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温柔和绅士,难道仅仅只对何依一个人么?
这个问题,何依无法得到准确的答案。
“这些年来,我经历了许多,也看破了许多!当然学到的东西也有很多!”温和看了看膳房,笑道:“说实话,我挺喜欢这里的!因为……这里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家!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们都属于那个似乎已经很遥远的年代!”
何依心中一动,突然就懂得了他的奇怪之处。
一个百岁老人(他说比她想象的实际年龄还要大,但她对此持保留意见,姑且算是百岁老人吧),他的父母、长辈、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几乎全部都离开了他。他就像一个怪物般在这世间禹禹独行着,从上个世纪到这个世纪,跨越了百年之久。
对于温和来说,曾经令他熟悉的眷恋的家早就不见了,曾经令他熟悉的环境也不见了。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取代了曾经的草屋瓦房,连同他曾经熟悉的年代一同湮没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去不复返了。
有一天,他突然闯进了地宫里,这里很适合居住,而且有着令他眷恋的古朴之风,他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自然也就能够理解了。
上次他来的时候住了二个多月……想到这里,何依又有了疑问。随即心头一凉,感觉有些惊悚起来。
“你上来的时候应该至少是八十年前吧!那时候你应该对这里没有那么大的眷恋感觉啊!因为那时的你还年轻,你的家人朋友什么的应该还在吧!”何依再次疑惑起来。
她总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充满了迷云,总是一个疑团解开,就会再出现另一个疑团。这是个谜一样的男人,她永远都无法彻底了解他,更无法了解他的过去。
温和抬起头,觑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嗯。”
嗯?这又是什么意思!何依不由咬了咬唇,嗔他一眼。“能不能说清楚啊!”
原先,她是不会对他这样要求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想说的话,用嗯啊哦来搪塞她,她当然识趣不去点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说不清什么原因,她开始变得强硬,敢于勉强他。也许是这个男人表现得太过温柔,人的本性如此,欺软怕硬。他总是一副没刚性的样子,就别怪何依得寸进尺。
所以在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何依也敢逼问他。
“好的。”温和果然是个不懂得拒绝的男人。不知道他天生如此还是只对何依如此。据何依推断,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因为若是前者的话,他就不可能成为DE组织的高层。
*
季雪杉很快就被带到了易良择的面前。
刚刚苏醒过来的易良择还有些虚弱,但精神还好,思路清晰,行事完全是一贯的雷厉风行。
此时他已经被军部正式授予了少校的军衔,临时接棒完成寻找沙漠军事基地的任务。
当初他大哥易家豪没有完成的任务,现在将交给他来做。
已是午后时分,易良择坐在敞亮的落地窗前晒着太阳,微眯着眼睛。待看到季雪杉之后,他突然像豹子般跳了起来。
“何依呢?”易良择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季雪杉的身边,并且抓住了她的肩膀。
季雪杉顿时觉得双肩的胛骨有被捏碎的危险,疼得直皱眉头。但她忍住了没有吭声,也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易良择焦躁地对她怒吼道。
“少爷,你要弄伤她了!”巫海峰在旁边小声地提醒道。
易良择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捏着季雪杉的肩膀,他只好松开了手,声音却更加急切了。“告诉我,她还活着!”
不问还好些,这一问,季雪杉直接流下了泪水。
她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解开了自己的衣扣,从怀里拿出一个方盒子,郑重地递交给易良择。
易良择迟疑地接过来,问:“什么东西!”
“何姐让我交给你的!”季雪杉终于开口了,嗓音却是沙哑的。“我答应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把它交给你!”
易良择怀着狐疑打开了盒子,却发现里面躺着两朵漂亮的花,每支大约十几公分长,宽约四五公分,嗅一嗅,还有沁人的花香味。“什么意思?”
“这花名为奇葩!”季雪杉不敢浪费时间,连忙说明道:“何姐说可以救两位老人的性命。她告诉我,这东西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只要给两位老人吃掉,就可以暂缓逆生长的副作用!”
这就是何依冒着生命危险,抛夫弃子远赴沙漠要寻找的东西!她坚信,在那里有可以医治易家两位老人的神药。
果然,还是被她给找到了。
“她呢?”易良择颤声问道。他的情绪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找到了神药而有所缓解,甚至暴怒起来。“你他妈的能不能一次把话痛快地说完!”
季雪杉被他吓得一阵哆嗦,当即也不敢再磨唧,就老老实实地将地洞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她说到何依被冰蚕袭击失足落下绝崖之时,易良择几乎疯了。他差点儿没拿住手里的盒子,旁边的巫海峰眼明手快,连忙接住了盒子。
易良择再次抓住季雪杉的肩膀,嘶声道:“她死了吗?你亲眼看到……”
季雪杉忍着肩胛的剧疼,含泪告诉他:“我亲眼看着何姐掉下绝崖去的!下面深不见底,应该是一条地下河吧!当时我能隐隐听听到水流声……”
“你有没有听到她落水的声音!”易良择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这个……”季雪杉的心猛的一跳,如果不是易良择提醒,她还真得差点儿给忘了。“我……好像没听见……不过……因为地下河太深了,也许听不见!”
