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浔想,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多么普遍的事,更何况他是一个皇子,不管是何原因,都会有好几个老婆,像现在侧妃怀了孩子,那也是再正常不过。她拼命安慰自己,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疼,连胃都如同被人大力扭着。
萧景琰震惊了一下,然后眼睛里渐渐浮起欢喜,关切,不敢置信,他伸手上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掌心出奇的热,他牢牢握着,将她轻轻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大夫真是这样说的?”他眉头皱着,还有一丝不敢相信。
颜阮之浅浅而笑看着他,点了点头。
萧景琰心中的喜悦再也无法抑制,用力将她抱在怀里,连声音都透出欢喜:“太好了!太好了!阮之,我们有孩子了!”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字字如刀扎在她心里。纪浔沉吟了一会,站起来行了个礼,强抑住心痛笑说:“妾身恭喜殿下。”
萧景琰一怔,慢慢放开颜阮之,回头看她。纪浔还在冲他笑,眼睛却因为泪光而晶莹。他心里狠狠一搐,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晚上彤珠进来收拾碗筷,见仍是一桌子的饭菜,可见她一口也没动过,转目去看她,纪浔呆呆地倚在榻上,整个人看上去空空的,没有一丝生气。她幽幽叹了口气,开始撤碗盘:“小姐,其实这事您要想开一点。府里除了您是正妃之外,还有两位侧妃,不管谁先怀上,有孩子是迟早的事。”
纪浔看着她,声音轻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道理我都懂,可是心里还是难受。当初嫁进来的时候,那时府里只有一个侧妃,我就想开一点吧,与一个女人分享一个夫君。谁知我的夫君不理我,我就想啊,我当自己嫁给了这座宅子。后来又来了一个侧妃,我想,反正我的夫君不理我,让她们俩人去争吧,我就守着宅子。后来,我们的关系有点不一样了,难道我要同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去争同一个夫君吗?”
彤珠说:“莫说靖王殿下,寻常百姓尚有三妻四妾,不过论起地位来,您才是殿下的结发妻子。颜妃虽然怀了殿下的孩子,但小姐日后也会有孩子的,您又何必气馁。”
纪浔苦涩地笑了一下。她从前以为一夫一妻是很平常的事,就像吃饭一样平常。两个人相识,相爱,结婚,到老,都只有彼此。倘若不幸出现了第三个人,那叫第三者,是要被人唾弃的。可是在这个时代,一夫一妻是多奢侈的想法,男人可以想娶多少个就娶多少个,那么多女人,整天为了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斗得你死我活。
她从前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因为她和萧景琰还没成亲的时候每次相处只有他们二人,嫁进来后,她虽然受冷孤独,但也日渐习惯,可现在,她和萧景琰有了和好的苗头,她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装作不在意。
彤珠收拾好碗筷,转身看着她:“小姐既然吃不下这些饭菜,我下点面条给您?”
纪浔想了一下,就想到东街巷口的大包子,包子馅混着菜油汁,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满口肉汁,好吃的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似的。她想的口水都快掉了出来:“走,我们出去吃包子。”
彤珠面有难色:“小姐,天都已经黑了,万一被殿下知道……”
纪浔瞪了她一眼:“他现在不知道多快活,哪会管我。快点快点,把我的斗篷拿来,我们早去早回就是了。”
彤珠万般无奈,给她找来雪貂皮斗篷披上,两人就这样出了门。
由于现在还正值新年,街上比往常也热闹了许多,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温暖的光映晕在自家的门口,冷冽的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肉香气,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纪浔点了一笼肉包,就这样坐在路边摊丝毫不顾形象地吃着。晚上没有吃饭,确实把她给饿着了,再加上这家的肉包子是出了名的好吃,所以很快就搞定了一笼。她似乎还没有吃饱,回头喊:“小二,再来一笼。”
彤珠瞪大眼睛:“啊?还要?”
