨城,更无法忘记过往,听从先生的安排嫁人。
她要赎罪,为阿母,为珲讨回公道,她不想如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她坚定的迎上叔向的目光,她的表情己经说明了一切,事到这份上,有了转机,也坚定了她的心,她不能跟他回去,她要利用这个机会回到晋国,她要杀栾书。
即使不能成功,她也有脸去见阿母,见珲。
“奴不想愧对父母,愧对郤氏上千族人,奴不敢苟且偷生。”
叔向眼中有着怜惜,“辛夷,你一介妇人,谈何容易……”
辛夷咬着牙,移下塌来,“咚”的一声跪下,“请先生成全。”
她卷着身子,额头触头,一动不动。
是的,她该复仇,没有栾书,阿父不会绝望自尽,不会让阿母陪葬,珲不会惨死,她不可以逃避一切,不可以忘记一切。
屋子里异常安静,呼吸可闻。
良久,一阵脚步声远去,辛夷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叔向的身影消失在屋外。
*
再言知赢、士鲂来到孙周屋子,正遇赵武,虎臣也在。
各自行礼入座后,孙周看向知,士二人,持起几上的酒樽,
“两位大夫,今日之事,受惊了。”
二人赶紧起身,弓腰揖手,“周子,何须此言,臣等惶恐。”
虽然孙周还未继位,但此刻,二人己向他行了君臣之礼。
孙周微叹一声,“阿兄……行事叛逆,险些连累两位,不瞒大家,在凡城,周己得报,有贼子混入虎臣军中,为了不打草惊蛇,周并未相告,周料想贼子会在路上设伏,因而提前通知了赵将军。”
说完,孙周朝赵武投去感激一眼,赵武揖手还礼。孙周又说,
“却未想到,那贼子竟是阿兄……惭愧也。虽然阿兄有过错,但周不能不顾手足之情,周适才拜托虎臣,回到洛邑,务必请求天子留阿兄一命,囚于洛邑,周这番行事,妥否?”
他在询问众人,自有一股国君的威严,又不失礼待贤士,
几人纷纷进言:
“周子仁德,恐公孙稷不知悔改。”
“天子乃稷之祖父,囚于洛邑,恐有偏心,臣恐他再生事端。”
“这……?”
孙周有些为难,他看了看没说话的赵武,“赵将军可有策?”
赵武是赵氏唯一血脉,赵氏一族也曾被灭,到景公时赵氏平反,那时赵武年幼,虽袭了爵位,却未入晋廷,其后又为义父程婴守孝三年,孝满后在韩厥的提拔下,任都蔚一职。
此人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身形挺拔,不像武官,有文人的儒雅,然,眉宇之间有太多忧郁,或与幼年时逃躲于深山之中,生活艰辛所致。
十几年的游亡生活,养成他行事极为稳重,低调,在朝堂之上,也从不主动发言,与知赢颇为相似。
不过知赢的低调是伺机待发,而赵武却真有置之渡外之心。
但是,未来国君问话,他不能不答,只听他揖手道:
“周子即将为君,可赐稷一封地,囚于此,再派智者教导,令他改过自新。”
孙周听言,点了点头,囚于封地自然比囚于洛邑好。
他嘴角露笑,“如此甚好,就依将军之法。”
几人也纷纷赞同,这时,有小厮来报,叔向求见。
孙周立即起身相迎,但见叔向一身素服,不染尘俗,飘然而至。
行礼后,叔向言道:
“鄙人来此,是向周子辞行。”
“哦?”孙周有些诧异,“先生这是……”
叔向又说:“鄙人有不情之请。”
“先生快说。”
叔向坦然一笑,“鄙人要往郑国访友,一路有幸得周子相顾,感激不尽,然,鄙人在洛邑己耽搁数日,眼看约期己致……鄙之婢女辛夷又受重伤,不能长途颠簸,闻晋宫有良医良药,鄙人把辛夷托付周子,待数月后,鄙人归晋,再来相接,辛夷明为仆,实为鄙人弟子,还望周子多加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