谁都看不见深涧的底,当时似乎有女子破碎的呜咽传来,但更像是鬼魂的哭泣。再加上那样阴森可怕的环境,就容易混淆视听。
此时,季雪杉也懵懵懂懂的,说不明白了。
“带我去那里!我要找她!”易良择当即命令道。
旁边的秦维贤忍无可忍,大着胆子提醒道:“少爷,这两支花传说可以医治老人的怪病……”
易良择回过头,看了眼秦维贤,又看了眼巫海峰,沉声命令道:“你们俩一起即刻动身把这两支花送回去,让张医生瞧瞧有没有毒。只要没毒就让爷爷奶奶服下吧!这毕竟是……她的一片孝心!”
易良择对于这两支花的疗效并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他总觉得何依被ken给蛊惑了!否则她怎么会跟着ken私奔去了沙漠……想到这里,心口就会阵阵抽痛。
但是何依却固执地认为这两支花可以医治两位老人的绝症,并且为此搭上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既然她满怀期望地托季雪杉把东西带回来,他当然不能辜负她的。只要让医生瞧过这东西无毒,吃了对人体无害,他根本懒得去研究它有没有用,都会让爷爷奶奶服下以全了何依的孝心。
巫海峰和秦维贤立刻收起了奇葩,领命而去。
他们俩都是魅影的精英,由他们护送自然十分妥贴。虽然易良择并不相信这花真有什么奇效,但它们是何依拿命换来的,这份心意十分宝贵,因此他必须要给予足够的重视。
等到秦维贤和巫海峰带着花离开之后,易良择转过身看向季雪杉,嘶声道:“现在你把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绝不允许漏掉半个字!”
*
何依在一张木凳上坐下来,听温和讲着属于他的古老故事。
也许这并不算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只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初而已。
何依早就猜到温和的实验年龄比他表面看起来的年龄要大,但她根本没想到他会是一位百岁老人,更想不到他的实验年龄比她猜测的百岁还要大。
温和出生在上上个世纪末,距现在为止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他出生贫寒家庭,家里兄弟姊妹众多,他并不是很受父母待见,小时候就被卖到地主家做小长工,直到十六岁那年他在混乱的战代被抓了壮丁。
那时候正是旧势力和新军阀交替更新的年代,各派势力争权夺利,到处一片乌烟瘴气。
温和小小年纪就被抓了壮丁,可想而知他的遭遇多少可怜。有好几次,他差点儿死在了混战中。后来,一次枪战之后,他负了伤,跟当时的部队失去了联系,在养好了伤之后就回到了以前的村庄。
他发现,从小生活的村庄竟然被洗劫一空。据说还不是一波人洗劫的。先有军阀抓壮丁,把所有成年的男性都抓走了,然后是土匪光顾。
土匪抢粮抢钱抢女人,只要值钱的全部洗劫一空。最后村子里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然后就是一场可怕的瘟疫。
温和当时都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他在破破烂烂空空荡荡的村子里游走着,仿佛游魂一般。进到自己的家里,见土屋都塌了大半,家里但凡值钱些的东西都没了,人更是一个也没了!
他当时抱着一件亲人的破衣服哭了半天,然后就离开了村子,独自游荡。
当温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终于停住了。然后双手抱着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无论多么久,提起逝去的亲人,都是一样的刻骨伤痛。
何依意识到自己可能揭开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伤心事。她看着抱头沉痛哀悼亲人的温和,一时间心里特别的同情。
但是当她想上前安慰他的时候,却又有种奇怪的异样感觉。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世间的奇葩,他竟然出生于上上个世纪,他的实际年龄很可能在一百三十岁左右。
他所说的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早就过去了一百多年,他所说的那些亲人早就化成了朽泥。而他却仍然活着,好像一尊活化石般存在这个世上。
何依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再看看神秘的温和,终于明白他缘何喜欢这座地宫,上次能在这里住上两个月,这次来了也不想走。
因为他原本就是个游离在边缘的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特殊存在。他的长寿并没有普通人想象中的那样幸福,而是带给他一系列的痛苦。
这座地宫竟然那么符合他的审美和爱好,令他每次进来都乐不思蜀。而她竟然受他的影响,不知不觉地也喜欢上了这里。并且,她还想着回家之后,让易良择照着那座园子给孩子们建一座一样的生态园……
但这里是冥宫啊!照着这里建造的园子,想一想就觉得晦气,怎么敢让孩子们住在里面呢!
何依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叹自己昏了头。
这样想着,她也就没有去安慰因为往事痛苦的温和。
当温和调整过来心态,恢复了平静了之后,再觑目看向她,不由多了几分担忧。“你会把我当怪物吗?”
“不会!”何依正觉得尴尬。她想安慰他,可是却有些别扭。所以,她就没有违背内心的别扭去安慰他,而是默默地等着他自己调整情绪。
她相信,他走过了一百多年的沧桑,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无论是承受打击的能力还是处理情绪的能力都非常强大。
果然,温和很快就站起身,笑笑道:“那就好!”说着,他转身去做饭了。同时撂下淡淡的一句话:“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当怪物,更不喜欢别人同情我!”
何依不由暗吐舌头。看来刚才她的冷漠倒是歪打正着了,若是她安慰他,说不定会惹他不快。
可是她却没有看到温和转过身去之后眼中的悲伤和失望。他把心口最大的伤疤揭了出来给她看,她竟然都没有心疼他。
这个女人……当真是没心没肺的!
*
易良择不顾自己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才活过来,他立即要求乘军部的飞机参加搜寻何依的行动。
季雪杉当然陪同左右,因为她去过那个神秘的地洞,还是希望关键时刻她能认出入口在哪里。
发现季雪杉时候的位置已经被标记,而据她所说,地洞的入口应该距离她被发现的位置并不远,应该不超过百里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