纪浔喝了一口酒水,“难得溜出来,不吃个过瘾怎么成。”
小二又端了一笼肉包子上来,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香气扑了过来,纪浔夹了一个在彤珠碗里,笑着说:“吃吧。”
她们主仆二人吃得起劲,压根没注意一辆马车停在她们身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走到纪浔身后,冲店小二喊了一句:“小二,给我来一笼。”
纪浔全身一凛,回头望去,正好迎上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睛,她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听得誉王说:“我们又见面了。”
彤珠忙站起来,刚想行礼,被誉王制止:“我不想暴露身份。”说着,他大氅一挥,人就坐了下来。
彤珠忙退到纪浔身后,纪浔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询问怎么办,彤珠苦闷地看着她,表示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誉王看在眼里,他轻笑了一声,提起酒壶倒入自己杯中,说:“好久没这么随意了,这次沾了你的光。”
纪浔咬着肉包子闷不做声,突然觉得食不知味。
誉王继续笑:“怎么?嫁给了景琰,连句话也不愿跟我说了吗?”
纪浔强笑了一下,“皇兄言重了。”
誉王抬头看了一眼彤珠,话却是对纪浔说:“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纪浔知道他要说什么,抬头对着彤珠点了点头,彤珠虽有些担心,但不得不走到对面街道的树下,担忧地看着他们。
誉王看向她,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竟有一些灼热,仿佛能透过热气直逼进人的心里。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把玩着酒杯,慢慢说:“你爹是礼部尚书,和我在同一个立场,同一条战线,我能有今日荣华,你爹是有功的。”
纪浔低着头,默不作声。
誉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本不奢望他的女儿涉及政事,可是有一日,你到我府上来找我,说要帮我除掉景琰,扶助我上位。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高兴。若是你们父女齐心,我便如虎添翼。于是我把你派到景琰身边,监视他。没想到,我算尽人心,却忘了世间还有一个情字,你爱上他了。”
纪浔依旧一言不发。
誉王冷笑了一下,“我本没有将景琰放在心上,他在朝中没有半点人脉,于我构不成威胁。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让我提防他,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但你是纪闽的女儿,单单这点我便对你毫无怀疑。可是你后来的所作所为,如此辜负我对你的信任,焉能让我不恨?”
纪浔还是不说话,静静听他说下去:“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景琰居然去求父皇赐婚。虽然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我却不想你嫁给景琰。但是你嫁给我只能做侧妃,你的身份恐怕会委屈你,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他。”
纪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脖一口喝光,抹了把嘴角的酒渍,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正要伸手去拿酒壶,誉王抢先一步拿起,替她斟了一杯,苦笑着说:“不管怎么说,当初你想帮我的心是真的,对吧?”
纪浔又是一杯酒下肚,淡淡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料不到,就像你料不到我会爱上萧景琰,我也是,我料不到自己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我们每个人都被命运抓在手里,就看命运到底眷顾谁了。”
誉王又给她倒上一杯酒,自己也满上一杯:“我如此苦心经营,只为以后的至尊之路,所以我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自己。”
纪浔和誉王你一杯,他一杯,所有的心事,所有的苦楚,仿佛都融化在酒杯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纪浔开始酒气上头,眼睛也花了起来,只知道誉王给她倒满一杯酒,她就喝一杯。
彤珠见纪浔喝大了,心中愈发着急,此刻也不管这么多了,从街的对面跑过来,把纪浔从凳子上扶了起来:“小姐,咱们该回去了。”
纪浔沉着脑袋,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彤珠身上,跌跌撞撞就走。誉王追上前,忙道:“王妃喝醉了,坐本王的马车回去。”
他未等彤珠开口,上来扶着纪浔,纪浔脑子里勉强有一丝清醒,推开他的手,自己却踉跄欲倒,他上前一步,强行将她扶进马车。
黑暗里,纪浔脑子越来越不清楚,醉眼迷蒙中,她把誉王看成了萧景琰,心中愈发委屈,扯着他的衣领说:“不要娶侧妃……好不好……只爱我一个人……好不好……我回不去了……因为你我回不去了……我没有完成任务……我的爸爸……妈妈……我回不去了。”
誉王一半听懂,一半没有听懂,他无奈地摇摇头,只是将她更搂紧了一些。
纪浔眼泪掉了下来,扯着他的衣袖撸了一把鼻涕:“我……我不想回去了……你带我走吧……带我走……我不要做王妃……带我走……”
誉王低头看着她,面上闪过一丝惊喜:“你要跟我走?”
纪浔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又一个人嘻嘻笑了起来。誉王另一只手掀开车帘,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他看着外面,嘴角浮出一丝古怪的笑意。