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顺天楼上下,都挤满了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的大员,全都登上了顺天楼,而三品以下的,则是挤在了顺天楼下的安上门外。
然而,徐毅却是个例外,虽无三品官身,却也登上了顺天楼上,跟一群大佬挤在一起时,便显得格外扎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兮若非要来凑这个热闹,徐毅便只好放弃,顺天楼下的舒服位置,陪着李兮若登上这顺天楼。
下面都是人山人海,李兮若如今有孕在身,到时候,一旦出个什么问题,徐毅便是后悔都来不及。
此时,虽然日头已经升起,可这大冷的天,又是在顺天楼上,因此,那冷风袭来时,顿让人打个冷颤。
没办法劝阻李兮若,因此,出门的时候,徐毅便让李兮若,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了好几件衣袍。
但即便如此,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李兮若的脸颊,便已经冻得发青,站在那里时,便止不住的抖动身子。
“莫要着凉了哦!”程咬金也来了顺天楼,此时,看着李兮若冻得发青的样子,顿时便在旁边,小声的提醒道。
可说这话时的老程,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老脸冻得发青,胡须上都是白霜,明明这么冷的天,老程却偏偏一身的甲胄。
走起路来时,那一身的甲胄,便哗楞楞的作响,笨不笨拙的先不说,反正,看在徐毅的眼里,便不由的打起冷颤。
老程难得有关心人的时候,此时,听到老程的这话,李兮若顿时便冲着老程,微微的躬身,完全都没有公主的样子。
李兮若的这副样子,顿时便惹得老程,满意的张嘴大笑,等到回过头时,便冲着徐毅,偷偷的竖起大拇指。
娶妻当娶贤妻,老程向来照顾徐毅,这一刻的李兮若,显然是将老程,当成了徐毅的长辈来对待的。
老程便从心里,有点替徐毅高兴,只是,那目光突然看到,下面人群中的程处默时,立刻便换上了冷色。
算起来,程处默还比徐毅大一点,可现在瞧瞧徐毅,眼见着都快要当爹了,可自己家这小子,却成天的有些不着调。
想到这里的时候,老程便不由的叹口气,忽然决定了,等回头的时候,就跟老牛商量商量,要不然,两家做个亲家算了。
牛进达家的闺女,老程是见过的,虽说生的有些壮实了些,可这样的闺女,肯定是能生养小子的。
徐毅要当爹的事,显然,已经深深刺激到了老程!
过去的老程,打心眼里,还有点瞧不上牛家的闺女,但这会儿,都已经考虑,给老程家传宗接代的事了。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整个朱雀大街上,都是沸腾的人声,那声音,便如浪潮一般,一浪一浪的翻滚向顺天楼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候,皇城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众人不由回头去望时,便见得一身帝王袍服的李二两口子,正携带着诸位皇子,向着顺天楼而来。
不一刻,便在众人的躬身中,慢慢的登上了顺天楼,而随着李二两口子的出现,刚刚还喧哗的顺天楼上,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的气氛,是可以传染的,眨眼的工夫,刚刚沸腾的朱雀大街上,都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被突然关闭了声音的开关似的。
一双双的目光,从大街上的突厥俘虏上移开,隔着很远的地方,争相望向顺天楼的方向。
也不知到底看清了没有,随着一人陛下圣安的声音响起,整个朱雀大街上,便开始此起彼伏的附和起来。
那声音起先还不整齐,但到了后来时,随着十六卫的加入,便陡然间形成了一股浪潮,响彻在长安的上空。
李二的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耳听着浪潮一般的呼声,等到响起十多遍后,这才慢慢的举起手,轻轻的一摆。
于是,刚刚那浪潮一般的呼声,竟然就这样奇迹般的戛然而止,这一幕看的徐毅目瞪口呆,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李二提前排练好的。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才冒出,便见得房玄龄,突然越众而出,先是冲着李二两口子,微微一躬,继而,便大步走到顺天楼前。
目光望向下面,已经到达安上门的几万突厥俘虏,脸上瞬间便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声音高亢,开始痛斥突厥的罪状。
背信弃义,连年犯边,导致我大唐边民,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大唐逼不得已之下,只好派出大军,远赴漠北征战。
洋洋洒洒的一长段话,将大唐的无奈,突厥的残暴,可谓是说的一清二楚的!
刚刚才安静下来的百姓,也不知究竟听没听清,房玄龄的这一段话,才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不过,好歹也是当着李二两口子,总算是没人扔出石头、烂菜叶子这些,可那群情激愤的场面,却是丝毫也没收敛多少。
房玄龄的话音落下,随后,便听的安上门外,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的目光,便不由的望去时,便见得一身戎装的李靖,此时,手举着一杆长纛,慢慢的在安上门里出来。
待到顺天楼下时,李靖这才勒住缰绳,冲着顺天楼上的李二,微微的躬身一揖,大声的回禀此次北征的成果。
斩获三万突厥俘虏,牛羊六七万,更是生擒突厥颉利可汗,将大唐的威名,远扬整个漠北。
李靖的声音不大,可却让整个顺天楼,以及朱雀大街上的百姓们,都听的清清楚楚的,等到李靖的话音落下时,人群中便又是一阵沸腾。
然而,这次的沸腾,却非是愤怒,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呼声,同样化为了一股浪潮,回荡在长安的上空。
“我大唐将士,可有伤亡?”顺天楼上的李二,听着李靖在下面的回禀,微微的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欣喜,反而是,望着李靖一脸深忧的问道。
“有!”听到李二的这话,李靖的脸色,当场便是一暗,随即,便说起漠北的征战的过程。
什么雪夜奔袭突厥王庭,什么夜袭铁勒部落,什么暴风雪中挨饿受冻,再有便是,几千轻骑降俘阿史那几万部曲的部落等等。
说这话时的李靖,一脸的悲痛之色,尤其说到暴风雪中,十几万大军被困在山谷,士卒们都被冻得裂开口子时,整个朱雀大街上,便都是一片唏嘘之声。
随着李靖的这话,目光便都望向身前的士卒,果然,便从这些士卒的手上、脸上,都看到了不同程度的裂口。
顺天楼上,更是唏嘘声不断,一些老将们,更是一边唏嘘,一边在哪里唉声叹气,听的徐毅都是一脸发懵。
李靖的神情,有点夸张的过分,虽然,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可在李靖的嘴里出来时,便突然换了种味道。
要不是李靖说起,徐毅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漠北之行,还经历了如此大的磨难,就差没九死一生了!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抽噎声,惊的徐毅回头去看时,却发现长孙跟李兮若两人,正拼命的抹眼泪。
看到徐毅回头,长孙顿时抹着泪,冲着徐毅小声的抽噎道:“倒是让你这孩子吃尽了苦头!”
这话要是搁在以前,徐毅这会儿,就该苦着一张脸,开始给长孙演起来了,可现在确实不行了。
因为,长孙的这话落下时,旁边的李兮若,已经拼命的抽噎着,紧紧攥住徐毅的手臂,抹着眼泪道:“夫君,这些你怎地都没跟妾身说起过啊!”
徐毅便顿时叹了口气,收起了跟长孙演戏的兴趣,冲着身旁的李兮若,便小声说道:“这些都是说给百姓听的,你家夫君能吃这种苦头吗?”
不过,这话已经说出口了,徐毅的脑子里,突然便想起了那日热气球上的事,如果真要说九死一生,那就也算吧!
徐毅这边安慰李兮若时,顺天楼下面的李靖,已经交出了手中的大纛,此时,已经转身登上顺天楼。
从徐毅的面前路过时,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傲的面孔,看的徐毅都有点怀疑,刚刚在下面,一脸悲痛状的人,到底是不是李靖了。
朱雀大街上,的唏嘘声,还在此起彼伏的传来,李二却已经走到楼前,居高临下,望着下面的几万突厥俘虏。
而此时的颉利,也已经被押到顺天楼下,双手被缚,就站在几万俘虏的面前,神情萧索,整个人便如丢了魂似的。
李二便皱着眉,望着下面的颉利,想起当日在渭水便桥上,虎视眈眈的颉利,再看看面前这如丧家犬一般的颉利。
禁不住微微叹口气,眼里便不由闪过一道失望,但还是开口说道:“朕本欲杀你的,也有理由杀你的,但朕终非是失信之人!”
徐毅听到李二的这话时,便再没听的兴趣了,既然不杀颉利,那后面所有的话,基本就是一堆废话而已。
于是,便专心的替李兮若掖着衣袍,听着李二在哪里絮絮叨叨的,还听到了下面颉利痛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